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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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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被关在沈行居住的兰院西厢房内。
他没绑她,还让人在午间给她送了两道小菜加一碗米饭,沈意没吃,抱膝坐在窗边榻上,想着如今处境也没什么不好,不管怎么样也是入沈家了,待到沈家人审问她时,她先将白玉拿出来,若他们还记着母亲自然会认下她,可他们若说不认得这块玉,她就要做另一番打算了。
窗子被人从外上了锁,正思忖着,院门口忽然传来妇人爽利的声音。
“我的天爷,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又给我惹祸!”
妇人的声音从窗前飘过,而后沈行的声音又从旁边屋子传了出来:“娘,我哪有惹祸。”
“你要娶妻看中哪家姑娘便好生去提亲迎娶,哪有将人绑着进了自己房里的,你父亲马上从营里回来了,你且等着吧,有你好果子吃。”
“什么娶妻,那是儿子带回来的可疑人物,娘你不清楚不要乱说。”
“呸,还可疑人物?你之前抓回来的可疑之人不见你往房里带,还嘱咐膳房好吃好喝侍候。”
沈行被这一句噎的不知说什么好,他母亲非世家女,而是从底层打拼出来的武将之女,平日里除了带兵打仗不在话下外,说话更是不拘小节。
沈夫人见自家三郎偃旗息鼓下来,眉头松了松:“你父亲回来前,先让我见见那女子。”
“都说了是可疑之人,娘怎就不信。”沈行依旧无语,声音却没方才硬气了。
“信不信的,为娘先见见又怎么了,还能把人吃了。”沈夫人说着便给沈行的贴身侍卫阿惯使了个眼色。
阿惯立刻眨了两下眼假装没看见。
“娘,你先回去,待她用了饭,爹也差不多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审她。”
听完这话,沈夫人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只觉自己儿子带回来这女子,犯人不像犯人,心上人又不像心上人的,别扭极了,自己与他老爹都是豁达爽利之人,怎么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过于斯文,老二过于少言,这老三嘛,过于矫情。
她摆摆手:“得了,今天午膳,娘就在你这兰院用吧。”
她说着坐下,又招手将管家唤到了跟前:“让老爷和大郎回来后直接到兰苑来提人。”
“诶”管家答应着退了出去。
母子俩就这么坐着,别扭的吃完了一餐饭。
沈家家主永安侯沈翱与沈家大郎沈彻回府之时,不过哺时末,天色却已暗了下来。
西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两名军中打扮的女子将沈意带进了兰院正厅。
正厅上首,永安侯沈翱端坐太师椅上,他头发有些凌乱,长眉入鬓,鞋面上湿泥未干。
沈意被人压着肩头,余光瞥了一眼上首端坐的夫妻二人后,眼前便只剩永安侯那双染着湿泥的皂靴。
她们将她带至厅堂中央,原本是想压着她的肩头跪下,永安侯却在这时抬了手,示意女婢们退下。
沈意抬头,静静打量着这一屋子的人,与永安侯目光相接之时,二人皆有些震惊。
永安侯虽肤色黝黑了些,但眉目之间却与她的母亲像极。
永安侯夫人也是立时注意到了相貌,但她注意的是这女娘的相貌与自己丈夫至少有六分相似,她很是吃惊了一下,看向永安侯的眼神多了几丝疑惑。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谎言诓骗我沈家人带你来珣州,又为何,要来沈家。”永安侯从这阵震惊里缓过神来,将他听闻的事桩桩件件的问下来。
沈意抬手摸了摸脖子间挂的白玉,她这才第一次与沈家人见面,还不敢将自己知道的事合盘脱出,就算是母亲时常在她面前夸赞沈家人如何好,但时隔十六年,世事变迁,人心要改变,是很轻易的。
她准备先将自己这块玉拿出来相认再说。
她指尖发力,掌心握住白玉将其扯了下来,而后往沈翱的方向松开掌心。
“我娘说,到了珣州沈家后,将这块玉给你们看,你们自会明白。”
沈翱的目光在触及那块玉时已然有些颤抖,他眼里藏着不可思议,立时起身走近看那块玉。
“这......你母亲是谁?”他声音有些发抖,眼圈泛红。
沈行从未见过自己父亲这般模样,在战场上被杀得只剩半条命都不曾吭过一声的人,如今竟然红了眼眶,他有些不可思议般朝着自己大哥看了一眼,却见自己大哥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一时间,整个厅内都静了下来。
沈意看着竭力忍泪的永安侯沈翱,心里忽然有底了些,沈家还是记着她母亲的。
骨血至亲,是她母亲在冷宫时最想念的东西,如今看来,她的骨血至亲也是没忘记她的。
想到此处,沈意的眼眶也泛起了热,她垂眸看着手心的白玉:“我母亲,名唤沈瑜。”
她话音落下,这下不只是永安侯沈翱,屋内所有的人都噌一声站起。
“姑姑十六年前就入了冷宫,哪来的你这么大的女儿?”坐在永安侯下首的沈彻最先开了口。
他在当年那桩事中已满六岁,还清晰记得姑姑获罪后,沈家与新皇的较劲,当时祖父带着父亲打了胜仗回朝,刚回家便被新皇急急召进宫去申斥,只说姑姑私通侍卫被抓,罪应处死,但念及沈家军功,可放沈家其余人一马,后来,祖父为护住姑姑的命去找了陆家,从中斡旋了多日,又献出了沈家一座祖传的玉山给新皇,才终于保住了姑姑的性命。
“娘是在进冷宫的第七个月生下我的,我自小长在冷宫,今年春时才逃出来。”沈意说完,将目光又落回那块玉上
“娘在我出宫之时交与我这块玉,便是想让我以此物为信物与沈家和珣王殿下相认。”
沈夫人此时也认出了这块玉,这是当年老夫人还在时采出的稀有玉料子——夜白玉,共分三块,一块给了陆家夫人做谢礼,一块做成玉璜给了她,还有一块则是做成满月的形状送进了宮里给当时刚产下皇子的沈瑜。
她上前搀扶住永安侯发颤的身体:“我说怎如此像,原是沈家女儿,老爷快别伤心了,一家人重聚,应当开心才是。”
永安侯却开心不起来,他抬起手摸了摸沈意的鬓发,好似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阿瑜....可还好?”
