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胜意》L生生不息

12、第12章

　　　沈意见这人靠近自己，连忙将还未喝完的半碗稀粥放在二人中间：“公子自重。”

　　男子见她害怕，身子往旁边退了些：“我见过你，前几日面棚里的小娘子，怎么，这是要把生意做到观霞岛上去。”

　　沈意瞪了他一眼，不想搭话。

　　“那岛上鱼龙混杂，各路人等皆有，孤身的女子上岛，可不太安全。”

　　“她与我一道。”

　　不远处，陆知安握着一把有些老旧的长刀走了过来。

　　男子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一圈：“看来是我多虑了。”

　　“你怎么拿了把刀。”沈意看着陆知安手里那柄不甚有光泽的长刀道。

　　陆知安走近，手伸向沈意，沈意见状，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船家说前面要路过海贼流窜处，让我领了防身。”

　　他话音落，蹲坐在甲板上的男子突然站起身，眼中有些甚是鄙夷的看了眼陆知安手里那把刀道：“这刀连块木头都劈不断，还想杀海盗。”

　　陆知安眼睫未抬，用另一手握住身侧女娘手腕：“自是不如公子藏在衣下的剑快。”

　　他说完，牵着沈意离开。

　　甲板上风吹过，那名为沈行的男子抬手摸了摸藏在衣衫下的剑，十分有意味的看了眼不远处离开的两道身影。

　　夜半的海浪有些大，沈意被颠的睡不着，起身见身侧人也同样没睡。

　　她正想起身越过陆知安去桌上喝口水，却不想在下床之时被一阵巨大的颠簸掀翻进这人的怀里。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巨响。

　　陆知安张开双臂及时将她抱稳。

　　她侧头，鼻尖拂过陆知安的颈弯：“撞船了？”

　　甲板上有脚步身传来，陆知安立时起身将怀中女娘抱坐在腿上：“有人上船，你在床下藏好，不要出来。”

　　屋外一阵混乱声，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将屋内照亮，沈意站起身摸出袖中原本削面用的短刀：“那你呢？”

　　陆知安瞥了眼屋门外陆玖的身影：“别管我，海盗残暴，你是女子，一定要藏好。”

　　女娘发丝垂在脸上，脸上表情惊慌未定，眼神却是坚毅的带着杀意，也不知她一个女子，孤身南下至今，经历了些什么。

　　“快藏好。”陆知安神色复杂的催促她道。

　　待陆知安走出房间时，那老船家的尸体就挂在甲板上的舵杆上。

　　船上海盗数量几乎是船上之人的双倍，他们多持直刃长刀，手起刀落，毫不手软。

　　血溅到陆知安的袍衫上，陆玖从阴影处飞身而出，一剑了结了举刀往陆知安杀来的海盗。

　　“别管我，先救人。”陆知安话音落，陆玖与慕容无为颔首，几步便杀进人群里救下几名正被海盗胁迫的女子。

　　那些女子得救后，纷纷朝着陆知安身后的屋室跑来，陆知安拿着那把老旧的长刀替她们挡下追来的人。

　　海面有火光阵阵，不多时，又是一批海盗上船。

　　众人此时几乎已浴血，陆知安始终站在船舱入口御敌，但他那把长刀终究还是太钝，抵抗不了多久就被人拦腰砍断，他只能顺势一倒避过刀锋，身后却突然有人一手撑住了他的腰。

　　“公子，我就说你这刀太钝，喏，我送你一把短剑。”男子手持弯月剑，顺势结果了举刀的海盗。

　　一柄寒光从眼前闪过，陆知安稳稳接下：“多谢。”

　　身后忽有女子惊叫声起伏，陆知安不敢迟疑便回身往船舱内的屋室飞奔，沈行见状，连忙追上他的脚步。

　　门被踢开时，方才躲进来的一众老弱正蜷缩在墙角，沈意握着短刀的手腕，被一不怀好意看着沈意的盗贼紧紧攥在手里，有一女子见状拿起桌上的茶壶向盗贼的头砸去。

　　那盗贼回身正要举刀向那女子时，陆知安将手中短剑飞出，直插那人咽喉。

　　“不是叫你别出来。”他走至沈意身旁，语气不善。

　　“可我也不能看着她们死。”沈意说完，揉了自己手腕。

　　“你们能活下来再接着寒暄吧，盗贼都杀过来了。”沈行话音落，一大批盗贼涌入船舱，顿时杀声震天。

　　陆知安一路护着屋内众人，肩背与腰腹皆受刀伤，他额发挂满浊汗，脸色逐渐苍白。

　　又是一道刀光，沈意见他身后空虚，连忙捡起地上的刀上前砍至那海盗的背上。

　　但她未习过武，力气终是太轻，那海盗不过受了一道刀伤并未伤及性命。

　　他横眉怒目回身看着身后举刀伤他的娇小女子，一步一步将沈意逼至窗口。

　　“这样俊俏的小娘子，若不是今日你砍老子这一刀，老子还可留你一命。”他说着双臂挥动长刀，沈意被他巨大的身躯笼罩，只当自己必死无疑之时，身侧却不知何时来了一人，忽然将她推出那人的刀下。

