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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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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午睡,卢巧嫣把头深深埋在枕头里,紧咬嘴唇,听心跳如重锤一次次砸下;她当然不曾睡着,但此刻却似梦魇里忽然惊醒。
何为怨怒,何为委曲,此时竟一并无知觉了;当所有的感情浑搅在一起,所感便只剩错乱的麻木。她只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这究竟是为何?!自己向来,向来只作不轻薄,不招惹,却为何竟也至身陷如此泥淖;而此刻她倒想起,这是她第一次的约会,第一次被追求,而这第一次的暧昧她确曾想过无数因由结果,也曾暗自揣度甚至自我恐吓——但无论何如也不曾想到事实竟比想象中还要不堪!
彼时的冰冷此时竟又作了灼烧,她开始感到面颊发烫。忘必忘不了,恨又恨不得,委屈无处诉,羞惭无处藏——倒不如就在这炙烤里化成灰了清净倒好。
但那样爱哭的女孩子却终没落下泪。
“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联系,这个号码不再欢迎你的任何短信。”
午睡结束,深扣的双眸盯着屏幕快速发出短信。
就这样,一切,她只求让一切都结束了。
但这却只是个开始。
转天周五,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天。
几年后卢巧嫣甚至仍怀有一种荒诞的心理回想,就那么一天,如何就不能,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就熬过去了多好。
补课的末尾就好比加时赛的伤停补时,已是鸡肋的鸡肋,上下无心,无非就是假意半日便回。但没来由的,她却第一次早上睡过了头。仓皇出门车倒三班终于在终场哨前下了车,此时赶路学生正多,快步行间,人群外隐约又见白色吉普在正斜前方巍巍伫立。
其实早已见惯,巧嫣自知每日早上那辆专车总会于路口静守,中必有双自作风流的眼神暗暗窥视;自己则熟练自如地一次次目不斜视绕道而行。对方似也无意再多予纠缠。
但那日却不然。
女孩确已没了绕远的时间,便只走到马路对过,低头更加快步子;然而错身一瞬,汽车喇叭忽大声叫嚣起来。
巧嫣再次被惊吓到战栗,更见殃及路上无辜不计其数,只觉忍无可忍,怒目死盯着车里的滋事者。
车主却似会错了意。车门不疾不徐的被推开,白衣白面的男生一跃下车,仍是一脸的事不关己旁若无人,神色竟更似大喜过望。瘦弱的身形与威武的吉普形成鲜明对比,三步一晃的直向巧嫣这里跑来,完全无视身旁无数怒目,隔着马路便喊起来:“哎呀呀,你今天咋来的这么晚呀!我就以为我给看丢了呢..哈哈哈..!”
说着便直立于女孩眼前。此时的巧嫣已怒不可遏,紧盯着那黑框眼镜下轻佻微笑的双眼一字一句狠狠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黑框男自己显然没悟出女孩为什么生起气来,所答非所问:“就是没想到还能遇着你呗..对了,今天估计一会儿就放学了,下午没啥事吧你?”
卢巧嫣此时已是心思繁杂了,如何无中生出这么个有,想此人这般莫名其妙,怒气未消,却也无可奈何,依然丝毫没好气:“我有没有事与你无关,请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吓人,我、不、想、认、识、你,行吗?”
“我要说不行呢..咱俩还没说过几句话你怎么就知道不想,”男生显然也因这乍来的无情态度而不悦起来,声音明显低沉了不少;但还是若无其事般问说道:“那个..你想不想去海边啊?今晚有焰火大会呢,我也再请你吃海边烧烤怎么样?”
这无疑是阅历尚浅的卢巧嫣所见闻的,最不着边际的邀约。而此时愤慨已彻底泄了气,只有无语再失语,女孩作出崩溃的表情,低声只道:“对不起请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心里翻个面,想讲是不可能讲清了;再看身边人流已渐行渐少,自知时已不待,再不言语,转身便走。
白面男此时想必越发面白如纸了,怕是心里又是不解又是惹火,一时没追上,回过神来只在身后大喊:“要不看电影去吧?看电影也成啊!喂!”
此话不说倒好,一说便正扯出了巧嫣心里那团乱麻,一周之前的种种再次翻覆浮现。女孩狠狠咬着嘴唇,深吸口气,脚步只作更急。
而未及二十步,只听身后又想起那男高音似的的喇叭声,吉普车竟贴身擦过。车窗落下,里面似已头顶冒烟的男生竟于反道上,缓开着车与自己并肩而行!
女孩已作瞠目,斥责乏术,心里十万分的哭笑不得。慢车手两不耽误,心里切急,直不时的扭头看着女孩说道:“我也是没办法..你今天没事就和我出去呗,明天放假我就得去北京了,假期结束才回来呢!..”
卢巧嫣此一瞬甚至恍惚,莫不真是自己在错失机会了。她抬头望了一眼车内紧张驾驶迫切询问的,那个似乎叫做丁鲲的“贵族”子弟,足
屏息两秒,再次低头,越发疾行。她觉得自己似在遁逃。
然而车手只消略略提速,再次平行;而男生此时显然也明了邀约失败,便也不再多赘此事,声音越发放轻,听来到甚显可怜,“那....就算了....不过..你要找我的话,就给我发短信啊!还是之前那个号码~”
卢巧嫣此时反倒已见怪不怪,言语尽失却越发消下气来,面对此等人物,心里只得由可恨渐作可笑。抬头只见教学楼终豁然眼前。
此时这冷酷的建筑方显尤为亲切,好歹这段纠缠总算到头,女孩终可脱身,快步便登上台阶。
只听得男生在身后喊道:“哎、那我发短信你得回啊!”
