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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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洛凡泽又做噩梦了，醒来的时候满身冷汗。
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二天，也连做了两天的噩梦。他晃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些。守在外面的宫女兰馨听到响动，立马递上来湿巾，眼眸垂地沉沉的，毕恭毕敬。
洛凡泽有些头疼，揉了揉额角，压着嗓子问：“几时了？”
“寅时刚过。”
望着窗外漆黑一片，洛凡泽命人点上宫灯，披着狐裘坐到了殿内软塌上。火炉里的炭火鹏啪作响，温暖流淌在大殿内，厚厚软塌也是令人昏昏欲睡的舒服温软。
他执笔，百无聊赖地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心思混乱一团。
半晌，搁下手中笔墨，在灯火下凝神看着纸上字迹。
——方浅情
满满一纸的方浅情。
“他……该出城了吧？”
兰馨愣了一下，马上低首应道：“方丞相的马车昨日夜里就出了城，只是……”她略作停顿，吸了口气无声无息地跪下，“只是出城之后便失了踪迹，派去跟踪的暗卫被杀了个干净。”
啪——
兰馨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半天没敢发出丝毫声响。
“是了，以他的武功，怎么会察觉不到那群暗卫。”
圣上的声音似乎不是那么生气。兰馨偷偷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灯色笼罩中的帝王。洛凡泽确实没有动怒，手指还是稳稳地握着笔杆，似乎没有发现笔杆已经被他捏成两节，墨汁滴在宣纸上，染开朵朵墨花。
“方浅情”三个字被墨迹遮住，怎么也辨认不出了。
“我倒真想把他留在身边……”洛凡泽自言自语，笑意并未达到眼底，呼吸也越发沉重。
方浅情不是个可以宠溺拘束的猫咪，他是小心藏匿爪牙的豹子，能在眨眼间夺人性命。
伴君如伴虎，可若是身边有只时刻准备出手的豹子，即便是老虎也难以入眠。
洛凡泽丢了笔，懒懒地半躺在榻上，眯着眸子睡意朦胧。
他本意把方浅情送出京城，在江南小乡留一处府邸，放他自由，让他过他的安逸生活。
或许过几年，方浅情会在那里碰上心仪的女子，结成一家。再过几年，等春花落了，怕是又会有几个调皮的小子姑娘，绕在方浅情的身侧叫着爹爹，子女满堂。
想着这些，洛凡泽就一阵胸闷，像是石头狠狠砸在胸口，一下一下的，又不似把他直接砸晕，而是迟钝地磨着心口，让他一点点感受那种痛楚。
灯火燃化了红烛，滚烫的烛泪就顺着烛身淌了下来，像极了血红泪珠。
天色开始亮了，隐隐约约的青白从窗口透过来。宫人的声音尖利地在殿外响起，渺远而模糊，在朦胧中听得并不清楚。
洛凡泽坐起身子，任宫女把他散落在肩头的发丝梳成发髻，继而戴上沉重的皇冠。明黄色龙袍紧紧地裹在身上，柔软细腻，上等的绸子总有些捂不暖的冰凉。他回首打量了一番铜镜中的帝王仪容，威武英俊，十足的冷峻。
他扯了扯嘴角，抬手朝宦官吩咐：“上朝吧。”
夜未尽，初升朝阳撒着晨光遥遥向上，热度散在寒冬中有些不大均匀，苍白刺眼的雪洋洋洒洒地下了整夜，次日已经积了一地，仍有过厚的雪从树枝上呼呼坠下，落在地上还是那么蓬松洁白。
大殿前的路早被宫人打扫干净，理出一条不窄的走道。
洛凡泽一脚才踏出殿门，远处的道上就急速跑来一个灰色人影，不多时已经跪在了他的脚下。
那个侍卫的声音极为紧张，颤抖着说不大清楚。
洛凡泽一字不拉地听在了耳里，脸色变了几变。
——方三公子身受重伤，被送到了朱启宫，生死不明。
方浅情闭眼前的想法只有一个字——赌。