　　再到她回过身来之时，那柄长刀已没进陆知安的肩膀，他一手持短剑插进那人心口，一手死死抓住那人持刀砍入他左肩的手腕。

　　海盗身姿魁梧，他有些呆滞的圆睁着眼，埋头看了眼陆知安插进胸口的短剑，一口鲜血涌出：“那咱们谁也别想活。”

　　他说完，松开手里的刀，整个人扑向陆知安，一起跃出了窗外。

　　“陆知安！”沈意扑向窗口，却连陆知安的衣角都没抓到，船檐上的灯火闪烁，她整个人探出窗外，只见他洁净的面颊染血，巨大的水花腾起，瞬间便将人吞没了进去。

　　陆玖与慕容无为赶到屋中时正看到这一幕，他们还未来得及反应，窗前又一道身影跃下。

　　破晓，十一月的海水冷的彻骨。

　　船檐上摇曳的灯火逐渐模糊，四肢百骸坠入一片虚空。

　　陆知安只觉自己眼皮很重，身上也动不了，他看着水面上的粼粼波光，好似陷入了一场梦里。

　　十年前，水塘的水很冷，有神明穿过黑暗来到了他身边。

　　十年后，南境的海水更冷，还会有神明出现吗？

　　梦境与现实交叠，他昏沉之间，已很难区分开。

　　有有一丝温热穿透冰冷的水碧抵上他的唇，他眼睫微颤，恍惚间，只见沈意的脸近在咫尺，她几乎是咬住他的唇瓣，一口一口粗暴的往他嘴里渡气，粗暴的令他有些熟悉。

　　月华下，水塘边的女孩在跳水逃走前回过头，以食指抵在唇上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与沈意的脸逐渐重叠在一起。

　　他想，这是人死前的幻境罢。

　　幻水翻腾，转眼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飞灰聚拢砌成陆氏宗祠，温热的血洒在他的脸上，他鼻尖下有母亲身上的苍云香，她死死捂住他的嘴。

　　“知安，活下去！”

　　十一月中，观霞岛湿冷沁骨，天上乌云翻涌压的天光昏沉。

　　屋子里熏着炭火，门外阴雨刚停，沈意将窗推开半扇，坐回陆知安床边，把暖手的炉子放进被窝里。

　　门外响起几声叩响。

　　沈意回头，只见沈行抱臂靠在门框上，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着她。

　　“沈公子可是想好了要我如何报答？”她将陆知安被角掖好，面向沈行道。

　　那日她将陆知安托出水面飘在浮木上没多久就被这人和他的侍卫们救上了船。

　　上船后，见他们一行皆是佩着刀剑的习武之人，又好似纪律十分严明般，她便暗自猜想过此人身份不简单。

　　但她并不想多问，只在道谢时问了他的姓名，以便日后称呼。

　　可未曾想他却话很多，这些时日总是打着还没想好要她怎么报答的名号来寻她说话，看来今日这场雨也没能将他阻下。

　　沈行睨了眼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陆知安：“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路走来，他们一直以夫妻关系示人，就连坐船也是住的一间，这些沈行明明都知道，却还是要问，真是没话说了。

　　沈意垂眸，余光看了眼床榻上的人：“他是我夫君。”

　　天际又是一声闷雷，寒风吹的窗牗作响，沈行眼神落在面前女娘脸上，他从那日救下二人起，便总觉得面前二人不像真正的夫妻，就好像那日床上那人需要脱裤子清理大腿上的刀伤，他亲眼看到她退到屋外，若真是夫妻，又怎会避忌这些事。

　　然而这船上奇怪的人还不止这对男女，他那日还救了个身手顶级的男子以及他同行一个酒鬼，这些人凑到一起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观霞岛，很难不让人怀疑。

　　自十月尾接到旸州内封密报后，他一刻不敢耽搁，连夜奔袭至旸州一处少有人知的渡口，本想借水路悄然入旸州，哪料还没进的去，后腰就先中了一箭。

　　那之后，为怕打草惊蛇，他无奈只能做另一番略微耗时的部署，将手下的青雁军众人分散到渡口乘船，自己则做寻常打扮随客船至观霞岛，本想着此路畅通他便一路从观霞先到南黎再从珣州入旸州，哪晓得半路上遇到海盗，他情急之下只能暴露身份，以鸣火通知跟随商船行驶在不远处的青雁军上船救人。

　　檐下阴雨又落了下来，贝壳夯土砌成的小路腾起一股燥热的湿气，沈行拢了拢衣服，忽然很想吃一碗这女娘做的面

　　“你若真要报答，就每天中午给我煮碗面。”

　　雨丝斜飞入窗，沈意将刚打开窗合上：“好，但...我恐怕待不了太久。”

　　“你要走？但他还不知何时能醒。”

　　沈行说着抬手指了指榻上安睡那人，想起商船遇险时这女娘毫不犹豫跳下去救人，不像是会轻易抛下同伴的样子，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