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海》歌别

24、我相信

　　最后一程，我提前十分钟去酒店大厅等她，带了早起做的燕麦饼干、红糖发糕还有超市新到的紫米酸奶，都是管饱的，给俞思宁当早餐。

　　自从发现俞思宁特别喜欢甜食，我每天都会换花样做甜品给她，几乎承包了她的早餐，今早要不是起来后感冒更加严重，我本该准备得更隆重些。

　　嘈杂的大地里是谈笑的游客，他们正等着旅行团的大巴。我找了个空沙发坐下，闭眼假寐调整状态。

　　毫无预兆的，我忽然在某一刻抬头——

　　熟悉的脚步声，我看向走下楼梯的俞思宁。

　　俞思宁穿回初见面那身令我印象深刻的吊带裙，披着长发，腿已经不跛了，恢复得不错。

　　我因为感冒也因为想掩饰自己的表情戴上了口罩，她仍旧第一眼就精准地找到了我。目光交汇，她下楼的动作一缓。

　　隔着十余米，她的面色并不清晰，无法判断什么。

　　她走近，我伸手拉着她坐下，把早餐递给她。

　　俞思宁面色如常地接过来，“好香。”

　　“我做得有点多了，吃不完你带回家。”

　　“好。”

　　俞思宁微微颔首，把头发往后一拨，没立刻开动。

　　我看她身上连个包都没带，问：“你的行李呢？”

　　“东西太多不好拿，请阿姨提前帮我放大厅了。”她指着不远处的一沓行李。

　　接着，她转头认真地看着我：“感冒了？”

　　“着凉了。”我说。

　　“昨晚骑车吹了冷风？”她凑近朝我伸出手，手背抵上我的额头，比了比温度，忧虑地说：“低烧。”

　　“啊。”她一提昨晚，我就忍不住开始回忆，想她说些什么，又怕她说些什么，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发烧。

　　“吃药了吗？”

　　“昨晚吃了，今早还没。”

　　“家里还有药吗？”

　　“有啊，许多。”

　　“……骗人。”俞思宁闷笑一声，摇头道：“你家药箱早就快空了。”

　　“……”

　　俞思宁说：“我要是不问，你根本不会好好吃药，对不对？”

　　我不珍惜身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低烧而已，小打小闹，挺一挺就过去了。小时候的我倒是很金贵，稍微打个喷嚏，有点小病的征兆，妈妈立刻帮我请假，爸爸下班带肯德基回来，药得哄着喝，饭得陪着吃。

　　也不知道俞思宁怎么看出来的。

　　我没办法，只好说：“送你回去之后我马上去药店买。”

　　俞思宁没说话，她把早餐摆好，径直走向自己的行李，我看着她翻出一个小箱子，抱着它走回来。

　　“我来临山前备了点药。”她打开小箱子，各种药盒琳琅满目，治感冒发烧、缓解肠胃不适、包扎消毒……简直是应有尽有。

　　“一个也没用上，都是新的，带回去很麻烦。我猜你答应的好好的，其实还是不会买，收下吧。”

　　“……”她快成为我肚子里的蛔虫了，什么都知道。

　　我张了张口，俞思宁不轻不重推了我一下，说：“我要走了，你别说那些客套话。”

　　“……好。”我接过了小药箱，抱着它，没有下文，心里被一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填满了。

　　相伴着坐了许久，大厅的游客分成几批陆陆续续被客车接走，人越来越少，我们仍坐着。俞思宁慢条斯理地吃早餐，我神游天外。

　　“来接你的车还要多长时间能到？”

　　“……快了。”俞思宁说，“师傅发消息说最迟五分钟。”

　　我吸了一口气，“五分钟……五分钟。”

　　要问吗？要说吗？

　　可是俞思宁神态自若，保持着惯常的从容，她肯定不记得昨晚。我提出来除了徒增尴尬，还能怎么样？

　　不问了，不说了，留个念想。

　　四分钟。

　　念想？那不就是遗憾么？第一次的心动，也可能是一生唯一一次心动，对方却从头到尾不知道你的心意，这不搞笑吗？

　　胆小、怯弱、畏首畏尾。

　　三分钟。

　　说出去会有改变吗？能改变什么？人家感动到不回家留在这陪你？

　　两分钟。

　　算了吧，破罐子破摔，只要迈出那一步。她快走了她真的要……

　　“时雨。”俞思宁的声音，像是在宣告。

　　“师傅的车停在门口了。”她说，“我走了。”

　　我的心跳像闷雷一样，冷汗打湿衣襟，被她的话一激，差点跳起来，随之而来的是苦涩和凉意。

　　现实才不会真给你五分钟完整的倒计时。

　　起身的俞思宁向前走了一步，她顿住，缓缓回过头——

　　一根手指，轻轻勾住了她的手。

　　她怔愣，和我交叠双手，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只猜我是吹了凉风才感冒，”我冷静地说，“你不想知道细节吗？”

　　我感受到她一刹那的紧绷。没有给俞思宁说话的间隙，我快速地说：

　　“你喝醉了，你主动亲我，你倒在我身上，你问我为什么不留下你。我扶着你从酒吧回到酒店，我头很热，我恨不得跳进河里清醒。我想了很久很久，要怎么面对你，我可以接受任何反应，但我唯独不能装成没事人一样就这么看你走！”

　　“我说完了。”

　　俞思宁被我扯的弯了弯腰，她没有撇开我的手，就这么蹲在我面前，眼神躲闪。

　　她说：“我原本想骗你，骗你说我喝断片了，什么也不记得。”

　　“所以你都记得。”

　　“对。”她抬头，正视我。

　　“为什么……”我想问她为什么装不记得，随即明白过来，问她也就是在问我自己，我们恐怕出于同一种原因。

　　既然这样，我改口，说：“那你，有吗？”

　　不等她回答，我说：“我有，你有吗？”

　　我近乎偏执地去问，我知道俞思宁不会听不懂，我只求个答案，不求结果。

　　我听到了那个答案，铿锵有力。

　　“有。”

　　有。她说有。

　　“那好、好。”我笑了，如释重负，“有一点就好。”

　　“并不是一点。”俞思宁纠正我，“很多。”

　　“嘀——！！！”

　　一声尖锐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划破了我们之间那层温热而私密的隔膜。

　　我们两人都惊得微微一颤，分开手。

　　俞思宁忙转身去提她的行李，我也立刻回过神来，陪她一起放。

　　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放松兴奋。

　　俞思宁坐进了后座，她放下车窗，让我贴近。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没来得及说。”

　　我以为她要趁着所剩无几的时间讲，全神贯注起来。

　　等待片刻，俞思宁并没有说，单是冲我一笑，笑意竟带了些哀婉，“我会再来临山找你的。”

　　……

　　车开走了。

　　我看着那辆蓝色小车从小方块变成小像素点再到没有。

　　脸上挂着的笑容却没有变淡。

　　她说她会回来。

　　好，我相信。

　　在这之前，我得先重新走上那条路。

作者有话说

　　快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