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暗杀 ...
-
及时赶到的东厂幡子与黑衣人激战在一处,危急情势立马反转。
怀中的人气若游丝,绯色的官袍破败不堪,与伤口流出的鲜血融为一体,月昀顿觉气息不稳,冷声吩咐扶住小七的许筝:“只留一个活口,其余全部灭口!”
月昀吩咐完,小心翼翼抱起林叙之,三两步进了马车,把他轻轻放在坐榻上,伸手撩起车帘,夕阳照了进来,咉着榻上的人脸色苍白如玉。
他探手解开林叙之胸前的衣襟,贴着他微弱的呼吸,寸寸剥离下去。
胸前显赫的数十道伤口血肉翻飞,月昀倒抽一口冷气,仔细检查了一下,幸好没伤到要害,不由舒了口气。
他从怀中摸出药瓶轻声嘟囔:“这下知道危险了吧?比几年前那次伤得重多了。这么深的刀痕,也不知一枝莲管不管用,你倒是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说罢探身往林叙之胸前涂抹药粉,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他,那手手指修长,形状优美。
随即他感到林叙之心跳快了几分,扯着他的手,勉力支起了身子,忍着疼痛,虚弱道:“我……我自己来……唔……”
只是话还没说完整,一大口血水从他喉中喷涌而出。
月昀忙坐在榻上让人靠在胸前,拿出巾帕帮他擦拭,鲜血不断从林叙之口中涌出,雪白的巾帕很快被染红。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血是那么温热柔滑,如绸缎般绵柔。
他心疼得瞪起猩红的眼睛,都这样了,还逞能个屁呀,“你又不是女人,矫情个什么劲儿?”
“你终于赶来了。”怀中的人轻轻动了动唇,那声音凄婉哀倦,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依赖。
月昀的无名火一下子就熄灭了。
“乖乖躺好,我给你上药,迟了,说不定就血尽人亡了。”月昀低沉恐吓。
“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会像我当初得知你的死讯一样伤心?”林叙之轻道。
“什么当初今朝的,想死还不容易?正中心脏,一刀就够了,你还没那么走运。”月昀一边避重就轻,一边继续上药。
林叙之低喃:“我确实没那么走运。”
月昀看着他那苍白失血的脸,心狠狠抽搐了一下,语气不自觉放柔道:“你会活得好好的,别胡思乱想了。自个儿如果真没命了,还管别人难过不难过,犯傻吗?”
“你不懂。”林叙之似呼用尽了力气,倦怠的靠在月昀怀里,气息羸弱得轻不可闻。
月昀轻轻把他放平躺下,仔仔细细给所有伤口都撒上一枝莲,又从马车上找来包裹用的棉纱,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褪去他的衣袍,检查他的背上,好在没有发现多余的外伤。于是层层包裹了一圈又一圈,折腾得满身大汗,才消停下来。
林叙之似伤在别人身上感觉不到疼般,任他施为,只用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雾蒙蒙望着那个人,一眼都不舍得眨一下。
月昀被他盯得没有脾气,放他躺平道:“伤得这么重,疼就哼出来,不丢人。车上备有伤药吗?我去熬一碗来。”
林叙之抬手虚虚指了指坐榻下面,“小七怎么样了?”
糟了,忘了还有个伤患。月昀嘘声道:“那小子皮糙肉厚的,死不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熬药。”
马车外的战场一片狼藉,激战已经接近尾声,残存的锦衣卫不过数十人,个个东倒西歪的偷摸眼泪。
夕阳斜照下,月昀眯起眼睛,看着当前的场景面沉如水。
许筝看到有些无奈上前遮挡,毕竟死的都是生死之交的弟兄,纵然久经杀伐,哪个又能称得上铁石心肠。
上过药的小七早已苏醒,眼见月昀出来,挣扎着站起身急促的问:“三哥怎样?”
“放心,没伤到要害。”月昀沉声答道。接着把手中的药包递给许筝嘱咐,“让人生火把药都煎了,给伤重的人服下。”
月昀踱步上前,去查看小七的伤势,但当他看到了他的模样后,顿时愣住了。
“怎么回事?”
小七左手扶着树干,举着包扎得像粽子般的右手,咧嘴惨笑:“被兔孙们伤了筋脉,督主,你说我是不是今后都无法练剑了?”
月昀听得心惊肉跳,急忙抱了人往马车上带:“先让你三哥给诊一下,说不定情况没那么糟。”
“督主,你放我下来。三哥伤重,先让他休息会儿,我贱命一条,幸不辱命,挨到你来。”
小七挣扎下地,少年身量未足,只到月昀肩膀,紧紧揽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胸前,阻止他打扰林叙之。
月昀心中涌起一股酸涩,轻抚他的后背,安慰道:“即便右手不行,我还可以教你左手剑,想偷懒不学,可是没门。”
那低柔的嗓音蕴含几分微不可查的宠溺,把人心底的委屈酸涩尽数勾了起来。
“真……真的可以吗?”
胸前的声音闷闷的,月昀感觉怀里的小七在微微颤抖。
月昀心底微叹,可惜了一个练剑的好苗子,半道换左手练剑,艰难程度何止千万倍?可当他感到怀里的人默不作声地抽噎,便狠不下心实言相告,目前一定要让他萌生希望。
“放心,有师傅在,一切问题都不成问题。”
小七听了他的话,震惊抬头,还闪烁着泪花子的眼睛里满是喜悦:“您……您答应收我为徒了?”
