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我回来了 ...
-
“可我为什么要穿回三百年前？我想要回现在的这个阳间！我的家人、朋友……我拥有的一切……三百年前能给我吗？你是要我去赎罪么？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还阳，那我宁愿在地府待一辈子。”
“你既然知道我不是他，我也是独立的完整的拥有自己人生的个体，为何还执着于三百年前的时光？”
“你在骗我么。”他嗫嚅道。
柳溪松开紧紧攥着的蒋歆的衣领，默默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这是汝的宿命。”蒋歆垂眸，羽睫掩盖住眼中的情绪，“汝前世罪孽深厚，唯有他的转世回到三百年前，洗刷他的累累血债，才可能换回长留于世的可能。”
“你说什么……？”
“吾不能护汝长久，倘若天道察觉汝没有身死魂灭，便会强制使汝消散。”
三百年前，身为鬼王的蒋歆存了私心，在柳溪死后扣留了他的魂魄，将其带回鬼界，使其进入六道轮回，投胎转世。
原本柳溪的魂魄该被蒋歆亲手捏碎，但是他下不去手。滚烫的一团火焰灼伤了他的手指。一向淡漠无情的鬼王动了心，也不过是情海一粟。
但违逆天道之举，注定要付出代价。柳溪的魂魄没有被完整剥离，使其带着前世记忆，尽管被后期封印，但也使他落下了偏头痛和神经衰弱的毛病。
“吾为了瞒天过海，耗尽千年修为，难以护汝长久平安，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汝若实在不愿，吾便会尽全力护汝周全。”蒋歆抬手抚上对方的脸颊。
“那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难受，好难受。他是个替身，可惜这个替身不仅本职工作没做好，还节外生枝，生出不可见光的情感，躁动着，一片喧嚣。
他生出了取代的妄念。
柳熙笑了笑，真羡慕，说到底他依旧是那人的附属品，就连现在的身份，都是从柳溪那偷的。
连这份喜欢，都是偷的。
“见到汝，吾亦欢喜。”蒋歆不会安慰人，他见柳熙不说话，于是把对方拉进怀里。
一串细碎的吻落到了柳熙的下巴。
“只要是汝，吾便欢喜。”
穿越三百年，寻遍世间山河，他告诉他，只要是你，我便欢喜。
上天入地，瞒天过海，只因为你是你，所谓一见倾心，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
他这是在……表白？
柳熙按捺住心底的悸动，他怕自己会扑进对方怀里，与之接吻，与之缠绵，然后告诉他，见到你，我也欢喜。
见到你，我便像融化的糖块，黏腻又甜蜜。
但是他不能，这份感情，不是属于他的。他是个卑鄙可耻的小偷，偷走了别人的喜欢，还试图据为己有。
柳熙叹口气：“我答应你，和你回三百年前。”
“嗯？”
“回三百年前，去给我那个混蛋前世赎罪。”
一阵白光闪过，柳熙只觉全身疼痛难忍，睁开眼，一双赤眸便撞进眼帘。
蒋歆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柳熙这才察觉到自己正躺在对方怀里。
“这是穿越成功了……？我靠怎么这么疼……”柳熙强撑着想要坐起来，结果浑身无力，疼得全身骨头要散架。
于是只能挣扎几下跌回蒋歆冰凉的怀抱里。
“我嘴里怎么一股血腥味……”柳熙忍着剧痛抬头擦了一下嘴角，才发现抹了一手鲜血。
“我靠？！”
“莫要乱动，汝现在浑身是伤，身体很脆弱，稍不留神就会一命呜呼。”蒋歆将一根手指咬破，用自己的血在柳熙额头画了个符咒。
“啊？”柳熙感受着额头湿润的触感，呆呆地看着蒋歆。
嘶，这鬼王怎么越看越好看。
“汝回到了他的身体里，所以死而复生。”蒋歆画完咒，将还在流血的指头含进嘴里。
呃啊，这家伙在勾引我……！
柳熙偏过头，努力不去看对方，但脸已经红了大半。
蒋歆鬓边的两穗长发垂到他脸侧，挠得他痒痒的。
心也痒痒的。
“那你呢？”
“嗯？”
“我现在可以不算真正的鬼了，那你怎么办？你要不要也去找个人附身什么的……”柳熙抬头看着蒋歆，神色担忧。
