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彼岸》刘小鸦Yaaa

86、意外

　　意外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许应年正在进行起腰前送的动作，戴着泳帽和泳镜的脸刚浮上水面，似要呼吸，清隽的面庞蓦然不自禁的痉挛，整个人一下子挫入水去。

　　白花花的浪沫扑腾开来。仿佛蒸腾开的热气。只剩下一双挣扎着向水面挥动的手，翻溅起更大更多的浪，似是溺水者在绝望之中逡巡的最后一根稻草。

　　……溺水！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借助墙壁冲力，反蹬回来的盛昭。

　　他在潜入水下后，好一阵子没出来。

　　仅仅十几秒的时间，竟似十几个世纪般漫长。

　　滴答，滴答，滴答。

　　时钟还在走动，比赛仍然持续。

　　“哗啦——”

　　是倏然破出水面的声音。

　　宛如成蝶钻出蛹茧。

　　盛昭甩下泳镜，用手臂紧紧搂着面色痛苦的少年，依靠着水线的浮力，向裁判的位置遥遥举起另一只手，扬声道：“五道申请暂停比赛，有同学抽筋了。”

　　许应年似乎在水下来不及闭气，呛了好几口水，咳得眉眼通红，像是哭过似的。

　　抽筋的地方还未停止，面上的难受之色益发浓重。

　　许知鱼望着眼前突如其来的闹剧，心脏莫名抽痛了一下。

　　明明只是看台与泳池的距离，却似隔着半个世界。

　　在许应年被救生员和盛昭左右挟持上岸后，裁判和匆匆从看台赶来的校长宋岚交首耳语几句，便拿起声筒，通过四周的广播，作出继续比赛的决定。只不过刚刚的比赛成绩作废，重新再来一次。许应年和盛昭两人宣布退赛。

　　·

　　“Take your marks.”

　　播报员再次镇静而不容置疑地发令，许知鱼却没有继续观赛的兴致，挤入臃肿的搀扶栏杆的人群中，探首往下看。

　　这个位置，恰好可以清楚地看到许应年以及围聚他周身的人的动作。

　　许应年坐在沁凉的瓷砖上，水珠从身上一滴滴滚落。左腿抻直，脚尖被绷紧；右腿半蜷起来，双手捂在大腿根处。

　　虽望不到少年神情，但一定是极痛苦的，隐约看到他全身止不住地打颤。

　　宋岚、盛昭几人站在一旁，密切地注视许应年的反应。穿着深红外衣的救生员侧蹲在少年身旁，手法娴熟地帮他进行拉伸的动作，以稍微缓解他抽筋的苦楚。

　　待得许应年感觉好一些，以救生员、宋岚为首，在左右两边慢慢将人搀扶起来，往门口走去。三两人影逐渐消失在许知鱼眸中，终于看不到了。

　　其余人的注意力，重新被拉回泳池里，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赛事，许知鱼却定定地望着几人消失的方向，眉宇浮现出几许担忧。

　　一只温暖的手臂，轻柔地搭上许知鱼的右肩。许知鱼侧首回望，露出黎砚舟清俊的容颜，和嘴角噙着那一丝有魔力般的令人安定的微笑，似乎游离嘈杂的人声之外，“别担心，有宋校长坐镇，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我知道，”许知鱼说，“只是没有在他身边，难免会有些胡思乱想。”

　　“他”指的自然是许应年。

　　“小鱼儿，”一直安静坐在前排座位的洛朵，蓦然挤进贴扶着栏杆的人群，将许知鱼和黎砚舟拉出来，指着楼梯处，匆匆道：“刚刚有个老师过来，说盛昭拜托你将他和许应年的包送到医疗室去。”

　　许知鱼若有所思：“他们的包？都应该装在自己社内的收纳篮里吧。”

　　盛昭、许应年分别隶属红社和蓝社。刚好在与许知鱼、黎砚舟等人相对的北面看台。

　　许知鱼瞥了一眼对面乌压压的人群，叹了一口气，“算了，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我刚好闲着没事，也可以帮忙。”洛朵主动请缨。

　　“那麻烦你和砚舟从右面绕道去蓝社，拿阿年的；我从左面走，去黄社找盛昭的包。”许知鱼点头，忽道：“对了，你们知道医疗室在哪儿吗？”

　　洛朵比划着手势，“那个老师说，从下面那个门走出去，左拐，一直往前走，再绕到后面就是了。”

　　“好，”许知鱼说：“找到包后，我们就在门口集合。”

　　三人齐心协力，不出半晌，便摸索出二人的座位所在，从座位底下的收纳篮拿出两名少年的背包，自约定好的大门汇合，一齐走到游泳馆后的医疗室。“咚咚”几声，三人敲门入内。

　　蓦然看到医疗室内的景象，几人都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说不好听点，所谓的医疗室，其实就是大约五十平左右的杂物间。