倒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行为异常了点;摆脱尾行,卢巧嫣稍自揣想,心里略作安宁。昨日之事如何散尽,只作主观无为,再把思维用如此各种琐事填满,不失为一种良策。
她第一次踩着铃声进了教室,已是一片狼藉,老师尚未现身,学生们已各自尽早打包只待一声令下。混乱里倒没人注意迟到的自己,所幸;巧嫣快步走到窗边的座位,同桌正身埋桌底似在捡一直失足的铅笔。
“嘚嘚~嘚嘚嘚嘚~”巧嫣嘴里自然地发出如摩斯码般的电报音。这是她和那个正低着头的女孩的小指令。
巧嫣此时的同桌叫于多,昵称多多,无奈实在拗口,每每说快便成了嘚嘚的电报码。那时所谓同桌不过是数人一轮的凑巧事,难得碰上。而巧嫣却对其印象极深。尤是因得她一句玩笑话。
“从小我一直纳闷自己这个听不出性别的名字;我就猜,爸妈选来选去选这个名,大概想让我未来能幸福多多快乐多多....长大了才知道,一大家子人就一直盼个男孩——人家取的,原来是再多个孩儿的意思~”
如此的故事之后也听过几个,巧嫣笑着,却总多少有些伤怀。另有些特别的,便是那女孩无论何时身上总藏一直铅笔,万事轻描淡写,唯酷爱绘画;倒是异常认生,但若熟了方知直言直语,更冒失得紧。
闲话不赘。巧嫣指令一出,桌下女孩一惊,铅笔终入手,便狮子摆头般迫切浮出桌面,无奈木桌不似水,一声重响,头实实地卡在桌沿上。巧嫣很是心痛,方要伸手安抚,不成想女孩一下竟紧拉住自己的手。
“你没事吧?!!还以为你今天不能来了!”女孩眼神由惊恐还惊喜再至复杂难解。
“我..就是起晚了..怎么了??我为啥不能来啊?”巧嫣娴熟的挤进座位坐下,眼神溢满不解。
“你最近没上网吧?!论坛、咱学校论坛,没去吧?”于多同学言谈向来无丝毫拖泥带水。
“没....有。怎么?有什么新鲜..还和我有关??”巧嫣心里又开始打起鼓来。
须说。卢巧嫣这几日所收横祸已着实不少了。那种大起大落,几分钟内急转直下般的冰冷,她已残忍的被习惯。
故若说此刻,自然会控制不住地,恐惧降临,指尖发凉;她甚至会熟练地开始预感的不测——但她无论如何,再加之千百个如何,也想不到这一次的万劫不复。
“你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了....?”嘚嘚姑娘竟显触探了起来。不过这却更让巧嫣不安。
“也没..有吧..说吧,到底怎么了,多多?”
此刻老师应景地姗姗来迟;在众目企盼之下开始例行公事的安全教育。
同桌压低声音,但字字巧嫣听的清晰。“最近学校论坛里有个事,闹得还挺厉害。有人发了个贴,名字叫什么‘校花入手记录’..”于多说着,随手写于纸上,暗递给巧嫣;继续低声说道,“..内容相当过分,其实就是一男生在夸耀自己怎么骗一漂亮女孩儿的。一开始都以为谁无聊瞎写,没想后来越说越真....还说好像里面的女生就是咱们年级的..”同桌再次停下,神情看去和昨日贺小锋的欲言又止如同复制。
卢巧嫣来不及反应。她永远不可能跟上这错乱的节拍,只觉得大脑出奇的空白。
她已习惯似的点点头,示意同桌继续讲下去。
“——我只是....我怎么就觉得那女孩那么像你呢?!”于多到底不是贺小锋。快人快语的女孩,她知巧嫣急,自己更等不起——便直接就这么把话掷了出来;但话一出口,自即意识到实在不妥,忙补解释道:“不不不,我就是瞎猜,就是瞎猜的。你别介意啊..我跟你说,我一开始也没注意,只是后来这事儿越闹越大了;大部分人看热闹的,也有不少人骂他太无耻无德,只是那作者毫无反应,还每天都要写,也不知......”
卢巧嫣侧着头,看着同桌,一点点只觉她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模糊了,末了的话她全未听见。
只待她说完,自轻声问了句:“..大概..都写了什么事..?”
于多倒未看她,不知她双眼已渐空泛;只顾紧盯前面班主任的视线,继续私语道:“事真不少,都是逗人家女生玩的事呗。说是几个男生打赌,一步步设局追,再一步步证明。”说到这,于多竟突然收了神直看着巧嫣:“我记得里面,最可恨,说第一次约会,就约在咱后面的网球场,他自己不去,叫打赌的其他男生一个个过去看......看得我真是..不是,我先问这到底不是你的事吧?“
这意味着故事讲完了,她不会再讲,因她不会再问了,因她再无需疑虑了;多好,这一回,倒终有了充分的时间做个准备。
巧嫣摇摇头,再摇摇头。转过脸她看着讲台前老师口型一张一合,竟没一点声音。只觉一瞬间教室了炸开了锅一般喧腾起来,莫非...都在笑自己么..?
“哎!”同桌怕了下自己肩膀,巧嫣抬头见她已背好了书包;她明白过来,老师刚才说的是放学,是假期开始。
“你..没事吧,咋、”“——没事!刚才溜号了,在想这世界上怎还有这种人呢!”巧嫣惊讶于自己还有支撑微笑的力气,还听得到同桌在嘱咐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看得到她将信将疑背包离去的背影。
她狠狠掐了自己手臂一下,竟然无痛。可残忍的是她还是知道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