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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困局 ...

  •   “呲——”刺耳的摩擦声兀然响起。

      曹辛惊魂未定地看向地面。只见原先晶莹圆润的宝珠落在箭矢旁,其上因为与飞掠而来的箭矢剧烈摩擦,已是有一道发焦的斑点。

      箭矢上头甚至还抹着些不知名的液体——紫的发黑,看着就有剧毒。

      曹辛咽了咽口水,眼神发直。就这么一瞬,他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给我追!”檀霁久久凝视着黑成一片的远处,眼底一片寒意。

      姓褚的这是在做什么?竟然能让人混进自己手下的诏狱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让幕后之人如此紧张,甚至不惜暴露埋在诏狱的暗棋也要取曹辛性命,足见此事对他们干系重大。

      檀霁长出口气,略微平复心情。再度睁眼时,眼底已然一片清明:看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拿到曹辛口中的信件。

      想通后,檀霁转身便利落地拿足尖抵住吓得软瘫在地上的曹辛。

      原本清越温和的声音一转,变得冷漠无比:“信件在哪?”

      “在建康郊区的忆香院里,就埋在最高的那棵桃树下。”曹辛瘫在地上双唇蠕动。

      得了信件的下落,檀霁再也无意与曹辛周旋。狐裘大氅的下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转身就朝牢房门口走去。

      眼见着檀霁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黑暗的视线尽头,曹辛边喘着气边大喊:“任大人……”

      在曹辛惊喜中带着些讶异的目光里,檀霁竟真的停住了脚步。

      只见她微微侧身转头,大半个身子隐在一片阴暗里,神情显得格外凉薄寡淡。

      曹辛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关于这位“活阎王”的一些传闻来。

      据传这位自年少起便跟着大司马,手上沾染的业障不计其数。

      在朝堂上的风声最紧时候,这“活阎王”为了替大司马铲除异己,据传还罗织了不少的罪名。

      那段时候真真是风声鹤唳。砍头的,抄家的,流放的……哪怕过了好几年,朝中大臣每每提起,要么噤声作罢,要么就是恨得咬牙切齿。

      想到这里,曹辛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早春夜间的寒风一吹,便打了个哆嗦。

      这“活阎王”该不会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便想要过河拆桥,杀他灭口吧!

      曹辛抖了个机灵,抢在檀霁前飞速开口:“罪臣虽说是被奸人蒙蔽耳目,但仍犯了过错。还望任大人将那些奸臣给罪臣送来的贿赂悉数充作军饷,以安罪臣忐忑之心。”

      一边像脚底抹了油,一溜烟地把牢房的门给关了,讨好地挤出一点笑容:“罪臣就在这好好反省过错,就不劳任大人费心了。”

      原本只是打算将人换个好点的地方关押的檀霁沉默片刻:“……善。”

      数匹快马疾驰在小道,溅起一阵灰尘。

      “大人,前面就是忆香院了。”骑马带路的侍卫转过头汇报。

      檀霁听了这话,勒住缰绳,从高大的马上翻身落地。

      只见院墙高耸,大门前种着一棵柳树。木质大门上高挂着“忆香院”的牌匾,铜制的门环在月光下显得更为冰冷。

      侍卫刚上前拿起门环,就感觉到手上门环的不对劲。

      “大人,这门环已被人动了手脚,看这痕迹,前头怕是已有人来过了。”

      檀霁手指下意识地摩挲起腕上的红绳,眼睫低低地垂着。

      里面会是圈套吗?她沉思一刹,终是下定决心:“进去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大司马在前线已然因为旱灾失了出军先机,再不能因军械问题而受阻了。

      如今重新赶造一批军械是来不及了,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追回丢失的军械。

      出人意料,忆香院内却没有想象中的重重埋伏。

      偌大的庭院内,由青石铺就的路直通正堂,石缝中间长满青苔,几丛杂草混在院内精心栽培的兰花之间,显得格外突兀。

      最为显眼的当属那棵高大的桃树。一阵晚风吹过,枝头上挤挤挨挨的桃花便像严冬的雪花一般,簌簌落成片。

      这棵树下就是曹辛口中的信件了,檀霁眼神示意后头的侍卫开始挖桃树下的土。

      所幸信件埋得不深,没过一会便将其挖了出来。

      檀霁从侍卫手上接过沾着泥土的信件,当即便拆开了信件。

      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信中的内容却让檀霁暗自心惊不已。

      自大雍衣冠南渡以后,王室衰微,世家大族把控朝政。而在这些门阀世家之中,犹以陈郡谢氏、清河崔氏、弘农杨氏以及河东裴氏这四家为首。

      除去大司马背后的弘农杨氏,余下三家或多或少竟都掺了进来!

      简直是疯了!檀霁在心里暗骂一声。

      现下北方燕朝四处征战,隐隐有一统北方之势。若不趁其因分兵征战而根基未稳的大好时机讨伐北燕,到了后头怕是再难北伐成功,收复大雍失地了。

      这群人难道是整日清谈,彻底谈坏了脑子吗?大敌当前竟还有心思发动内乱!

      “大人,门外有人点了火!”

      檀霁一抬头便见火光冲天,收好信件便道:“走。”

      这时,铺天盖地的箭雨随着越来越大的火势出现在视线中,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众人只能连忙拿起剑来抵挡。

      “啊!”一人被地上的石子绊倒在地,身上很快便被箭雨扎出了几个血窟窿。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被箭刺到了大腿,汹涌的火海很快便将他给吞噬了。

      情况越发不妙,前去找出口的侍卫脸上泛白,冒着冷汗禀报道:“大人,后门也被锁住了。”

      盯着袖中的信件看了一下,檀霁当机立断:“这里离城不远,发射信号弹后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你们尽量把靠近屋子的花花草草都给砍了,延缓火势蔓延。”

      “之后便先到屋子里去避避箭雨。”

      “是。”侍卫齐声道。

      没过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一阵兵器交战之声。

      火势越来越大,屋子里的纱窗沾着火星迅速地燃烧起来,檀霁心知接应的人已经来了,对侍卫飞快地道:“寻个火势弱点的地方,我们翻墙出去。”

      话落,她率先找到一处,施展轻功翻上了墙头,看见院外的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前来接应的裴慎之眼尖地发现了她的身影,便冲她喊道:“任扶危,外面的人已经解决了,你快出来吧!”