“吾本来就不是鬼。”
“哈？”
“吾只是受天道派遣管理鬼界，并非鬼魂。”
“你、你是有□□的？！”
“唔……可以这么说。”
“那你身体怎么这么冷！我以为……我以为……”柳熙顿了顿，声音越说越小。
“我以为你是因为死了才这么冷。”后面又弱弱地自己接上。
“……噗。”蒋歆被柳熙这番奇怪的发言逗到了，忍不住轻笑一声。
“吾只是单纯体寒罢了。”
想了想，蒋歆抓起柳熙的一只手，贴上自己的胸膛。
隔着衣服布料，柳熙能感受到有力的心跳，那里装着一颗鲜活的心脏。
“如何，能感受到么？”
“你、你居然有心！”柳熙惊道。
“……汝是在骂吾么。”蒋歆无奈。
柳熙回到了三百年前，附在了已经命陨的柳溪身上。
“我记得你只是掐了个咒，咱俩就从床笫之间转移到这荒郊野岭了……”柳熙感到浑身的疼痛在一点点减轻，便坐起身。
蒋歆松开差点就要嵌进对方血肉中的手。
“伤口在愈合？”柳熙低头看着自己腹部撕裂的伤。
“吾刚刚施了个咒给汝疗伤。”
“那你既然不是鬼怪，有这样的神力，一定是神仙了吧！”柳熙笑嘻嘻道，眨着晶亮的眼眸。
“神仙……吾不算。”蒋歆轻声道。
“蒋歆。”
“！”
鬼王闻声猛然抬头，就看到刚刚还奄奄一息的人此刻正朝自己露出灿烂的笑。
杂草丛生，乱石成堆，那人脸上也脏兮兮的，沾着血污，可是眸子里仿佛有太阳，燃烧的太阳。
“以后可以叫你蒋歆么？不然一直叫鬼王也太生疏了……”柳熙挠挠头。
太好了，是活的，他是活的，又活了。
他最终还是保住了他，救下了他。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没有受到天道的惩罚，而是坐在他面前朝他笑。
鲜活的生命，完整的□□，比太阳更明亮的笑容。
蒋歆没有回答，而是猛地把人拉进怀里紧紧拥住，把头埋进柳熙的颈窝。
“喂你……”柳溪刚想推开对方，结果闷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柳溪……溪……你回来了……”
蒋歆浑身颤抖，十根指头狠狠按着对方的背，似乎要与之血肉相融那般。
“……”
柳熙愣了愣，露出一个心疼又无奈的笑。
他抬手也抱住对方，轻拍对方的背。
“嗯，我回来了。”他柔声哄着。
这是蒋歆第一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于是柳熙更加羡妒他那混蛋前世。
两人紧紧相拥，天地无言，微风轻拂，柳熙有一种对方身体也逐渐温热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
他感觉到肩头传来的温暖的湿意，轻叹口气，哑声问。
“怎么哭了？”
蒋歆不答，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罢。
柳熙心疼他，那一滴滴眼泪全砸在了自己心尖。
柳熙将人从怀里拉出来，双手捧起那张沾着湿意，眸子氤氲着雾气，眼眶通红的脸，闭着眼吻了上去。
“不哭了，好不好。”
“我回来了，所以，不哭了，好吗？”
他亲得很慢很慢，柔柔的，小心翼翼的，对方就像易碎的玻璃那样，被他捧在手心。
既然他现在已经是所谓的“柳溪”，那就让他任性一次吧，一次，就一次，他也想亲亲他。
蒋歆的眼泪被柳溪用拇指一点点擦去。
——
“汝的前世是一位捉鬼师。”
“捉鬼师？”
“嗯，看到不远处的那柄剑了么？”
柳熙抬头，便瞥见了一柄躺在不远处杂草堆里的长剑。
剑，长三尺六寸，通体莹白如霜，寒芒闪烁，宛如一泓秋水在月光下泛起涟漪。
“那是我的？”
“嗯。”蒋歆点点头，“汝试着把它召过来。”
“呃……那个……你，过来啊！”柳熙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对长剑勾了勾手指。
没有任何动静。
柳熙尴尬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汝不记得它的名字了么。”
“它还有名字啊……你知道？”
蒋歆摇摇头。
“我能现给它起一个吗？”
“可以，如果汝能通过新名把它唤回来，证明它认可新名。”
