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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四、白雪飞花乱人目(4) ...

  •   过了一盏茶时分,杨遥儿忽看见君不见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惊喜之下忙去拍他面颊,口中呼道:“君笨蛋,君笨蛋!你再不醒你哥要来抓你啦!”

      这句话果然有效,才说罢,君不见的眼睛便眨了几眨,跟着便全然睁开了。杨遥儿喜道:“哈哈君笨蛋,你可算醒了,快折腾死我啦。”

      君不见并不答话,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嘴角边忽的浮起一个微笑。这个笑十分古怪,杨遥儿虽与他相识时间不长,但这样的笑她是一次都没有在他脸上见到过。冰冷中带着点讥讽,让人不自觉的要打冷战。更且他看她的眼神也与往日相差极大,宛然她便是一个与他全没干系的陌生人。

      杨遥儿皱起眉头,稍稍退开两步,想一个人即使失忆,性格总不会变的,但此刻他给她的感觉如此怪异,好像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似的。

      白鹤老翁在旁看到两人情形,亦觉气氛僵冷,只是不知人既已救醒,她为何又忽喜忽忧,便问:“小姑娘,他被你救活啦,你怎的不太高兴?”

      杨遥儿不答,把君不见从上看到下,再从左看到右,看了几遍也没看出有什么变化,但心里的异样之感丝毫没有退却,只见他慢腾腾的掀开被子,抚弄发髻、衣褶,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几圈脖子,遂把两只脚站定,原地跳跃了几下。一系列动作做下来,旁若无人,却不像是昏迷已久的人,倒更像适应身体之举!

      杨遥儿脑中白光晃处,倏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直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当下试探着开口道:“你……你……你真的是君笨蛋?”

      “君不见”左右看看,确定了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确是在同他说话,冲她微微一笑,道:“君笨蛋?唔,这名字倒也别致,可惜小姑娘恐怕要失望了。啊,这都怪在下一时疏忽忘了做自我介绍,鄙人姓浪,名白沙,人称‘麓湖三头蛟’的就是某了。不知诸位如何称呼啊?”眼睛一瞥间已看到了坐在一边的白鹤老翁,立时将一张少年的笑颜沉下来,陡然间变的无比狰狞可怖,阴沉沉的道:“是你,我认识你,就是你杀了我的肉身。哼哼,没想到罢?你们千辛万苦救的这个人竟然转眼间就成了你们杀死的人。哈哈哈,快哉快哉。”说罢便一阵仰天大笑,气焰甚为嚣张,全然不把周围的这三个人放在眼里。

      君不见本长的浓眉大眼,轮廓分明,此时被他这样一演绎,真是说不出的怪异。杨遥儿见他顶着君不见的脸,言行却如此嚣张丑陋,更想到君不见身体既被他占了,魂魄却不知是生是死,又是气愤又是担心,呸的一声,骂道:“我管你娘的叫浪白沙还是浪黑沙,君笨蛋呢!你把他怎样了!”

      浪白沙舔舔手指,漫不经心的道:“哦,你说这身体原来的主人,那自然是死了,岂还有活着的道理?”

      杨遥儿一听他说君不见死了,心神剧震,不想自己一番苦心到最后仍然没能将他救活,又因种下蛇蛊后,身体尚未复原,一时间急痛攻心,竟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白鹤老翁大惊,疾奔到她身旁,一掌自她背心推入,道:“你急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八成是胡诌一气,借以扰乱我们心神好趁机跑路。”一面说一面眼睛却朝着秦娘所在的方向望过去。他方才听那少年自称浪白沙,已知自己误会了她,心里是又惭又喜,惭的自己作为他的丈夫竟接二连三不信任她,喜的是她究竟没有辜负他的一片真心,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秦娘却对他热切的目光视若无睹,只对着浪白沙冷声道:“你是如何将阴蛊消解的,据我所知,‘换魂’术的阳蛊绝无可能战胜阴蛊,除非你用其他术法相辅,但你既在危难之际又怎有这余下裕连下两道,我苦思冥想也未能参想透彻,浪白沙,你我虽是敌非友,我却想请教你一下。”

      浪白沙眼风往她身上一扫,先时颇为凌厉,跟着忽的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曾经叱咤风云、名动一时的纳西族‘卡索麻’秦碧青。江湖传闻秦碧青当年莫名其妙给个怪老头拐跑后,从此便销声匿迹。晚辈何等荣幸,竟能在今时今日再见秦前辈一面,真是死而无憾了!”那话中的钦敬之意倒的确出乎诚挚,并无半分作伪。

