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那位前妻姐》纪柏铭

2、第 2 章

　　次日下午六点钟。
　　顾嘉宝下了班，着急地坐着车往医院赶。

　　路上堵的要命，车子半天都动不了。
　　她有些心神不宁，侧头看向外面。四月末尾的天气潮湿又阴冷，街道上行人匆匆。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撞击声，尖锐的刹车声，一切噪音都被淅淅沥沥的阴雨掩盖住。

　　工作的时候接到电话，她带的实习生出了车祸。

　　到了医院，顾嘉宝很快找到了病房。情况比预想得要严重多了。

　　商莹莹浑身是伤，身上各处青紫，破皮流血，触目惊心。很多伤口只做了简单消毒，胳膊和小腿处刚打上臃肿沉重的白色石膏。

　　顾嘉宝看着揪心，“医生给你做检查了么，除了这些外伤，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对方努力扯出一个开朗的笑容。

　　“我没大事儿，嘉宝姐。就是看着有点儿吓人而已。医生检查过了，最严重的地方就是骨折了。”

　　带了人几个月，顾嘉宝跟她处出了些情分。商莹莹是个很听话很懂事的小姑娘。顾嘉宝担心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被人欺负。

　　“你怎么出的车祸，撞你的人呢，不会跑了吧？”

　　“没有没有。”小商解释：“人倒是没跑，就是一直没下车，开的还是辆几百万的豪车呢。”

　　这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顾嘉宝蹙着眉头问：“那人跟来医院了吗？”

　　商莹莹挠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也是头一回被撞，没什么经验。”

　　顾嘉宝哭笑不得，就知道她还是个半大孩子，今年刚毕业的学生涉世未深，迷迷糊糊的。

　　正巧这时护士来催办手续，顾嘉宝想起她在南城举目无亲，出了事情连个帮把手的人都没有，于是拎起包过去帮忙办理手续。

　　“莹莹，手续我已经给你办好了……”

　　病房里飘荡着消毒水的气味，顾嘉宝越过走廊正打算开门，突然一只修长的手抢先握住了门把。她抬起头，见到了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顾嘉宝看着面前的人，手中的单子滑落，悄无声息掉落一地。

　　温语槐那双眼睛冷淡，疏离，目标感坚定的聪明气质。

　　与之同时，门嘎吱一声开了。谁也没有迈步进去。

　　顾嘉宝呆呆站着，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两人这样僵持了片刻。

　　这次再也躲不掉了。

　　温语槐站在门口，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胳膊形成一个尖锐的折角。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她的呼吸迟了一瞬，浑身的血液忽而变得凝固沉重。有些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医院走廊上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酸疼。这样阴沉的天气，这间充斥着荒谬的病房，温语槐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碰到顾嘉宝。

　　温语槐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细细地打量着。她身上那件半旧微微起球的针织衫，脸上略显哀怜的神态，被风微微吹乱的头发，还有小拇指蹭出来的铅灰。

　　以前她画设计稿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习惯，铅灰蹭的手上都是。温语槐发现她似乎没怎么改变。

　　她主动打破沉默：“这么多年没见，还好吗？”

　　顾嘉宝反应稍显迟钝。“还，还好。”

　　“现在在做设计师？”

　　顾嘉宝微怔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挺好的。”温语槐道：“恭喜你。完成了当初的梦想。”

　　“谢谢。”

　　顾嘉宝表现得又麻木又拘谨，感觉一切都不受控制，对失控的担忧让她不想再继续聊下去。

　　“来这里做什么？”

　　“看望病人。”

　　温语槐微微侧头，又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人，然后将视线转移到了她身上。沉默片刻，唇边挂着微笑，可说出口的话却薄情刺人。

　　“我还以为今生都不会再遇见你了。”

　　顾嘉宝微微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温语槐，眼睫轻颤。浑身卷起麻木的疼。

　　“是啊。很巧。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两个人之间是凝滞的沉默，直到病床上躺着的商莹莹出声：“嘉宝姐，你们认识么？”

　　顾嘉宝这才回过神，她僵直地站着，感觉快要支撑不住，弯腰将地上的单子捡了起来，逃避着低头走了进去。

　　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温语槐伸手握住了顾嘉宝的胳膊。

　　感受到胳膊传递过来的力道，哪怕仅仅只是隔着衣物的触碰，顾嘉宝依然不可避免地浑身僵硬，心跳甚至慢了半拍。

　　“方便出来聊聊么？”

　　温语槐对着她发出邀请。顾嘉宝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轻轻“嗯”了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放在了手中的单据，顾嘉宝对商莹莹说：“我等会儿回来。”

　　心里明明清楚两个人已经不该再有联系，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转身走了出去。顾嘉宝有些不确定眼前的一切是否是真实发生的。

　　越过光线刺目的长廊，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电梯门前。

　　温语槐伸出修长的手指按下下降键。电梯开门，几个护士推着病床走了出来，顾嘉宝向后退让，没留神往后倒，碰到了身后的人。

　　温语槐主动扶了她一下，只是轻轻地一下，随后又很快收回手，几乎让人怀疑那是错觉。

　　顾嘉宝不敢回头，轻声道：“谢谢。”

