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野猫》周游Zhou

55、安安！安安！

　　从花园回来，周游就重新躺回被窝里了，浑浑噩噩的又睡了一觉，到中午，小满叫醒她说，尧哥请吃自助，也被周游拒绝了，她说她只想好好在酒店里睡一觉。
　　就在小满走后，周游做了个梦，梦里周游在常以安病房的门口长椅上醒来，环顾四周才看出来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走廊。
　　周游站起身在走廊游荡，突然听到护士站想起警报，接下来就是护士打电话的声音，“刘医生，二十四床急救！”再然后是护士推车奔跑着从周游身边擦肩而过。
　　二十四床！
　　是常以安！
　　周游也跟着医生跑起来。
　　周游在门口抻着脖子想看看里面躺着的到底是谁，看不清。
　　三分钟后，一对夫妻哭着被推出病房，“家属外面等，你们这样会耽误我们抢救。”
　　推出来的夫妻，女人在哭，男人扶着脑袋来回踱步。
　　确实是常以安的父母。
　　周游看了看手机，确实是常以安走的那天。
　　两人分明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周游。
　　周游皱着眉头发现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
　　“快快给小周打电话。”安安妈妈哭着和叔叔说。
　　“对对对！我得给小周打电话！”
　　电话拿起靠近耳朵，又放下挂断，又重新拿起，放下，重复了几遍，“诶呀，小周怎么不接电话啊！”
　　“得快点联系她啊！咱们的女儿可能就是今天了。他爸，怎么办啊！咱们怎么办啊！我们要没有女儿了！”安安妈妈哭到腿软，被常叔叔扶着坐在长椅上，拍着肩膀安慰着。
　　周游开始耳鸣，开始感觉天旋地转，后退了几笔，勉强站住，这是梦，是梦！周游在心里重复着，强装镇定的推开了病房的门。
　　几个医生护士围着病床，刚才撵人的护士也没动静。周游眯着眼睛从夹缝中看见，安安正看着自己。
　　周游走到床边，安安的视线始终跟着周游走，周游站定以后，床头柜上的机器显示着几条直线，并且发出没有一丝起伏的音调。
　　“刘医生，别按了，超过三十分钟了。”
　　所有医生护士都停手了，没有了刚才的紧迫，开始收拾器械。
　　“死亡时间2021年6月11日，上午八点三十分，通知家属吧。”
　　“什么就通知家属了，怎么就死亡了！”周游开始歇斯底里的哭喊着，抓着大夫摇晃着，甚至下跪求他，“大夫，她没死她没死，你再救救她，她真的没有死，你看她还睁着眼睛呢，她看着我呢，我还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她不能死，大夫你救救她！”
　　不管周游再怎么哀求，刘医生始终没有反应。
　　周游早已满脸泪水。
　　“周…游。”
　　是常以安在喊她。
　　周游马上回头蹲在床边，拉住安安的手。
　　“安安，你等我，你等等我，我去找大夫，你相信我，你不会死的。”
　　“周游，现在八点四十了，我已经死了。”
　　“我不要！”周游哭喊着。
　　“周游，别难过，人都会有这一天，只不过我早了点。”
　　周游拼命地摇头。
　　“周游，你们最后在香满园吃饭的那天，我也在，就坐在你留给我的位置上，我吃到了你给我夹的菜，路姐的菜还是那么好吃，吃了这么久清淡的，也算是放纵了一次。周游，美玉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和我一样也是心疼你，我还想做个和事佬，你要原谅美玉，更要原谅我把程万礼出轨的事告诉她们，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有人安慰你也是好的。”
　　“我没有怪你。”
　　“那就好，你一个人在西陵生活，要照顾好自己，别总是回去的那么晚，睡得少，黑眼圈都出来了。还有，你一直活在过去，活在自责里，怎么会有未来呢！我生病时打娘胎里带的，不关你有没有早发现，包括吴悠，程万礼，伍嘉他们的困苦都与你无关，因为这世上每个人都会经历磨难，我很幸运可以交到你这个朋友，他们同样也是。周游，往前走吧，只有撞的头破血流，你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安安，安安！”
　　“周游，找个晴朗的日子，忘了我吧。”
　　“不，不不！”周游握着安安的手一点一点的卸力，一点一点的瘫软，直到抬头看常以安真正地闭上了眼睛。“不行，我忘不了！安安，我们还有好多事没有一起做，我们还没去看话剧，还没有去最西边旅游，没有在一个城市生活，我不能没有你。”安安你醒醒，你再陪我说说话好不好，只是说说话，我只有你了！”
　　无论周游再怎么摇晃，再怎么哭喊，面前的常以安都没有反应。

