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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把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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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没有收到任何命令,听说是孔阁老将之前税监案的那个东河知县赵孟明举荐到并州,升了知府。协助并州按察使杨来仪共同剿匪。”
“茂儿,你觉得谁会把沈晋召回来?”太后没有看他,站定在杏花树下问:“是内阁?还是司礼监?”
沈晋在北镇抚司看过沈愈的尸体后,自是怒火冲天。听闻周邱还关在诏狱里,他拔刀就要为胞弟报仇,势要让周邱偿命。锦衣卫连番劝阻无用,最后提着刀把人赶了出去。
郑观海带着禁军来北镇抚司找沈晋时,人早已离开。锦衣卫们被禁军三番四次的胡搅蛮缠消磨了耐心。沈晋高低是个禁军副统领,腰牌挂在身上,他们见了也要打一声招呼。
可郑观海呢,一个跟着周策在禁军里混吃等死的亲信。他们的面子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拉下来的。面子搁谁脸上谁不要?况且死的是他们的兄弟。
郑观海被锦衣卫连轰带冲撵了出来,这儿又是北镇抚司。惹急眼了,这些气焰冲天的缇骑为了泄愤,把他也关进诏狱就不妙了。郑观海强挤着笑容,“各位爷,都是当官的。”
那缇骑满脸戾气,见郑观海笑得谄媚。胳膊当即就落在刀鞘上,眼里的火气不言而喻。郑观海眼疾手快,按住他的刀柄,
“别啊。”
即将出鞘的刀柄被郑观海死死摁住,他脸上撑着的笑几乎是要裂到耳朵根上。缇骑握刀的手没动了,但也没收回来。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郑观海背脊已经开始发汗。
“爷,这可是北镇抚司。敢在北镇抚司门前动武,于禁军锦衣卫都不太好吧。”
“油嘴滑舌。”缇骑一把推开他,侧跨一步冷语道。
郑观海见他让了一步,许是被自己说中了。瞬间有了底气,笑的贼模贼样,不依不饶对着那缇骑道:“被我说中了吧,北镇抚司门前,就连关公都不敢刷耍大刀。”
他呈一时嘴快,以为占据了上风,洋洋得意的打趣。
殊不知,这话传到那缇骑耳朵里就变了味道。关公都不敢在北镇抚司门前造次,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缇骑。
还以为自己巧言化解了危机的郑观海背后一阵发凉,缇骑的刀几乎是一闪出鞘,郑观海只觉得风波扑面而来,身后被两股力裹挟着向后倒退。
视野不断向后倒退,架着郑观海胳膊的两个禁军侍卫带着他马不停蹄的狂奔。
缇骑的刀在身后一晃一晃,险些招呼到郑观海脸上。
惊魂未定的他还被人架着逃命,张嘴就是破口大骂。
架着他的两个侍卫搁前面愁眉苦脸,劝道:“我说郑兄,你少说两句吧,他刚才抽刀那速度不像是开玩笑。”
两人带着他奔出北镇抚司的地界,缇骑的踪影才慢慢从视线里消失。
“北镇抚司的人怎么都这个德性?一言不合就拔刀。”郑观海扶着喘气。
两个侍卫气喘吁吁的看着他,“观海兄,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不明所以的郑观海一脸茫然,负气摊手问道:“我说什么了?就因为我点明了他有损北镇抚司威仪这事?”
两人见他油盐不进,以白眼相回。
他真没意识到那缇骑为什么前一秒好言收回了刀,下一秒就提刀砍他。
***
游禁月在林嬷嬷的照料下,身子比从前康健得多。林嬷嬷瞧着她比入府时开朗,刚开始只在长乐阁中修养,薛思危偶尔会带她出去。但那也仅限于他得空时。碧云常来禀报,说她身子渐好,可人就是不愿出阁。
如今嬷嬷的腿脚不便,游禁月倒是开始和嬷嬷学些东西。她的话不多,跟着嬷嬷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火。
薛府的小厨房中规中矩,游禁月得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将案板上的鸡切块,刀在她手上显得格外锋利,林嬷嬷站在一旁指点着。
“用点力。”
案板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有条不紊的响起,游禁月在嬷嬷的指挥下手起刀落,毫无含糊,没有一刀拖泥带水。
原来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不出半炷香的功夫,林嬷嬷便端着那盘肉来到灶边,游禁月顺势用火折子起火。
林嬷嬷体态清瘦,头发利落的盘在脑后。她弯起袖子,招呼游禁月站到自己身边,游禁月添完柴后拍了拍衣袖,站在灶边专心的看着林嬷嬷放油。
待到锅中白气腾升,热油翻滚。嬷嬷将切好的鸡块下锅,手上动作不停。
“起油下锅炒透,再用酒滚二三十次,将黄芽菜备好。等到七分熟时,下菜再滚三分,加糖,葱,大料就好了。”
游禁月其间一言不发,等到嬷嬷说完,她才开口问:“嬷嬷。用油几两?”
本以为她无心听,刚才一番话都作耳旁风了。不想游禁月却主动发问,嬷嬷笑起回答:“一只用油四两即可。”
游禁月接过色香味俱全的黄芽菜炒鸡,离开厨房前多问一句:“嬷嬷,薛思危今天会回来吗?”