      接着又道:“秦前辈如有疑问,晚辈正当如数奉告,何来请教一说?阴阳二蛊之间孰强孰弱么,前辈就有所不知了,《易》有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二者乃天地化生之至理,用乎万物之中,既可相互斥逐,犹可相互转化。晚辈不才,正是利用了阴阳互转之理,才得以保住性命。”

      秦娘沉吟道:“你是说小姑娘的蛇蛊被你的阳蛊吸收,从而使它发生了由阴至阳的变化?”

      浪白沙道:“不错,我们湘西各族千百年来僻处蛮夷之地,始终秉承着阴盛阳衰之道,却不知中原古书中早有云:‘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阴盛阳衰终无法将蛊术推至高峰,只有阴阳相合,以阳为主,以阴为辅,方是长远之计。”

      秦娘一时沉静下来,她于蛊术一道虽多有怨恨,但毕竟研习多年,此时听他讲出这一番新论来,忍不住便要在心中琢磨起来。

      白鹤老翁见秦娘对自己态度冷淡便有不怿,这时又看他们俩一来一去竟相谈甚欢,大感不快,遂对浪白沙道:“你不是恨我杀了你的肉身吗,想报仇的就放马过来,我老人家也正可活动活动筋骨。如何,我们是出去打还是就地解决。”说着便摆开架势,要同他好好打一场。

      浪白沙却浑不在意,往那塌上悠然一坐,伸出两根手指摇一摇,道:“这位老前辈长的如此不堪,当年能够一举抱得美人归就该感谢老天爷了,不曾想还有个不自量力的毛病,哎呀,秦前辈啊,连晚辈都为你深为惋惜啊。”语气狂傲至极,饶是白鹤老翁定力再好,也忍无可忍了,右掌一翻,那全身的热息便倾巢出动,全数凝聚在掌心之中,只见那一只肉掌间红光翻涌,宛然一枚骄阳停在他掌中。

      杨遥儿待气血稍稍通畅,便立在一边观看。她心中十分矛盾,适才听浪白沙说君不见果是死了,欲待要上前质问,又知自己实无半分能耐。魂魄已死,皮相虽在,又有何用?但看到“他”仍然在说说笑笑,又觉君不见尚在人世,怎可轻易放弃。此时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态势,怔忪之中忙退开两步,欲要观战,忽想到白鹤老翁掌力雄浑,若一不小心将君不见五脏六腑都震碎了,那时候才当真是连大罗神仙也救不成了。便道:“白前辈,手下留情。我怕……”

      白鹤老翁点头道:“你放心,我老人家省的。”

      却听浪白沙轻笑一声,道:“话先别说满了,谁要谁手下留情还不一定呢。若是在以前,你这手功夫一使出来,说不定我还会震慑一会,不过现在么,哼哼。”

      白鹤老翁自诩为一代宗师,哪里容得他如此放肆,当下咆哮一声,右掌推出,顿时挟起一阵罡风劲气,那枚红日在离开他掌心的一刹那瞬间变大,热气纷涌间直向浪白沙而去,威力之大,足有排山倒海之势。

      浪白沙见那掌气势十足,掌风到处,热浪扑面而来,实是不能小看。他心念电转间便想提气催动毒掌抵挡,不料一提之下,才悚然惊觉这已非自己的身体,内力虽也不弱,同自己原来的身体比起来那真是差的远了。

      眼看着那红日已气势汹汹的逼到了面前,无法,只得冒险咬破自己指尖,口中急念咒语。杨遥儿看他不知抵挡,还在不慌不忙的念念有词,心里着实为着君不见的身体捏着一把汗。

      正在那里发急,突听得浪白沙一声大喝:“去!”话音落处,便见一只硕大无比的黄蜂从他背后陡然间飞了出来,不管不顾,冲着那红日一头撞去。那黄蜂体型之大,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且后头拖着一根又长又粗的巨刺,乍看之下恍若一头会飞的黄牛。

      众人还未看清,只听得“轰”的一声,一蜂一日在空中相撞,爆发出的响声和气流直如两三斤的炸药,顷刻间便将整间竹屋炸垮。

      杨遥儿和秦娘总算赶在相撞之前飞身逃出,却不知那两人被埋在了何处。当下急急奔去坍塌处,要寻二人。堪堪奔出三步,便听的啪啪两声,飞起几根断竹,露出两个人头来。二人凝神一瞧,正是白鹤老翁和浪白沙。