　　“游姐！游姐！你醒醒游姐！”
　　酒店的房间里，小满一直在试图叫周游醒来，周游始终没有反应，只是像大多数做噩梦一样，蜷缩着身体抽涕。
　　周游一下子惊醒，睁开眼睛。
　　“游姐，你可算醒了，刚才我喊你半天，你都没有反应。”
　　周游翻身坐起，看着说话的人是小满，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揉了揉太阳穴，发现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游姐，我们得走了，行李我已经帮你收拾了。”
　　小满换了位置，周游终于看到站在远处的顾生和陆骁。
　　“你们…？”
　　刚才小满叫不醒周游，看周游衣着得体，小满只能叫人来帮忙。
　　“游姐，刚才实在叫不醒你，我只能叫他们来帮忙。”
　　周游看了下手机，原定两点半回市区，现在已经三点了。
　　顾生靠着厕所门口的墙问，“你以前经常做噩梦么？”
　　陆骁接着问。“生哥，这叫都叫不醒，是梦魇吧。”
　　周游坐在床边努力回想着刚才的梦，像深刻的记住，不像忘掉一丝细节。
　　“没有，第一次。”周游轻描淡写的回应，站起身，恢复冷静的状态，“没关系，你们先下去，我马上到。”
　　“我刚才已经让大巴出发了，我们开车回去，不急，楼下等你。”
　　周游还很疑惑哪来的车，顾生已经转头走出了房门。
　　周游和小满推着行李箱走出酒店，看见顾生和陆骁正在车旁边抽烟。
　　“游姐，上车！”陆骁掐灭了烟头，示意周游上车。
　　周游本想和小满坐后面，被陆骁挡在车门前，“游姐游姐，你坐副驾驶，让我坐后面嘛！”陆骁还一脸坏笑的看了一眼小满。
　　周游秒懂，于是就钻进副驾驶。
　　“系好安全带。”
　　“好。”

　　开车后的是五分钟后，小满已经靠在陆骁肩头熟睡，陆骁也在顾生咳嗽示意后，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不好意思啊，让你们俩等那么久。”
　　“没关系，回去也没什么事。”
　　“什么时候回市区取的车？”
　　“昨天下午。”
　　“为…为什么？”
　　“那个…是陆骁怕小满晕车难受，就提出回去取车。”
　　陆骁在后面清了清嗓子，表示反对！
　　实际上是顾生想要一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哦。”周游只淡淡已读，可周游也不傻，开过来的明明是顾生的车…
　　“刚梦到可怕的事物了么？”顾生试探性的问。
　　周游歪头看了看他，“没有，是一个很好的梦，梦到了好久没见的朋友。”
　　“可你在哭。”
　　周游看着窗外没回答。
　　“千万注意休息，休息充足了，身体才会健康。”
　　“嗯，好。谢谢你。”
　　周游结束了话题，看着外面的景色发呆，脑袋里回响着刚才的梦，每一个场景每一句话，周游都不想忘记，甚至想拿起本子记录下来。
　　“我打个电话。”周游突然就想知道小平过得怎样。
　　“嗯。”
　　周游拿起手机，拨通了安安弟弟常以平的电话，小平在响铃的第五声接通了电话。
　　“喂？”还是周游先开了头。
　　“嗯。”冷漠。
　　每次小平的话不多，周游总是靠猜。
　　“在干什么？”周游看了看表，下午三点半多。
　　“刚下课。”
　　“上学怎么带手机？”
　　“周游，我已经上大学了。”
　　周游无言以对…
　　“叔叔阿姨还好么？”
　　“挺好的。”
　　“多说一点。”
　　小平迟疑了三秒，“挺好的，身体还可以，我爸偶尔会肩膀疼，最近找他做木匠活的没有头年多了，可能是闲他年纪大了，干活慢点，妈妈在早市支了个煎饼摊，每天卖的不算多，现在只养我一个，够用。”
　　周游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接。
　　周游把手机拿下来，给小平转了钱过去。
　　“给你转了钱，现在收。还有我给叔叔阿姨买了按摩器，过几天到。”
　　“周游，你除了给我转钱，往家里寄东西，问一些有的没的，还会干嘛？”小平是喊出来的，虽然是听筒声音，但是车上的人应该都听到了。
　　周游被直击灵魂，是，这三年，周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小平打电话，问问叔叔阿姨的近况，问问小平的成绩。就像小平说的，除了这些，周游什么都做不了，别说登门，就连给叔叔打电话她都不敢，她怕二老再想起，伤心过度再生了病。
　　“常以平，如果你现在不收，你永远都见不到我，就算你考到东湖，也见不到我！”说出这句话的周游知道，小平对自己的感觉，并没有对姐姐朋友的礼貌，他只是个需要人关爱的小孩子，希望和周游平等的小孩子，故作坚强。
　　小平一直没回话，她也知道自己可能语气重了。
　　“我…我梦到你姐了，是她托我给你的，收了吧。”
　　小平还是没有说话，十秒钟之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之后就收了转账。
　　周游的心情还是没有得到安慰。
　　放下手机，继续看着窗外。
　　“还好么？”顾生殷切地问。
　　周游猛地回过头，“没事。”
　　“是有什么棘手的事么？”
　　“没有，现在没有事情发生就是最好的事了。”
　　顾生在一家便利店停了车，下车去买东西。
　　回来就塞给周游个面包。
　　“给，中午也没吃东西，吃个面包吧，奶油的，还有热牛奶。还有巧克力，据科学研究表明，吃甜的心情真的会变好。”
　　周游看着怀里堆着的吃的，小声说了句，“可吃甜的解决不了问题。”
　　“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谢你。”
　　两人对视半天，顾生也没有要继续走的意思。
　　周游撕开了包装纸，扯了一块面包放进嘴里，顾生就笑笑，起步驶离了。
　　周游看着前方的景色，可并没有一片云彩进入到周游的大脑，她在努力回想那个梦里安安说的话。
　　每个人的困苦都和自己无关么？即使没有自己这个人存在，所有事情的发展走向都不会发生改变么？那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至少吴悠和伍子不通过周游根本就不会认识，不会认识就没有不完美的结局么？如果不遇到，大一的那场意外，吴悠会是什么下场？
　　周游看了眼旁边的顾生，这个一直要和自己交朋友的人，即使在早上被拒绝之后，还是会关心自己的情绪，会细心的去买吃的，周游感觉自己吃着他买来的面包，逐渐心安理得，不会像以前那样想要去还什么东西。
　　这像极了老金？一边拒绝又一边对你好？
　　周游也很纳闷，早上拒绝他交朋友的请求之后，为什么会如此难过，并且做那样的梦…是真的从内心里接受了么？
　　周游最后总结出了结论：自己真是个渣女，享受着朋友，甚至超越朋友的待遇，嘴上却不要不要，不是渣女是什么？