“尊称都用上了,为师能不答应吗?”眼看着少年的眼睛里燃着期盼的光,就要当场跪拜,月昀无奈制止道,“等你伤好了再行拜师礼,你三哥一直惦念着你的伤,想必无法安睡,能走吗?快去让他瞅瞅。”
“必须能,我现在感觉浑身都不疼了。”
月昀目送小七上了马车后,就径直去找许筝。
许筝正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将药煎上,顺便熬上了粥,一见他过来,连忙上前行礼,“督主,活口给您留好了,您是现在盘问?”
月昀太阳穴突兀跳动了一下,凝眉道:“不急,你先让大伙把饭做好,吃过后,就地扎营歇息一晚,明日准备启程回京。”
许筝浓眉一皱,“不是要去赈灾吗?回去可是抗旨。”
月昀冷嗤:“还没到灾区,正副钦差重伤一个,死了一个,还有必要去吗?”
许筝叹道:“是啊,属下发现马车上的箱子都被人打开了,竟然全是装的石头,就算咱们到了灾区,没有银子也是枉然。”
月昀道:“本督自有安排。”
许筝愣怔了一下,“原来这是诱敌之计。”
“可惜功败垂成。”
“怎么回事?”许筝别过脸,心里如鲠在喉,“督主,属下以为自己早就是您的心腹!”
月昀料想他就会是这反应,嘘声道:“既是诱敌,你当明白本督的良苦用心。”
“……什么用心?”
京城,夜色如墨,伴随着梆梆几声闷响,灯光摇晃,暗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这是大理寺卿李修贤的护院在巡更。
如今京城治安良好,也用不着严谨防范,但毕竟是朝廷重臣的府邸,李修贤难免治家严苛,这些巡更的护院排着队列,肃穆前行。
一缕风轻如夜雾从一个护卫耳畔吹过,他忽然停下脚步,这让整排的队伍有些停滞。
“吴江,怎么了?”身后的人询问,前方的人闻声回头查看,手里的灯笼也照了过来,昏暗的四周顿时有些明亮,道路两边修剪得圆溜溜的灌木黑压压的丛立着,纹丝不动。
“奇怪,感觉有影子飘过……”吴江就着灯光向旁边的灌木丛倾身,似乎想去查看。
众人的灯笼围拢过来,其中一个护卫拿着佩刀拍打向灌木,“撞鬼了吗?连丝风都没有。”
啪啪啪的声响惊动了树上休憩的鸟儿,扑棱棱展翅飞向空中,一声吱吱细叫,隐藏在灌木丛里的耗子也惊慌逃窜,三两下就跑远了。
护院们都笑了起来。
“吴江的感觉挺准的啊。”
“连只虫鸟都逃不过你的耳目。”
吴江憨憨低头一笑,觉得自己太过小心谨慎,跟大家陪个不是,继续列队向前巡视。
灯火伴随着脚步声消失,夜色重新覆盖这方天地,直到四周陷入沉寂,一条黑影才从另一边的灌木丛中爬出来,很快也消失在黑夜中。
黑衣人摸到了李修贤的院落,连着内室的起居室里“燃着灯光,坐在桌边值夜的小丫头正打着瞌睡,忽然颈上一凉,彻底昏睡过去。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内室,略显昏暗的床榻上,李修贤鼾声如雷。
黑衣人抽出袖间的匕首,快狠准,一刀抹了李修贤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瞬时浸染了床榻,历经两代王朝的大理寺卿,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殒命在卧榻之上。
深夜的京城变得有些狰狞,因为像这样的暗杀不止一处,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阴沉沉的压着天地。
坊间有灯火如星星般闪烁,那是媚阁所在,姚无尘阴沉着脸高高坐在厅堂上,下面跪着紫苏、紫絮二婢,均忐忑不安的小心窥视着阁主的神色。
一声箭哨突然响起,短促而尖利,跪在地上的紫絮一个激灵抬头望向姚无尘,失声道:“阁主 ,他们已经得手了。”
“呵……”姚无尘冷笑一声,森然道,“原来都是一丘之貉,残害无辜忠良,这样的命令,你们也毫无差别的执行,当我这个阁主是摆设吗?!”
紫絮瑟缩着低下头,暗暗揪揪紫苏的衣袖,示意她来平息阁主的怒火。
紫苏无奈辩解道:“阁主您失利归来,逮着尊者发了一通邪火,便闭门谢客。尊者也是在气头上,便下了诛杀令,要求十三阁所有阁众唯王爷的命令是从。奴婢也是想着给阁主出口恶气,才下令暗厂执行雍王的命令。”
“为本阁主出气? ”姚无尘语气森寒,站起身走到高台边,用右脚尖挑起紫苏的下颌,不容她回避,“难道杀了没有被漠奕侵蚀的人,他就能登上帝位?”
紫絮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紫苏牙齿打颤语不成句:“婢子一……一阶奴仆……不懂这些……阁主见谅……”
姚无尘收回脚尖,流云广袖背负在身后,袖中的修长手指攥得指尖发白,如清泉石上流的嗓音冰寒蚀骨:“暗厂都有谁在今晚行事,这个月给他停发噬心的解药,本阁主也要他们尝尝身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