怎么会好呢,她被关了十六年,即使冷宫众人皆待她和善,吃食不缺,她也过得不好,她每日都在想家,想自己的亲人。
“尚算性命无忧,只是日日都很想家人。”
永安侯再也绷不住,泪如串珠砸在衣襟上。
沈意与沈家人的相认以永安侯伤心的差点背过气为结尾。
入夜,沈府内做了一大桌子菜,沈意沐浴更衣后正准备往正厅用饭,却见沈夫人领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
“阿意,别着急,先看看舅母给你准备的东西。”沈夫人是大方爽利的性子,走过她身旁拉住她的手就往房里带。
入了房间后,沈夫人将两个小丫鬟手里捧得匣子打开,指着右边一只道:“这都是你祖母留给你母亲的玉石,原本是要给她的,可无奈发生了那种事,这些年,我替你母亲收着这些东西也不好给你兄长,如今将你等来了,这些东西也算是冥冥之中有了归处,你收好。”
她说完示意丫鬟将匣子放在条案上,又指着另一只匣子道:“这个匣子里是一些珠钗,舅母下午特意派人去城里的珠宝铺子挑的,都是些新样式,我家阿意生的貌美,想必戴上会更好看,还有一大箱笼冬衣,一会儿就送到,有什么缺的,再给舅母说。”
沈夫人握着她的手说了好些话,沈意心底生出些暖意,这还是她离开冷宫后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二人一路说着话就到了前厅,厅内灯火融融,未留多少侍候的人,等她跨进了厅内,永安侯一双眼追随在她身上,似乎早有话想说。
她的位置就在沈行旁边,沈行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好似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认亲中缓过神来。
反观沈家大郎沈彻则是自然许多,起筷给沈意夹了一片酱牛肉进碗:“阿意妹妹别拘着,在自己家里,想吃什么便吃。”
阿意笑着点头,咬了一口酱牛肉。
沈夫人看出了永安侯似有话要问沈意,都没怎么用饭,她搁下碗筷,冲永安侯撇撇嘴:“你问吧,不然我怕你今夜担心的连觉都睡不下。”
沈翱闻言,也搁下了筷子,等沈意将口中的酱牛肉吞入腹中后,他才开口道:“今天下午,光顾着问你母亲了,还没来得及问你是因何事逃出宮。”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她身上,沈意觉得自己如今不必再隐瞒了,新岁将至,旸州已乱,沈家人是现下她唯一可信可靠之人。
她左右看了一圈,厅堂内只余管家与沈夫人身边的一个妈妈垂首静立。
“你不必有顾虑,今日还能留在这厅里的人都是能信得过的。”沈行正好侧过头与她目光相接。
沈意沉吟半晌:“十六年前,娘在冷宫生下我,按照宫规,我本该活不了,但幸运的是我与娘亲遇见了一群善良的人,她们不仅帮娘生下我,还一同瞒下了我的存在,是以我在冷宮的十六年,虽清贫但生活也很知足。”
“我的存在瞒了整整十六年,按理说,除了冷宫外,应是无人知晓的,但今年春时,皇后却不知从哪里知晓了我的存在,她派人闯进冷宫将我带走,要我代替她的女儿前往南黎和亲,我不从,便被她关进了偏殿里,在那里呆了一个日夜,水粮未进。”
“被关的第二日,京城大雨,我已有些浑噩,趴在窗边上,想要接点水喝,哪晓得正好听见当今圣上的卖国之言。”
“卖国之言?”沈行有些不可思议的复述一遍。
沈意咬咬唇,继续往下说:“冬末,新岁伊始,昭荣公主和亲并割让南境十三城,换取南黎黄金万两及南黎第一佳丽贵氏入宣国。”
“堂堂一国之主,怎可昏庸到这种地步!”沈行气的拍桌子。
沈彻连忙抬手抓住了沈行还想再拍几掌桌子的手腕:“斯文些,斯文些,别吓着母亲和阿意。”
沈夫人一个白眼给两个儿子,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身旁拳头捏的梆硬的永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