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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背道 ...

  •   薛思危喉咙紧闭,望着那碗鹿汤,压根不敢喘息。

      他定晴一看,是禁军侍卫穆延之。

      穆延之按着他的肩膀,有些步伐不稳。那碗汤稀稀落落撒了些许。这时身后有人催促道:“延之,你倒是把薛大人请进来啊,把人堵在门边儿是什么意思?”

      “是啊,把薛大人请进来吧。”

      催促的声音三五响起。

      穆延之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便转身让了个道,将鹿汤一饮而尽,道:“薛大人,请吧。”

      薛思危有些惶恐,那碗鹿汤在他眼中如鲜血般让人反胃,更别提大帐中四溢的酒肉之气。

      他强压下扑通乱跳的心脏,目光在路过的每个人脸上游走。那一碗碗鹿汤早已经进了他们的腹中,薛思危的心脏抽搐。

      穆延之将他带到席上,大帐中央载歌载舞,多半人沉浸在酒意中。丝竹声掩盖了他的落座,没有多少人注意薛思危的到来。

      紧接着一碗鹿汤被端在他面前。

      侍女将汤碗放下。

      薛思危低头,一碗附子桂枝鹿肉汤呈现在眼前。此时的鹿汤在薛思危眼中犹如砒霜,他僵着身子愣是半天也没敢动。

      “薛大人喝啊。”

      周遭有人催促。

      薛思危不得已在旁人的催促下端起了鹿汤,像是一场精心谋划的诡计。

      鹿中有疫,他来是死。

      不来也要受其牵连。

      布下这场局的人是想连皇帝都要杀了吗?薛思危端着碗,眼前的侍女半跪上菜。他余光一瞥,故意伸手将汤碗一抖。

      鹿汤洒落半身,跟前的侍女茫然抬头不知所措。薛思危赶忙拍了拍衣摆,侍女虽不知道发什么了,还是慌张道:“都是奴婢的错,还请大人恕罪。”

      薛思危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无妨,待我去换身衣裳。”

      说罢便起身离开。

      身旁的人看了又看,也没在意。

      随着他的离去,灯火通明的大帐里依旧歌舞不断。

      薛思危绕到大帐后,顺着禁军侍卫巡逻的队伍走去。在后方大帐外里找到了他们捕获的猎物。

      掀开帘子还未抬脚,便见沈晋站在笼子前。沈晋听到动静后转身,略显惊讶:“这不是大理寺的薛大人吗?怎么来这儿了?”

      薛思危镇定自若,淡声开口:“原来是沈统领,听闻皇上猎得白鹿,特意来瞧瞧。”

      原来是来看白鹿的,沈晋把身子一转,便露出了笼子里躺着的白鹿。白鹿跪躺在地上,后腿处还有箭伤,薛思危仔细一看,笼中的鹿并不是那只黑尾白鹿。

      他顿时松了口气。

      不等他松懈,又反应过来,既然这只不是黑尾白鹿,那么也就是说那头白鹿还在南泊猎场内游荡。

      他暗自握拳,游禁月你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薛大人也没见过这白鹿吧。”沈晋忽然问他。

      他见薛思危一心盯着白鹿,还以为是看入迷了。哪知薛思危是出了神,沈晋问他,他压根听不进去只顾着点头。

      嘴里附和道:“还真是头一回见这白鹿,果真不一般。”

      沈晋也有些洋洋得意,薛思危心不在焉的和他聊着。

      “沈统领,在下就不耽搁了,我先去赴宴了。”薛思危说完便转身走了。

      沈晋没有多说什么。在帐里短暂停留后也转身走了出去。他吩咐禁军一定要看好白鹿,绝不能出差错。

      这白鹿可是他花了大价钱让猎户猎得的,为的就是讨皇帝欢心,眼下禁军已经拿回了巡防之权,但他的位子还不稳。真想在京城站稳脚跟,不仅要得到陛下的信任,还要有强大的盟友。

      沈晋回想着庆阳长公主的话,那番话的意思是,魏锦昼将来是要留在京城任职。这样也好,魏锦昼身后是庆阳长公主和魏国公府。

      他留在京城里,自己和他便能结盟。魏国公府天高路远,再加上长公主的话,他也只能选择和自己结盟。

      只是魏锦昼会在哪里任职?是锦衣卫?还是禁军?

