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三章 ...
-
当今圣上下了密旨,后宫妃子宫人都必须远离了朱启宫的方公子,不是不能去招惹,而是能避则避。那位公子一贯喜怒无常,谁要是逆了他的心思,保证被整的后悔见到这祖宗。
在后宫呆过四年以上的宫女侍从自然心领意会,以前伺候方浅情的太监丫鬟也都给一个不差地招了回来,按着四年里的习惯规矩,一点儿差错不能有。
方浅情睡醒了,眼睛也不睁地把手伸了出去。伺候在帐外的丫鬟立马把刚刚沏好的清茶送了上去,毕恭毕敬地跪在台阶下等候差遣。以前也是这样,暖床上这位的习惯翻来覆去也就那几样,执着不变的爱好也就那几种,按照圣上的说法,就算是个木头脑袋也能把他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大口咽下温热清茶,方浅情才微微压下起床气。伤口还有些疼,不过毫不妨碍他裹个狐裘就蹦达下床,赤着脚往外面窜。
侍卫们没一个敢拦的,有眼力的早就去通报了总管,剩下的也低着脑袋不远不近地跟在方公子身后,拎鞋的拎鞋,拿袍子的拿袍子,没他命令一个都不敢靠近。
方浅情开了大门,迎面感到冷风呼啸,刺的面颊生疼。他眯着凤眼认真地瞅了瞅远方苍茫的几点墨色,嘴角浅淡地扬起,脸上闪过狠戾。他倒没赤脚踩雪的趣味,看了会儿雪就打个冷战,转身坐到藤木椅里,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即刻有绒毯盖在他身上,暖热中还带着些熏香静雅。他啧了一声,冷笑:“他洛凡泽怎么越来越没品位了,这种低品的迷香对我没用的。”
宫女们听到当今圣上的名讳,个个吓得面无血色,哗啦啦跪倒一片。
方浅情也不说话,嘴边还噙着那丝笑,眼波流转,探出修长手指,在黑檀木桌上无节奏地敲打着,一下又一下。
洛凡泽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脸上黑了几分,提高声音说:“都给朕起来。又怎么了?”
“把这破迷香扔了,闻着难受。”
方浅情依然舒舒服服地窝在椅子里,音调平稳如常,笑意全无地看着元奉帝。
“这是安眠用的,你一向睡得不好……”
“没你在我睡的要多安稳有多安稳,少见你一天就是给我多积一天阳寿了。”方浅情毫不留情地打断洛凡泽的话,尖削的下巴扬着,特别无礼地瞥看当今圣上。
洛凡泽差点儿没被他气噎着,剑眉一扬,走过去两个指头捏着他下巴,调侃:“你信不信朕把你丢冷宫里天天扫地干活啊?”
“谢主隆恩了。”
“方浅情。”洛凡泽气极反笑,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你想走,你想自由。朕不是没给你过这个机会,朕让你去江南,可你倒是走啊,有骨气就死在路上也别回来啊。现在反悔了,想跟朕摆脸色了?——晚了。”
说完他又停了停,转身向底下人吩咐:“找几个大内高手,记得一定得是高手中的高手,时时刻刻给朕看好了方公子,他敢踏出这个门就打断他的腿,左腿走出去的打断左腿,右脚迈出去的折了右脚。只要不给弄死,四肢全给弄废了往床上绑着也成。”
方浅情立马跳起,也不顾身上的伤口疼痛,瞪大了眼睛朝洛凡泽咆哮:“姓洛的,你有种别关着我——”
洛凡泽眼疾手快握住他手腕,冷冷一笑,贴着他耳边说:“朕有种没种今儿晚上就让你知道!”
离身回了御书房,元奉帝的火气还没压下去,方浅情刺耳的话在耳朵里不断环绕,惹得他心烦意乱。
兰馨见机奉上盏茶,小声询问:“圣上又和方公子生气了?”