　　室内左侧，靠墙堆着满满当当的物什，有些甚至堆到天花顶高，遮住窗外的光线，使得整间室内略显昏暗。

　　只有中间拉开一幅朦蓝的挂帘，隐约可看到挂帘后，像是有一架长形的担架床的轮廓。

　　听到响动，盛昭从挂帘后钻出来，仍旧穿着方才从泳池出来的纯色系泳裤。身子差不多干了，唯有头发湿漉漉地蔫垂下去，看上去有些狼狈。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许知鱼嘴上佯装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地将手中盛昭的背包扔过去，“赶紧披浴巾。”

　　许知鱼和黎砚舟两人淡定地看盛昭将浴巾披上，洛朵显得很纯情，在进门看到盛昭赤身的一刹那，就“咻”地一下转过身去，耳尖又开始泛红。

　　还好洛朵身在暗处，看得不是很明显，否则若被盛昭发现，定会揪着好好嘲笑一番。

　　盛昭自己裹好浴巾，又从黎砚舟手里接过许应年的背包，一面拉开拉链，一面不客气地冲洛朵所在的方向点了下下巴尖，“那位是来面壁思过的吗？”

　　许知鱼直接忽略盛昭阴阳怪气的话语，目光探究地往挂帘那边扫去，“阿年……好一点儿了吗？”

　　盛昭没有作声，麻溜地从背包翻出一条干净的浴巾，将包就近扔在一把空凳上，接着伸手拉开一小片挂帘，将浴巾递进去，里面有人接过。

　　收回手，盛昭将头歪向一边，慢慢地用身上披着的浴巾沥干湿发，“现在没抽筋了，不过救生员大哥还在帮他做拉伸，你可以进去看看。”

　　黎砚舟向四周逡巡，插嘴道：“宋校长也在吧？”

　　盛昭冷哼一声，“她怕人太多影响阿年休息，都走了。不过，如果你和后面那位面壁思过的小姐想离开的话，慢走不送。”

　　自从许知鱼和黎砚舟宣布交往后，盛昭虽对许知鱼照常态度，对于黎砚舟却愈发冷淡。明面上不说，可私底下，谁都看得出他对于黎砚舟的敌意。

　　“昭！”许知鱼最头疼的便是这种时候。一个是自己男朋友，一个是自己好朋友，手心手背都是肉，都不知道究竟该帮哪边。

　　黎砚舟心理素质一向好得紧，笑眯眯而不动声色地环住许知鱼的腰肢，“可惜了，我是来陪女朋友的。她都不走，我自然得奉陪到底，是不是这个理？”

　　盛昭太阳穴的青筋欢快地跳跃几下，最后却只嘻嘻笑了几下，反唇相讥：“你陪女朋友什么的我管不着。我只知道小鱼儿的父母管得挺严的，虽然现在可以陪伴一时，但谁说得准能相伴一世呢？”

　　“昭，拜托你消停点。”许知鱼揉着眉心，“我是来看阿年的，不是来听你斗嘴的。”

　　说罢，许知鱼唤了后面的洛朵一声，示意她不用那么拘谨。紧接着，步履匆匆地绕过盛昭，掀开朦蓝色的挂帘。

　　许应年半坐在担架床上，弓着身，从背后裹上浴巾，埋首胸前，似是在闭目养神。

　　身着深红的救生员站在外侧，手法轻柔地揉捏少年的小腿肌肉，却显然一心二用，一脸八卦地打量向不请自进的许知鱼，眸光显得意味深长。“小姑娘，桃花缘不错嘛。”

　　“呵呵。”许知鱼默默摸着鼻尖，快速转移话题：“那个，这位怎么样了？没什么大事吧？”

　　救生员识趣地不再刨根究底，腾出一只大手，豪迈一挥，“不过抽个筋而已，揉一揉捏开不就好了嘛，不差一天就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许知鱼放下心来，唇角悄悄扬起来：“那就好。”

　　只是，事实证明，几人还是太轻信救生员大哥的话了。

　　水运会结束后，有几天的补假，学生们难得可以在家休息。

　　许知鱼却听盛昭说，许应年的大腿根处却愈显疼痛。被莫阳强拉着到医院一查，找专家拍了个CT，才发现，原来当初并不是简单的抽筋，而是腹沟股二级拉伤，有部分肌肉纤维撕裂的状况。起码要休养一周或更长时间，才能慢慢恢复。

　　平常，只要放学有时间，盛昭就会自个儿往郊区别墅跑，主要是探望许应年，其次是蹭蹭莫阳的厨艺。

　　不过，到了周六，盛昭却是完全腾不出时间了。

　　高阶绘画班的义卖筹款活动还在持续进行，许应年腿伤不方便去，冯湘看盛昭和许应年平时关系形影不离，征求了许应年的许可后，便让盛昭代替许应年主持摊位，帮忙筹款，却是要费上差不多一天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