      沈晋自然希望他能进入锦衣卫,但徐茂稳坐指挥使的位置,就算有错也难以撼动,加上太后的这层关系,想让魏锦昼上位,基本不可能。
      ***
      秋猎在南泊猎场一连举行了数十天,东西南北四大猎区人马奔腾。

      大营驿站络绎不绝。

      其中当属嬴承恒猎得白鹿的消息传播最快。

      就连远在行宫的太后和一众妃子也听闻了这消息。

      几日后,秋猎结束。大部队例行返回行宫,由礼部清点猎物数量,嬴承恒在行宫召见文官武将,猎得的猎物大多被他赐给官员与士兵,剩余的猎物被运回皇宫,用于宫廷膳食。

      礼部清点完猎物后,分别猎得狼,虎,鹿,熊数百头。兔子,雉鸡,野猪不计其数等。其中最为惹眼的当属嬴承恒猎得的白鹿。

      白鹿被抬上来的那一刻,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孔阁老与太后也不由惊讶。嬴承恒心中很是得意,他第一次有这种让别人另眼相看的感觉。

      白鹿是他的战利品,而这些文武百官惊讶的模样,正是他想看到的。

      “陛下竟猎得了白鹿。”孔阁老张了张嘴,惊讶之余很快便察觉到了一丝怪异,但他并未表露。

      太后的视线悄悄移到沈晋身上,她笑而不语的望着白鹿。

      跳梁小丑。

      清点完猎物后,嬴承恒例行赏赐,武将中犹以蔺元谦猎的最多,殷昭晏次之,奉京侯世子次三。

      嬴承恒分别进行赏赐。

      而文官中,以户部右侍郎岳渟渊,礼部右侍郎陈达,户科给事中陆夷三人最为出彩。

      嬴承恒当即赏了些许笔墨纸砚与珍宝。岳渟渊却并未答应,他反倒当即跪下。

      “启禀陛下,臣听闻陛下猎得白鹿,乃是祥瑞幸我顺天一朝,天佑大瀛。”岳渟渊跪在大殿中央。

      嬴承恒握着酒杯的手一顿,不知他为何突然跪下。

      岳渟渊厉声道:“今日借着白鹿之运,臣祝陛下山河无恙,社稷绵长。”

      嬴承恒放下杯盏,“好,不枉岳家是京城独一份儿的清流世家。”

      孔阁老眼前一亮,他举手投足之间不再似之前那般犹疑不决和怯懦,反而越发有嬴氏皇帝的风范。嬴承恒像是换了个人。

      岳渟渊话未说完,继续道:“如今社稷虽有太平之象,但臣还是愿陛下居安当思危,规范百官言行举止,削减内外庭用度,体恤百姓,广开言路。”

      殿内瞬时鸦雀无声,嬴承恒的笑凝固在脸上。

      孔阁老眉头不动。

      岳渟渊跪在殿下,毅然决然的望着皇帝。

      此时,薛思危也在一侧,他望着岳渟渊挺直的腰板。

      满场无一人敢附和他的话,因为没有人愿意打断正在兴头上的皇帝。沈晋为了讨他欢心而尽心尽力筹办的秋猎,岳渟渊却在他兴致正浓时提醒皇帝莫要荒废朝政。

      这份力谏的勇气与孔阁老年轻时如出一辙。

      岳渟渊的眼睛明亮清澈,没有一丝犹豫。

      岳文庭啊岳文庭,难怪你是世家楷模。薛思危抱着臂,眉眼淡陌。

      岳渟渊确实是文官清流,做派刚正不阿,坦坦荡荡,没有一点儿私心。可是这样坦荡的人,往往是最容易被排挤的那个。

      他这份进言的勇气,会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也无疑会召来杀身之祸。

      但正是这份坚定不移的勇气,乃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的。他薛思危承认了,他就没有。他对岳渟渊心服口服。

      薛思危抬起头,狭长的眼眸翻滚着戏谑。

      但……这可是风云变幻的朝廷啊。

      光靠勇气和一腔热血,是不足以撬动大瀛江山的。

      更何况,皇帝显然不受用这一招。

      嬴承恒勉强挤出笑容,自以为河清海晏,社稷无忧,他已经做的够好了。可还是有人来指指点点,偏偏还要在这个关头。

      这些人到底算什么东西啊,他可是皇帝。万人之上的皇帝。是朕的先祖建立了大瀛,才给了你们庇护之地。没有朕的先祖,哪儿来的你们这些只知说三道四的文官。

      眼见嬴承恒笑的勉强,薛思危便知道,此时的皇帝已经完全沉醉在了秋猎大宴上,岳渟渊正触龙鳞。

      “陛下。”

      另一道声音响起,薛思危不知何时来到岳渟渊身侧,他缓缓跪下,道:“陛下,岳侍郎之意乃是借助白鹿之祥瑞,恭贺在陛下的治理下山河无恙,国泰民安。而我等臣子愿辅佐陛下继续中兴大瀛,祐国祚绵长。”

      一番话,彻底扭转了岳渟渊的本意。

      岳渟渊猛然惊醒,不解他到底为何要曲解自己的本意。薛思危不紧不慢的扭头,与他对视。

      两人此时虽跪在一起,心却在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嬴承恒听完他的话,眉头舒展。往后一靠,努力想起他的名字念道:“薛思危?”

      薛思危叩首,“微臣在。”

      “还是你的话朕爱听。”嬴承恒抬起腿踩在椅边,“岳侍郎既然是此意,朕更该嘉奖。有如此臣子忠心耿耿为我大瀛,是朕之幸,是大瀛之幸。”

      坐在台下的蔺元谦摸着下巴,“这薛思危什么意思?和稀泥?”

      接着沈晋带头恭贺,其余众臣纷纷附和。

      “臣祝陛下统御万方,基业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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