“呃……小白？”柳熙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它应该不会……”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剑便应声而来，闪着寒意的剑锋直刺蒋歆。
闪躲不及，蒋歆左肩被刺伤。
“我靠！小白！你在干什么！”柳熙试图去抓那柄长剑，突然脚下一软，那长剑似有灵性一样将剑柄塞进柳熙手掌间，摇摇欲坠间他将长剑插入土中，用剑支撑住身体，半跪下来。
“柳熙……”蒋歆捂住伤口，想要靠近对方。
“子文。”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蒋歆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望着缓缓站起身的柳熙。
“不好意思，白钰刚刚觉醒，有些躁动，伤到你了？”柳熙朝他笑道，那是蒋歆最熟悉不过的笑。
“柳……溪？”
“嗯，不错，还认得我。”柳熙笑着说，说罢握着手里的“白钰剑”转了几个圈。
“不可能……你的魂魄明明……”蒋歆喃喃道。
“哎呀，你是不是忘了，这小怂包跟我是同一个人？”柳溪调笑道，“只是他太菜了，压不住白钰的剑气，只能让我来顶住，不然说不准遭到反噬要吐血。”
“到时候……你是不是要心疼了？”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的修为被你废得差不多了，对你造不成威胁。”柳溪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而且这个身体也是强弩之末吧。”
“虽然他也是我，可你心疼的到底是另一个人，我心里可不好受。”
柳溪叹口气。
“我还挺感谢那个小怂包的，他是来给我赎罪的？希望他真能把罪全赎清。”
“啊，时间到了，我到底算死过一次的人了，那小怂包现在才算真正的主人，我先撤了。”柳溪眉眼弯弯。
“对了，待会小怂包醒过来，你告诉他，白钰还挺喜欢他起的名儿的。”
说罢，柳溪便直直向后倒去，蒋歆眼疾手快将其接住。
“柳溪……”蒋歆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他曾经唤过无数次的名字。
不知为何，再次真正与之接触，蒋歆竟生出了几分不安与抵触。
明明……
那个说要陪他看风花雪月世事繁华的人，也是他。
——
“唔……”柳熙在蒋歆怀里悠悠转醒。
蒋歆望着他，神色复杂。
“你没事吧？”柳熙坐起来，见自己手里握着那把长剑，便赶忙去查看蒋歆的伤口。
“无事。”
“怎么还在渗血？！”
“剑气所伤，伤口难愈。”
“你看，小白，你要是不喜欢我起的名你就来砍我啊，你去伤人家干嘛。”柳熙抚摸着手里的剑，叹道。
“以汝现在的状况，被此剑刺一下，会直接丧命。”蒋歆倒是笑了起来。
“啊？”
“不过汝放心，灵剑护主，方才它应该以为汝受吾威胁。”
“我真的是捉鬼师么……怎么感觉像个修道者。”
“是，汝是捉鬼师，只是……汝惯用长剑。”
蒋歆还想说些什么，柳熙的手已经覆上他肩膀的伤口。
“肯定很疼吧……对不起。”
“……无需道歉。”蒋歆心下一动，出声宽慰道。
“我除了用长剑，不会用别的么？”柳熙轻轻揉着对方伤口附近，想要对方减轻些疼痛。
“嗯……还有符纸，只是汝不常用，不精于此。”
“画符是不是？我要学这个！”
“可是汝……”
“小白它伤了你，我暂时不想用它。”柳熙道，“而且，我发现，我控制不住它。”
“应该是我现在修为太低了……”柳熙有些懊恼。
“汝想学，吾便教。”蒋歆将一沓还未画咒的符纸递给柳熙，“汝的修为只是被外力阻断，会随着时间慢慢恢复，无须担心。”
“意思是，我不用从零开始？”
“如果汝要用符纸的话，还是要从零开始的，毕竟，汝前世用的一直是长剑。”
“但汝原本修为深厚，对汝而言，不算难事。”
“好！那在我能完全掌控小白之前，我就先学画符吧！”
柳熙笑道，与柳溪的笑不同，明媚似春日暖阳，让蒋歆忍不住靠近。
和柳溪带着点疯意的笑容不同，柳熙的笑，暖暖的，那是蒋歆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