“除了他谁能这么大胆?”洛凡泽没好气地说,手里的折子被捏的嘶嘶作响,很有一分为二的危机。
“您也不是不知道方公子的性子……”兰馨犹豫了一下,低着头缓缓道,“方公子从小就是被宠大的,脾气向来娇惯,就是在方家也没受过丝毫委屈……”
“你的意思朕给他委屈受了?”洛凡泽把茶盏往书桌上狠狠一磕,不紧不慢地问。
兰馨哆嗦一下,咬着牙继续说:“您知道的,他不是个能藏在宫里束在宫里一辈子的人,就是人在这儿,心也束不了的……”
“呵。”洛凡泽反而不气,轻轻笑开,指节攒着杯身隐隐发白,“朕要的就是他的人,随便他的心在哪儿,迟早也得给朕收回来。”
他说的霸道,手指却止不住的颤抖,这话像是在牙齿缝里蹦出来一样,字字句句透着狠心。
兰馨不敢多说,乖巧沉默地半跪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伺候了圣上几年,从他还是个王爷开始,到他手握皇权。少年帝王的心思她也能摸个七七八八,元奉帝对方浅情的爱与其说是深情,不如说是蛮横执着的占有,像是小孩子对待心爱的东西,不是为他着想,而是一味地抢在手里。
说圣上对他好,可那四年每夜的折磨也是真真切切的,每次都能把人给弄得半死不活,然后再用人参燕窝给吊着命,留下口气还有命就行。
说圣上对他不好,可百般宠爱也在那儿放着,莫说宫女太监,就是贵妃皇后,哪个敢给方公子摆个脸色,圣上绝对会把她拖出去打到没脸见人。
就算那位好不容易得了个江南隐修,还不是刚出皇城就满身是伤的回来了。
普天之下莫非黄土,方浅情能逃的也只有那颗心了。
天色转暗,冬天的黄昏静得好似没了生气。悠悠斜阳给落雪渡上金灿灿的光辉,橘红残日苟延残喘着扒在天边,被愈加深重的夜色吞噬。
宫灯点了起来,从御书房蔓延到整个高墙宫城,蜘蛛网一般紧密压抑地笼着奢华瑰丽的宫殿群。洛凡泽批了几个时辰的折子,稍作休息,便有太监唯唯诺诺地弯腰踱步过来,尖声细语地问:“圣上今儿要在哪儿用膳?”
洛凡泽愣了下,手上还没放下御笔,随意道:“拿这儿用。”
“诺。”
“等等。”他又叫住太监,沉声道,“朱启宫那个,还没吃呢?”
“回禀圣上,方公子说……”
“说。”
“他说他要苏杭的醉虾,塞北的烤羊腿,街边小巷的糖人和丸子。还要拳头大的石榴刚产的荔枝当夜宵。”太监的表情快哭出来了,前边儿几个还好说,大冬天哪儿给这小祖宗弄荔枝石榴去。
“他要求倒不少。就那身伤还想吃香喝辣。”洛凡泽忍不住笑出声,丢下折子剑眉一轩,“给他弄碗燕窝粥,不许放任何调料……还有,告诉他,不吃就饿着,少给朕挑三拣四。”
太监诺了声,急急忙忙地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宫女跟着总管太监哭哭啼啼地跑了过来,重重地跪在地板上。洛凡泽见怪不怪,活动活动手腕,吊着眼角看她,徐徐吩咐:“跟方公子说,他要是再把朕收藏的宝贝给砸了,砸几个就给他吃几天素食,清心养胃。”
宫女也抽泣着退出书房,开门间隙,远远某个宫殿里的灯火已经再次点了起来,砸锅摔碗的噪音消散一空,风雪呼呼啦啦地吹着枯枝残叶,漏进来的冷气扰的烛火忽明忽暗。
高高一叠折子少了大半,醒神茶搁凉了又拿下去,来来回回反复了好几杯。兰馨着实忍不住,上前开口:“圣上,申时了,您该歇歇了。”
洛凡泽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地抿,想了一会儿,吩咐:“朕今晚上就去朱启宫,对了,备着些药膏,让太医都给守在门外面。”
说着,起身跟着点灯宫女就向最为通亮的那个宫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