      浪白沙此举不过为求保命,他内力不济,拼不过白鹤老翁,只得放出蜂蛊来稍稍抵住点掌气,同时趁机放蛊出去。大不了拼个两败俱伤。只是白鹤老翁听了杨遥儿之言要手下留情,只用了四五成内力,是以他站起来踉踉跄跄了几步,除了胸肺部隐隐作痛之外,竟还能站稳不倒。

      白鹤老翁的情况却不容乐观,他方才一念之仁,料想他必抵敌不住,只使了半成功力不到,哪知他如此狡猾,居然暗中偷袭。那巨蜂并不惧怕内劲热力,当时直接穿过了他的射日,将身子一转,那刺便入了他的手臂处。他情急之际挥掌即打,不想那巨蜂一将刺刺入便立时化成一缕烟雾消失,他一掌拍空,身体即刻感到疼痛难忍。好不容易把压在他身上的竹子震开,身上已是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了。当下只得跪倒在地,环住双臂,只是不肯效那儿女之态呻吟出声。

      秦娘一见他这情形,便知中了蜂蛊,大惊之下,忙快步奔到他面前,连点他身上几处大穴,脸上却已是泪水涟涟了,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叫你逞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前我的苦头你还没吃够么,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一语不合就要打要杀,我不过分神片刻,你就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你……你……你真是气死我啦!”

      白鹤老翁看她如此,却突感全身的疼痛都减轻了,微笑道:“娘子,你终于原谅…咳咳…原谅……我啦,为夫真高兴,真高兴。”

      秦娘一手抹掉脸上的泪痕,道:“这是两回事,那事先暂且不提。你坐好,我去给你配解药。”说着便起身去那废墟堆里找东西。

      浪白沙这时也摇摇晃晃的从那竹堆里走出来,杨遥儿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的盯着他,不料他还没走至她面前,便膝盖一软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杨遥儿知他诡计多端,欲要去看白鹤老翁的伤势,又怕他暗施毒手,当下只能立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全神贯注的看着他,但见他半天不动一下,心道:“莫非死了?不,他要是死了,君不见岂不是……”禁不住心下好奇,便走近几步要去看他是死是活。

      走到八步上,他仍是一点动静也无,遂放下心中戒备,要走完那剩下的两步。就在这时候,耳边突然之间传来一阵尖利的哨声,那哨声及其诡异,忽高忽低,忽清忽浊,全然不成曲调。杨遥儿听的难受,忙双手捂住耳朵,眼睛朝四周看去,只见树影婆娑,风摇竹海,哪里有半个人影,不由得寻思道:“这哨声却是从哪里来的,怎的如此难听,不知吹了有何用处?”岂料她刚想到这里,那哨声的用处便来了。

      只听的身后嗡嗡声响,她转身一看,登时睁圆了眼睛腾腾腾倒退三步。原来方才那只神秘消失的巨蜂此刻居然又从浪白沙的身上飞了出来!更且瞪着两只圆眼,扑扇着双翅朝着她,宛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态势。

      杨遥儿不敢轻举妄动,心中实是害怕的紧,只得立在原地扯开嗓子大叫:“秦前辈,秦前辈,那只蜜蜂,那只蜜蜂又飞出来啦!我该怎么办!”过一会儿,见它嗡嗡嗡的扑打翅膀的速度越发快了,秦娘却像没听到般一句话也不回他,又急又怕,遂提高了声音喊道:“救命!秦前辈快来救我!我……我快要被它给吃掉啦!”心下却想:“我怎的如此没用,白前辈受了重伤都不哼一声,我只不过受了些威胁便急的大喊大叫,一点忙帮不上不说,还净会给人家添乱,唉。”这么想了一遍,遂闭口不叫了。

      那巨蜂此时见她似乎没什么能耐,微微往后一退,就要向她俯冲过来。杨遥儿也知那东西等的不耐烦了,但她现在逃也不是,立也不是,当真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耳边突听的有人用传音入密快速说道:“跟我念,南罗无死磨西……”杨遥儿这时哪还管她念的是什么,当即口中跟着念了出来。一边念,便感觉她的颈间好像多了什么东西,滑溜溜油腻腻的,还会沿着她的脖子游动。她不敢低头去看,只凝神留心着那巨蜂的动作。

