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海》歌别

25、我努力

　　网购新版课本，翻箱倒柜找到老课本和堆成山的笔记卷子，辅导书还得先去书店挑选。

　　语文英语我并不担心，只要底子还在，想要复健不会太难。文综和数学不行，许久没练，题型更新太快，知识点太密太多，得在这些科目上下功夫。

　　我不想去什么复读机构，首先经济条件不允许，再者我懂自己什么脾性，最不喜欢被拘着，被迫学习只会让我大脑放空。

　　简单制定好一个时间表，在小黑板上写下高考倒计时，我背着装满资料的书包从书店钻出来，正巧赶上高中生下午放学。暑假还在上课的只有高三，假期没有晚自习，学生们鱼贯而出，一部分成群结队冲向小吃街，一部分三五成群，或走路或骑车，说笑着往家走。

　　黄昏下，他们个个脸上带着倦色，却掩不住满身蓬勃向上的朝气。我朝他们望了许久，想起刚才选购时店员笑着走过来搭话，一句“来给弟弟妹妹挑辅导书啊”弄得我恨不得丢下书就跑。

　　走回小电驴前，我盯着后视镜里的自己，面色灰白、眼神迷蒙，怎么瞧都不像个学生。

　　也就比他们大一两岁，怎么什么都变了。

　　不止是衣着和发型，最重要的是眼神。即便我抱着书，也回不到曾经那种对未知充满挑战和自信的状态。

　　过去的我明白高考竞争激烈、求学艰难，多少人十二年寒窗苦读换不来金榜题名，但我从不认为自己也会这样。

　　现在的我背着鼓囊囊的包骑上车，一路上遇到的学生从三五成群到寥寥无几，几个下坡后，回到了我的小茶店，天已经黑了。

　　点亮一盏小台灯，我把所有资料分门别类，在书架上腾出一片空间留给它们，略显生疏地拿起笔，抽出一本笔记，犹豫一瞬，翻开了书页。

　　……

　　都说快乐的日子总是嗖一下过去，反之则会度日如年。我倒觉得还好，之前散漫的日子不觉它快，现在奋进的时光也不觉它漫长，更多的是一种充实。

　　五天过去，我差不多搞清楚了自己目前位于什么层次，哪方面欠缺、哪方面要补。这个不难，几套高考卷的事。

　　还没开始前我颇有信心，深入检查后却愈发焦虑，捡起来的越多，就越明白自己到底荒废了多少。店里摆满了书，这一堆是五三黄冈，那一堆是一轮二轮用书，还有我曾经的错题本和模拟卷，规模之大以至于俞媛冲进来时吓了一跳。

　　“我的天！”俞媛惊声道，“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

　　我早在店外挂了歇业牌，不用抬头也知道进来的是俞媛。听到她连声大喊，好像地板上堆着的不是书而是黄金，好笑地搁下笔，“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我倒要问你怎么突然转性了？”

　　“说过会改呀。”我站起来，连续坐了几个小时，整个人酸得要命，缓了一阵才从柜台走出去，也看清了俞媛手里提着一摞书。

　　“呐——”她把那些砖头一样的书放到茶桌上，“请我表弟挑的，他刚考完。”

　　我简单扫了一眼，确实都是比较出名的教辅，有几本价格偏贵，我在书店没下决心买。

　　“谢谢。”我真心实意地说。

　　“跟我谢什么。”俞媛说，“要不是你当年每晚开视频给我讲题，我数学能及格？”

　　我把书放好，端着茶和点心过去陪她坐下。

　　俞媛一口茶一口饼干吃得痛快，“你泡的茶太好喝了！还有这个饼干也好吃！为什么我泡的那么苦？”

　　“你茶叶放太多了。”我托腮笑笑。

　　等她吃饱喝足，靠在椅背上打嗝，我才问：

　　“旅行怎么样？”

　　俞媛考完后把行李全部寄回家，光速和她男朋友出去旅行，昨天才回临山镇。她晒黑了一圈，人也更精神了。

　　“就那样。”俞媛撇嘴，“人挤人，景点嘛一般般，没咱们这好看。他还舍不得花钱。”

　　我挑眉。

　　看我没有追问的意思，她先憋不住了，“时雨，不是我说他，都出去玩了，旅行不就是花钱买开心吗？遮阳帽舍不得买，纪念书签舍不得买，我买来送他还不乐意，稍微高档一点的餐厅进都不敢进。虽然我给自己买东西他都没意见吧，但老这样，我也不开心啊！”

　　我抿嘴。俞媛家的家教是要舍得花钱，她也从不缺钱。高中刚认识俞媛时，她约我出去玩，到市中心的购物城逛街，路过精品店我指着一个超大的玩具熊夸了两句，谁知去个洗手间的时间，她指挥着店员把玩具熊抱过来付款，接着无比自然地塞到我手上。