　　“不好意思啊，早上我太激进了。”
　　“啊？没事的。人嘛，总是会被自己困在笼子里出不去，慢慢就好了。”
　　“其实，我只想过平淡的生活，所以害怕有了牵绊之后，哪怕有一丝波折我都会承受不起。”
　　顾生歪头看看她，没说话。
　　“所以我选择不让任何人成为我的牵绊，这样一个人无牵无挂，倒也省心。”
　　顾生打了右转向，把车停在路线，左手搭在方向盘，侧着身子看着一脸茫然的周游。
　　“我最近有点周转不开，你能借五千块钱么？”顾生突然这么说，连后面装睡的陆骁都有点懵逼，皱着眉头不敢睁眼睛。
　　“当然可以，现在给你转。”
　　顾生按下了周游的手机，接着说，“那比如说我现在在外环上出车祸了，你会不会第一是赶过来？”
　　“呸呸呸，什么就出车祸了。”
　　“会不会？”顾生的眼神相当坚定。
　　周游倒是软了很多，“会。”
　　“你会送我去医院么？会照顾我么？一直到出院么？”
　　“会。”
　　“身份互换，我和你的答案一样，那我们是朋友了么？”
　　周游沉默了，就像刚才说的，从心底里就已经当顾生是朋友了，只是死鸭子嘴硬。
　　“什么做你的朋友会变得不幸运，变得不糟糕，那些都是胡扯，都没有科学依据。你信我么？”
　　周游点点头。
　　这时候，插着耳机睡觉的小满醒了，醒的太是时候了，看着已经停了车，小满以为到目的地了，就问是不是到了。
　　前面还在深情对视的周游和顾生，被打破了宁静，慌乱的回过头，目视前方。
　　陆骁想按住小满的头，示意她安静，也没有成功。
　　顾生连忙起了步。
　　“这是哪啊？”小满张望着。
　　“快了。”
　　“要不你再睡会吧。”陆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不睡了不睡了。”小满抻了个懒腰，“游姐，游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开心么？”
　　“没有啊，我今天，还挺开心的。”
　　“那就好。”
　　车上的人，除了小满，都在憋着笑。
　　“喝水么？”周游作为一个合格的副驾驶，问顾生需不需要喝水。
　　“不用了，快到了。”
　　“我们…去阿东那吧，我请你吃饭！”
　　“好，你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
　　“好啊好啊！我要吃锅包肉。”小满这个大馋丫头！
　　周游嘴角掉了下来，有时锅包肉…
　　顾生看周游的样子，觉得可爱死了。
　　“陆骁呢，睡够了么？赏脸么？”
　　“咳咳，去，去！”
　　车里一片和谐，算是有个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