      只见那巨蜂本来就要扑过来了,谁知待她一句念完,又蓦地一下缩了回去,就好似见到了什么令他畏惧的物事。

      杨遥儿不用想也知道必是自己颈中那滑滑的东西,余光稍稍往下面一斜,即刻吓的只顾盯着眼前的巨峰。原来正是那条种在她体内的毒蛇。

      那巨蜂此时已往后退了几米,似是极为害怕她颈间之物,但又不敢违抗那哨声的命令,飞上飞下的犹豫不定。这时那哨声见它犹豫,突的一急一厉,跟着那巨蜂猛的一震,仿佛下定了决心,便如一支箭般疾速向她俯冲过来。

      这一下变故突起,杨遥儿惶急之下怎知如何应对,转身便要逃,刚刚扭过身子,颈间突的一空,她下意识间朝后看去。

      只见那又细又小的蛇飞出去时直将身子拉成了一把笔直的利剑,尖头红信,嗖的一下就落到了那巨蜂的背部。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它的脖子就是狠狠一咬,眨眼之间便把个体型是它十几倍大的巨蜂痛的承受不住掉到地上,它欲待挣扎,将身子拼命左右扭动,不料那小蛇牢牢咬住绝不松口,无论如何摇动,它只有越咬越紧,毒液越放越多,那巨蜂的武器在屁股后面,遇上这样的对手却也只有望洋兴叹,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不多时,那巨蜂便抖了几抖,死了。那小蛇却仍不松口,似乎在吮吸它体内的毒液。杨遥儿心下松一口气,对远在废墟之中的秦娘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方才要不是她出言,恐怕她此刻已填了巨蜂的肚子。她却不知蛊物只会毒人,是不会吃人的。

      秦娘这时已将解药配好,喂了白鹤老翁服下,道:“这药只能暂缓毒性发作,所幸小姑娘已将那蜂杀死,等会我便去取它毒液,依着配。”

      白鹤老翁点头,盘腿略略调息,觉道疼痛已消,气息也顺畅不少,因道:“我适才好像听到了哨声,这方圆百里内应只有我们一户人家,娘子,你有没有听清那哨声从何方传来?”

      话音刚落,秦娘忽的脸色一变,道:“不好!”立起身来便朝杨遥儿所在之处奔去。

      杨遥儿见那巨蜂已死,心想这下总安全了罢,又迈步朝君不见的肉身走去。谁曾晓就在这当口,她的耳边第二次传来了嗡嗡嗡的声音,这次的声音却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震耳欲聋。她举眼一看,顿时“啊”的一声,大大的吃了一惊。

      只见半空中铺天盖地的黑影自竹林深处潮涌而来,定睛一瞧,原来俱是那巨蜂的形状,只是体型略小了一点。杨遥儿惊讶之余想道:“莫非那蜜蜂竟是蜂后,这些……莫不是它的子孙?”这么一想,赶紧往后退却。

      那小蛇此时似乎也觉察出了危险,嗖的一下飞回杨遥儿颈间,瞪着一对荧光闪闪的眼睛,虎视眈眈的望着那些毒蜂。

      杨遥儿现下却要庆幸起她还有这么一条蛇可以保命了,见到它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那巨蜂打败,对付这些子子孙孙自然不在话下,心下实是对它寄予了极大的期望。然而,那些小个子毒蜂对它却全不畏惧,毫无犹疑径直向她扑来。

      那小蛇护主心切,不待它们飞近,便又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借弹力未竭,在半空中急转一圈,顺势将毒液喷出,刹那间它周围的一圈毒蜂被它毒倒不少,纷纷掉落下来。

      杨遥儿喜的拍手叫好,连道:“好蛇儿,干的好!毒死它们!”一语未歇,她便笑不出来了,那小蛇虽说单打独斗十分厉害,但遇上了这样前仆后继不要性命的,着实寡不敌众,左支右肘间顿感力不从心,不多时,它便被接踵而至的毒蜂淹没在了一团黑云中。

      杨遥儿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大摇大摆的暴露在敌人面前毫无遮挡,方才凭恃着小蛇的勇猛,只顾着一味的拍手叫好,也不知道逃。当下猛然惊醒,转身一步就欲跑,不料突然之间一阵急烈的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秦娘赶到的时候,正看见杨遥儿一步踏空,软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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