      檀霁想起信件内容,眼神闪烁了一下。站在墙头扫视一眼底下的人,才收敛起神色开口道:“怎么是你来接应?”

      按理说诏狱离这不远,最先赶到的应当是她留在那里的人手,怎么会是裴慎之赶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裴慎之开口便道出了一个重大消息:“褚誉被刺杀了,诏狱那边已经乱成了一团。”

      “什么?!”檀霁神色震惊。怎么会这样?她前脚刚离开诏狱,后脚便有人将褚誉给刺杀了!

      糟了,曹辛恐怕……

      她匆匆纵身而下,来不及解释便抢过一匹马,往诏狱方向疾驰。

      *

      “吁。”疾驰的骏马停在了朱门前。高大的府门上挂着一副牌匾,上面写着“谢府”二字。

      来人翻身下马,进了大门后经过垂花门,走过一段长长的抄手游廊。侍女见人过来,连忙掀开珠帘,低身行礼:“崔将军。”

      崔隐却忙得无心回应,边走边喊道:“谢知渺,出大事啦。”

      不等门外侍女通报,崔隐便闯了进去。

      一室澄澈的烛光,谢观静坐在檀木桌前,桌上点着一盏九瓣莲花样式的银灯。

      就着光,谢观一手挽袖,一手悬腕提笔作画。

      崔隐远远瞥了眼拿画,只见画上绘着重重青山。远近之景错落有致,渺远的云雾缭绕山间,袅袅娜娜地为后山覆上一层云纱,巧妙地将远山与近处之山轻轻隔开。

      仙鹤轻展长翅,俶尔离却汀州,融入缥缈云雾。渺远天际,微露的晨曦处水墨渐染,一连晕出大片绯红。

      待落下最后一笔,谢观抬头望向崔隐,弯眸笑道:“正想着请你替我这副画题字,没想到你这就出现在眼前了。”

      说着,谢观朝崔隐递过笔:“藏月兄,请吧。”

      崔隐就这么晕乎乎地接过了笔,又在谢观的推动下坐到了桌前,正要题字之时,才猛然想起自己来是有要事。

      “等等,知渺,都什么时候了,你怎的还有心思在这作画?你知不知道今夜发生了何等大事!”

      “我知。诏狱被劫,并且管事的褚誉被刺杀。”谢观不疾不徐淡淡道,纤长的手指拿着墨条,慢条斯理地磨起了墨。

      崔隐神色有些呆滞,半晌才道:“你原来知道啊。”

      “嗯。”谢观应道,随后拢掌指向砚台,沉思片刻,“就替我写上‘万古烟霞色,山光入晓开。白沙明远岸,黄鹤去汀洲’这几字罢。”

      崔隐无奈依言照做,而后才开口问道:“知渺,这事已经是闹大了。”

      “我听闻那任济已经查到了曹辛头上,若我们放任不管,照这般下去,不光你我二家大难临头,朝野间怕都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大难临头?”谢观露出诧异的神色,反问道,“我倒是不知,藏月竟参与进了军械一事?”

      “自是未曾,我怎会干出这等蠢……事。”崔隐想起族中一些参与进此事的长辈,肯定的语调极不自然地低落下去。

      谢观将笔用备好的清水缸浸好,没去看友人低落的神情,只缓缓道:“既是如此,此事又与你我何干?”

      崔隐抚上太阳穴,自惊闻军械一案,他便从官署片刻未歇,一路疾驰,已是身心俱疲。

      如今又听友人话里话外,竟满是置身事外的意思,崔隐心头顿时一窒。

      偷换军械一事确实罔顾朝中法度。

      依照过往先例,抓出首恶并其从犯。或依盗窃罪处置,起步徒二年,重者则流二千里。或按私藏军械罪处置,则依甲、弩的数量量刑,最高可处绞刑。

      说到底,这事可大可小,全凭产生的后果来定罪。

      但正值大司马北伐受挫,审理此案的又是仁济此人。作为大司马的谋主,仁济定不会放过这等既能推出北伐失利之责,又能打击敌党羽翼的机会。

      依照仁济平日在朝堂上无往不利的辩才,只消发挥出一半不到的水准,怕是就能将偷窃军械的罪名上升到私藏军械,乃至叛国投敌这等抄家灭族的重罪上去。

      到时候,他们这边在这场交锋中一开始就失去了言语的先机,已是落了下风。
      而一旦他们败了,不止牵连进去的世家要大动筋骨,恐怕连这朝堂都要变天。

      崔隐心急欲焚,索性将此间利害关系向谢观一并挑明。

      听罢,谢观眼睫微垂,漆黑幽深的眸子映着烛光,语气温和地客观评论道:“这些人鼠目寸光,竟然还打起北伐的心思。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
      “法度者,政之至也。藏月,你我怎能以私害法,以情干政呢。”

      话是正气凛然的,人还是置身事外的。

      崔隐喉咙都快说上火了,就只等来谢观这么句废话,眼睛木木地望向谢观,眼神中麻木里带着绝望。

      谢观丝毫不受影响,慢条斯理地将毛笔用帕子细细绞干,将其挂到楠木笔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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