“今天怕是不会回来。”林嬷嬷没在意。
薛府下人不多,林嬷嬷将一切打点的井井有条。七八个丫鬟无事时就聚在嬷嬷身边,林嬷嬷教她们女红活。
游禁月晌午与嬷嬷在偏房用饭,见碧云站着不动。她把碧云也拉下,林嬷嬷刚要开口让碧云再添碗饭,就见游禁月拉着她坐下。她打心底喜欢这个姑娘,虽然话少了点,可是做事认识又执着。
见嬷嬷笑了,碧云也不再拘谨。
***
皇极殿前的雌雄双狮头饰鬈鬃,矗立在须弥座上呼视前方。
门厅内设宝座,嬴承恒被周怀恩请着入殿门,薛思危与周策一众人已静候良久。嬴承恒眼角泛着泪光,在众人面前毫不避讳的打了个哈切。
孔阁老今日告假,因此厅内到场的只有徐阁老与华阁老等人。原本还无精打采的嬴承恒看见同众人一起立在门边等候的二位阁老后,顿时收了方才那副样子,又惊又惶道:“赐座。”
周怀恩身后跟着的两个侍从机灵,立刻搬出两把坐墩。待到嬴承恒落座,众人才进门叩见。
华霜贵与徐恢先后落座,嬴承恒鲜少如此正襟危坐,见今日孔阁老应当不会来了,他紧提着的心才松懈三分。
厅下众人按照官职依次站立,薛思危与周策分立两侧。彭放与左廉站在一起,后者看向彭放时有些诧异。
但也只是一丝丝诧异,很快便从脸上滑过。
嬴承恒坐不惯皇极殿的宝座,御门听政自承胤一朝起,到天统年间已经成惯例。嬴承恒登基时间虽长,可登基时毕竟年幼。加之他意不在此,因此御门听政通常是走个流程。
多年未来此处,嬴承恒显得有些新奇。
“沈愈被杀一案,周邱如何辩解?”他问徐茂。
徐茂出列,将这几日审出的供词奉上。周怀恩刚要下台去接,徐茂就开口:“陛下,供词皆是昨日刚审的,臣愿亲自奉上。”
嬴承恒抬眼示意,徐茂在众人的注视下奉上供词。
站在台下的薛思危在见到嬴承恒亲自问政后,心里已然松了大半。纪文远与胡直真有本事,竟能让嬴承恒改性亲自上朝。
只是不知道他们安排的人是谁呢?
“周邱是你的儿子,身为禁军统领,你何如说?”嬴承恒将供词匆匆扫视后,目光直盯周策。周策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盯的不寒而栗,嬴承恒端坐在上,收起昔日的吊儿郎当,此刻倒是流露几分帝王威严。
薛思危也生了几分胆寒。
仿佛所有人都忘了,坐在宝座上的这个人是大瀛天子。
“朕再问一遍,你如何说?”嬴承恒将供词握在掌心,一字一句迫问。
“陛下,臣惶恐。”周策连忙跪下。“臣之犬子,何故与锦衣卫节下梁子?皇城脚下,犬子更不会傻到当街袭杀锦衣卫。请陛下明察。”
见嬴承恒犹豫,薛思危站了出来。“陛下,周邱是不是要故意袭击锦衣卫不得而知,但周邱当夜在西街带刀欲意如何?还望周大人给个解释。”
周策侧身看向薛思危,反问:“那西街宅院既是薛大人的,又为何要借与左家公子?”
此话甚险,若薛思危答出是为了帮左安藏慕姬,那么就坐实了确实有慕姬这一人。至于为什么要帮着他藏?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藏?
接了这话就能给周策机会,让他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慕姬身上。而慕姬是杀人一事的突破口。只要运用得当,就能用误杀当幌子将这件事掩盖。
“周大人连宅院的主人是谁都查不清,可不要乱咬人。”薛思危绕开他的陷阱,居高临下的质问。
周策一时心虚,无言以对。周怀恩见情形不对,伏身到嬴承恒耳旁提醒。
左廉脸上紧绷,盯着周怀恩的举动。
对于周怀恩想要将周邱从诏狱里提出来现场审,嬴承恒觉得也未尝不可。
“不如将周邱提出来,朕亲审问。”嬴承恒对于未尝试过的东西,总是有几炷香的昂情。这话一出,左廉心里隐隐发麻,以为在北镇抚司上经历了一遭,周怀恩会弃了周策。
不曾想,他还愿意帮周策一把。
跪在台下的周策满目感激的看向周怀恩,对方却没看他。徐茂道:“陛下,供词皆是臣亲自审问的来,绝无作假。”
“徐大人,陛下想要亲自审问,就不要阻拦陛下的兴致了。”周怀恩站在嬴承恒身边,怀里挑着佛尘。他猜透了嬴承恒的性子,今日来御门听政未必是出于身为皇帝的职责驱使,而是为了满足自己好奇心的欲望。
周怀恩提的建议是他以前不曾接触过的,嬴承恒虽对政事不感兴趣,但是乐于做第三人旁观。
至少他的兴致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