等他饱饱地睡了一觉，睁开眼睛安然无恙地躺在朱启宫的大床上，身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一堆白花花的纱布时，他就知道赌对了。
薰香含着浓郁的安雅弥散在空气里，被火炉的温度所融化，让气氛更加甜腻……甚至暧昧。
深紫的纱帐一层层地垂了下来，在香烟袅绕中微微摆动，又因为颜色深沉而过于压抑。
殿门被打开，冷风趁机灌了进来，寒冷顿时透过纱帐刺激皮肤，伤口的疼痛开始传到神经，神智也逐渐清醒几分。
来的人不少，但都到了门口停下，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稳稳地传了进来。
方浅情阖上眸子，长长的睫毛密密地落在眼睑处，慵懒中又带了遮不住的病态。来人的步子停了一会儿，还是举手把纱帐挥开，绣金黑底的靴子带了未擦净的雪沫子踩在白狐长毯上，随了些化不开的冰凉。
接着那人更近了，呼吸由远至近，最后沉重地落在耳边，衣襟上有着熟悉万分的气息，说不出道不来，只是略微靠近就能察觉得到。
洛凡泽轻轻地把方浅情身上的绒毯掀开，大略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眉间闪过一丝奇特神色。他把方浅情的手腕放在腿上，指尖扣住他的脉门，凝神把脉。
他的医术算不上绝顶，可比起一般的太医也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太傅曾教导过他若等到危急时刻，只有自救才真真管用。他一边把脉，一边腾出手按着方浅情上身的几处伤口。
而后，是难以察觉的抽气声。
方浅情睫毛颤动了一下，呼吸不复刚才那般平稳安定。他犹豫了几秒，还是睁开了眼睛，狭长的眼眸蒙了层水雾，迷迷茫茫地看向身边束发黄袍的帝王。
“到底怎么回事？”
洛凡泽的语气是一如以往的冷静，听不出任何慌乱。
方浅情扬起眉梢，似乎毫不在意地说：“遇到杀手了，所有人都死了，除了我。”
他故意略过那个“所有人”的具体有谁。洛凡泽的手僵硬了一下，眸色又沉重几分。他的嗓音有些颤抖，艰难地问：“……谁干的？”
方浅情眉头稍稍皱起来，脸上不经意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在嘲笑，转瞬间又被他化为无辜的样子，轻声回答：“不知道啊。”
洛凡泽的手却冷了，寒意从心底散开，一点点浸透身体。他勉强笑了笑，站起了身，金色巨龙用金丝绣在皇袍上，自肩膀至衣摆，华丽之至又看得人心生畏惧。
温润的话语从上方传来，一字一句落入方浅情耳里：“你现在这里养着伤吧……我定会找出凶手。”
方浅情悄然无声地勾着嘴角，展露出一个疲倦的笑，眼神随着洛凡泽的离开而延伸至远，最后落在重重关住的宫门上，深色的紫檀木门投下的阴影压在胸口，几乎不能呼吸。
几年前，他曾经多次从这里逃跑，每次都会被抓回来，然后被迫接受暗无天日的处罚。那个看似温柔的帝王，在他还是个王爷的时候就常常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折磨他，就像猫抓老鼠，任他狼狈地逃出这里，再毫不费力地把他抓回来，压在这张床榻上反复折辱，冷眼旁观看尽他的丑态。
梦想曾经就在不远处，只要到了江南，和家人一起到了江南……
只是这个梦想再次被残忍地撕碎，一点儿余地都不给他留。
他所珍惜的，所爱的二哥，大哥，都没了。血染的白袍不断在脑海中浮现，大哥死时说的话在耳边一遍一遍地回荡，折磨地他快要崩溃。
“浅情，快逃……”
二哥死的时候只留下了一个手帕，上面血字刺目，狠狠刮着方浅情的心。
——浅情，逃走。
方浅情松开握成拳头的手掌，嗓子里涌上一阵血腥，被他生生压了下去。大概是真的太累了，他翻了个身，整个人裹在绒毯中无力地缩成一团。两个字反复提醒着他回到这个地方的原因，唯一目的。
——报仇。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