　　电梯门合上，安静无声，沉默弥漫在两个人之间。

　　“这附近有什么咖啡馆么？”

　　突然，温语槐问了一句。

　　顾嘉宝反应慢了半拍：“啊？”这份迟钝显得她好像是在状况外。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开口解释道：“找个能坐的地方。”

　　“不用了。”顾嘉宝有些固执地摇头拒绝：“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了，不用专门去咖啡馆。”

　　这句话一出，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温语槐看了她一眼，继而无所谓般地开口：“行。”

　　电梯厢里又恢复诡异的安静，没有人开口说话，这种沉默像是一种凌迟，让人浑身不适。

　　顾嘉宝犹豫着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温语槐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顾嘉宝。“病房里的那个女孩儿。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找你来是想私了。”她甚至没有给顾嘉宝留下多少反应的时间，直接抛出了目的，进入正题。“治疗费用不用担心。赔偿可以谈，你们可以回去商量一下。”

　　听到这里，顾嘉宝才恍然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错愕地问：“是你撞的人？”

　　对方的视线看了过来，很冷淡。
　　纠正道：“是我的车。”

　　顾嘉宝并不能立刻领会出这两者的区别究竟在哪里。

　　医院附近没什么可供人谈话的场所，两个人最终还是去了家咖啡馆。

　　温语槐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不透风的密室，无从窥探。她的视线看向外面阴沉沉的天。也许是之前连续开了几个小时会议，也许是再次意外地碰到了顾嘉宝，感觉轻微的烦躁。

　　老板端上两杯咖啡，顾嘉宝轻声道谢。

　　这次是她主动打破沉默，酝酿着开口：“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要谈赔偿的话，还是跟小商谈吧。”

　　这样的话刚说出口，下一秒顾嘉宝就意识到，如果真的让商莹莹跟温语槐打交道，一个刚出校门毫无社会经验的小姑娘对上她这种社会地位的精英，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嘴角抿了抿，有些犹豫。

　　这点迟疑似乎让对方敏锐地捕捉到了。

　　温语槐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微微挑眉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算是她的上级。”顾嘉宝顿了顿又说：“算了，我先给她打电话沟通下。如果她同意的话，就跟我说就可以了。”

　　语气处处都是维护的姿态。

　　“嗯，请便。”

　　温语槐点头，只见顾嘉宝举着手机，露出略显警惕的眼神。她挤出一个轻声的冷笑，带着淡淡的嘲讽意味。

　　跟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顾嘉宝收起手机，塞回衣兜里。

　　“她说了，你们赔偿她的医药费和误工费就行。”

　　眼前受害人开出的条件要求再合理不过，甚至是好说话得过分了。立刻同意，让这件事到此结束。

　　可温语槐却不着急。

　　“顾小姐还真是很不错的上司，体谅下属。”

　　这句话夹杂着不明的意味，等过了几秒，顾嘉宝才缓慢地想起反击，她是个极为不不擅长唇枪舌战的人。
　　“当然，我的实习生她才是受害者。”

　　温语槐看她一眼，修长的手指端起咖啡杯，青色的血管蛰伏在皮肤下，清晰可见。
　　不紧不慢地问：“实习生，她跟你一样也是设计师么？”

　　“不是，她是学金融的。”顾嘉宝下意识地更正。

　　“很了解她啊，她是你女朋友么？”温语槐直接就问出了口，毫无遮掩。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题过于锋利，垂下眼睫，看着手中的咖啡杯里漂浮着的白色拉花，是一颗爱心的形状。
　　有点惹人生厌。

　　温语槐又礼貌地微笑说：“抱歉，我只是好奇。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忽略。”

　　尽管这话说得没什么歉意。

　　顾嘉宝果然没有回答，两个人无话可说，气氛陷入僵持。过了一会儿，她清了清嗓子，略过刚才那个小插曲，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

　　“需不需要我把她的卡号提供给你？”

　　作为赔偿的渠道。

　　说着，她伸手取出一张咖啡价目单，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铅笔，写下一长串数字，将它递了过去。

　　温语槐接过，垂眸看着上面刚落下的字迹。

　　“暂时还不用。那位……”她回忆了一下，准确喊出对方的姓：“商小姐，她怎么样了？”

　　顾嘉宝如实转告：“小腿骨折了，其他地方只是轻微擦伤。”

　　“嗯，祝她早日康复。”

　　说到这里似乎已经是无话可说，顾嘉宝看着外面渐渐暗淡的天色，想要起身离开。开口酝酿道：“那我先走了……”

　　温语槐却仿佛没听见般，突然问：“这么多年，你过得怎么样？”

　　顾嘉宝无奈，又缩了回去。

　　“挺好的。”她攥着衣兜里的地铁卡，犹豫着该怎么找时机离开。

　　温语槐指尖捏着勺子搅了一下咖啡。

　　“可是这么多年，我过得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