　　那次之后我很严肃地跟她说明，如果还想做朋友，她不能总是单方面送我礼物。我收下了玩具熊，等她生日时回赠了差不多价值的礼物。

　　此后她偶尔也带其他朋友找我玩，我能看出那些人大部分都是冲着钱来的，聚餐时笑着起哄让俞媛付钱，逛金店让俞媛出钱买首饰。俞媛大概终于厌烦了这样的朋友，才专门谈了一个家境一般甚至有点差的男生。

　　遮阳帽在景区要翻一倍的价钱，书签在网上买十块钱三支，中档餐厅一次消费大几百。省下这些花费的确可行，为开心在能力范围内消费也很好。在我看来他们都没问题，只是家境不同导致消费习惯不一，要么一个人迁就另一个人，要么不合适分了。

　　我不好过度插足他们，隐晦地讲给俞媛听。俞媛嘟着嘴，一会点头一会叹气，稍时趴在桌上说：“哎，谈恋爱好难啊，耗精力还耗脑子——还是你厉害。”

　　我不晓得她这个脑回路是怎么联想到我的，递过去一个茫然的表情。

　　“学霸啊，谈个恋爱也只会更加努力学习。”她说。

　　“……我哪里算谈恋爱。”我想翻白眼。

　　“你不算吗？人家都主动亲你了。”

　　“她早不在临山了，隔着几百公里呢。”我说，“萍水相逢，表个白就够了。”

　　“哟哟哟——”俞媛抓住了重点，“你表白啦？怎么样？她什么反应？”

　　“…………”我迎着俞媛八卦的眼睛，“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行了吧？！”

　　“那多好呀！”俞媛兴奋地说，“简直是奇遇！我就期盼这种突如其来的爱情！不就隔几百公里吗？又不长。你们先谈着呗。”

　　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俞媛单纯地看着我，我摸摸她的头。

　　“唉，你不要这么苦大仇深的好不好。”俞媛说，“成熟是好事，可我们这个年龄，太成熟不是好事。”

　　“不管怎么样，我感觉你现在状态很好！加油啊，等你高考完，去她那边上学，接着再去找她…你甚至可以直接报她的学校！她哪个大学的？”

　　我默然。

　　半晌，我在手机上打了大学名，翻过去给俞媛看。

　　几个大字自带金边，俞媛倒吸一口冷气。

　　俞媛：“……”

　　俞媛：“不要紧，如果是你的话，考上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我拍拍她的肩膀，和善地说：“咱还是继续聊旅游吧。”

　　“……好啦，”俞媛吐舌，小声说：“你明明有这个实力。”

　　我回柜台拿水壶续茶，俞媛从双肩包里翻出一叠明信片和一个小盒子。

　　“你不是喜欢海嘛，我挑了几张还不错的。盒子里是我捡的贝壳，本来捡了一桶，运回家后碎完了，就剩下这些好的。”

　　俞媛懊恼地把盒子推给我，我打开来看，扇贝沙钱之类的，个个小巧可爱，带着一股轻微的海腥味，对我这种内陆人吸引力很大。

　　我翻看明信片，俞媛趴在桌子上，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拨弄那堆贝壳。我们常这样待在一块，谁也不黏着谁，各做各的事。我最初以为这样俞媛会闷，她却说总比呆在一块各玩各的手机好。

　　“我刚刚吃的饼干是什么牌子的？”俞媛说，“味道不错。”

　　“那个啊，我自己做的。”

　　俞媛一骨碌爬起来，“你做的？！你好久没做过点心了！还有吗？”

　　我摇头：“没了。”俞思宁走后我没再进过厨房。

　　她泄了气，“早知道我吃慢一点了。”

　　看着她咂嘴回味，我一阵好笑，“材料还有啊，你想吃，我回去做给你。”

　　“就等着你这句话！”俞媛嘿嘿一笑，拽过她的包，“我们走！去你家！”

　　我低头笑出声，回到柜台关闭所有电源，店内暗下去，我收拾好东西和俞媛同步迈出店门。她环着我的胳膊，步子向右，我却望着左边不远处，停在原地。

　　三个人，面色蜡黄的中年女人、枯瘦矮小的灰发男人，和一个步子虚浮、一脸不情愿的女孩。

　　二姑妈、二姑父和表姐。

　　二姑妈见我出来，立马变了脸色，怨毒的目光投向我。她丈夫沉默不语，单手拉着他女儿跟在二姑妈后面。

　　妥妥的不速之客。

　　我冷然看向这三人，俞媛惊愕地回头，小声问：“这…他们？”

　　我拍拍俞媛的手安抚，“你先回店里，我来处理，坐柜台后面别露头。”

　　“……好！”她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迅速缩回店里。

　　三人走到离我几步远的位置。

　　“二姑妈、二姑父。”我不冷不热地打招呼。

　　二姑妈盯了我一会，阴恻恻地开口：“小雨你长大了，会联合外人骗自家人了。”

　　“这我可听不懂。”

　　“别他妈的装蒜！”二姑妈吼我，“什么车祸什么医药费一套一套的！都是放屁！自私自利的东西，也不看看你把你姐姐害成什么样？！”

作者有话说

　　思宁下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