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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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雯雯死死盯着那短短的两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是她曾经亲手写下的字，可是却突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叫“没有妈妈了”？
什么叫“租一个妈妈”？
又开始了，脑子嗡嗡地响个不停，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心跳也跳得厉害，没了章法，咚咚咚，咚咚咚，撞得她肋骨都是疼的。
魏雯雯用尽全身力气撑着爬起来，腿还是软得发抖。求生的本能让她想去到茶几上喝口水，缓一缓。可步子太沉了，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好不容易挪到客厅，她本想伸手扶着那个紫檀木架子借力，可谁知手刚搭上去，下一秒——
“嗒。”
盖在上面的黑色桌布就滑落在地上。
被她故意掩盖住的姥姥姥爷的遗照也时隔多年重见天日。
只不过这次的旁边还多了一张，也是黑白照。
照片里的人穿着她最珍惜的那件鹅黄色毛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向镜头的眼神里也带着笑意。
那张面孔太熟悉了。
那个眉眼，是她的妈妈呀。
魏雯雯的呼吸都停滞了，她颤抖着伸手想去够，指尖却忍不住落在了照片底下的一行小字上。
【魏燕君 1967-2023】
名字她很熟悉，是她妈妈。1967也很熟悉，是她妈妈出生的年份。
那2023……
一瞬间，所有蜂鸣声全部消失。
世界都一下子安静了，静得她都能听到雪花落在玻璃上的声音。
她想起来了。
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的妈妈已经不在了呀。
去年十五号的晚上，她妈突发心梗，人还没送到医院呢，就没了。
她死了。
死在了自己的卧室里，死在了她们两人住了二十六年的家里。
从那天开始，她就没有妈妈了。
魏雯雯只感觉鼻子一酸，失去的记忆，不，应该说是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也全都如潮水般涌来。
她当时在医院呆了一整天，回来时抱着一个木头盒子。
盒子太轻了，轻的不像是装了个人。
她记得她妈走那天也是下了场大雪，一直下，一直下，下得整条道路都被厚厚的积雪盖住，开向火葬场的灵车根本驶不过去，仿佛上天也在帮助她挽留她妈的身子一样。
她妈刚走的那段时间里，魏雯雯仿佛魂儿也跟着去了。
她姥姥姥爷走得早，她妈这下也跟着去了，而她爸自从离婚后，父女二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现在整个世间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任何的牵挂了。
如果不是身躯还散发着体温，她也像是要随时去殉葬了一样。
张莉天天来，每次来都给魏雯雯带着吃的，一勺一勺喂着。她咽不下去，张莉就会说：“雯雯，你得吃点，你妈看着你呢。”
张莉帮了魏雯雯很多，就连桌子上的照片都是她帮忙去照相馆洗出来的。
那时已经瘦到皮包骨的魏雯雯呆呆地看着架子上妈妈的照片，也终于明白了当初她妈为什么要把姥姥姥爷的照片放到一进来就能看到的大门口，也明白了为什么要每天早上起床都会不厌其烦地去说说话。
原来只有这样才像他们没有离开一样。
原来只有这样才像他们一直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魏雯雯向来是不信什么神明鬼魂的，可真当她妈离开之后，她每天都在想，她妈这会儿是不是正化成了鬼魂陪在她旁边呢？
她妈最爱她了、最舍不得的就是自己了，肯定会陪着她的。
可如果她真的这么爱自己，又为什么会忍心让自己独自留在这个世界上呢？
现在再回想起来，她也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过的。
好像就是醒来就哭，哭到没力气了就睡，哭到没眼泪了就望着照片发呆。
最后还是张莉实在没办法长时间顾着两家，于是便提出了雇个月嫂的建议。本来她是想让找个人做饭，再去带着魏雯雯去看看心理医生，可是当到了月嫂之家的时候，魏雯雯反倒先清醒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玻璃上贴着的一张照片。
上面的人长得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眼睛的形状，脸颊的弧度，就连眉间那颗小小的痣都像极了。
月嫂之家的负责人笑盈盈地向魏雯雯介绍着，魏雯雯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指着照片上的那个人，喃喃道：“她。”
负责人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笑了起来：“你是说月香姐啊，哎呀，你个小姑娘年纪不大，眼光还真毒啊！月香姐可是我们这儿的金牌月嫂，人细心，做菜手艺更是一绝，凡是去过的雇主家没一个不说好的！小姑娘你也是想要聘请她当月嫂吗？”
“不。”魏雯雯摇摇头，声音很轻。
“那您……”
“我想租个妈妈。”
她想要个妈妈。
负责人和王月香在刚听到魏雯雯的想法时都吓了一大跳，但在得知工作内容和往常一样，唯二不同的一个是在她叫妈妈时应下声，另一个是做饭的手艺得稍微改改。
魏雯雯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子，笔记本依稀能看出是上个世界的产物，封面是位挂历女郎，外面包裹的塑料封皮已经发黄，边角都已经起毛了。
王月香迟疑地接过，低头翻开，发现里面全是一个人亲笔写下的详细至极的菜谱。
红烧肉要放多少老抽、蒸鸡蛋羹要煮多久、鱼香肉丝要放多少醋……
“请按照这个做吧。”魏雯雯对着王月香笑笑，“味道要对。”
王月香又翻了几页，抬头看向她：“姑娘，你家里……”
“我妈走了。”魏雯雯的声音很轻，“我就想回家能有个人应我一声。”
王月香家里也有个闺女，听到这话，心也软了，可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魏雯雯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了然地笑了笑，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是她。”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她呢？
我怎么会不记得她已经走了呢？
我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妈妈呢？
当我每早七点再也听不到那声呼唤、当她的味道和温度逐渐消失、当饭菜变了口味、当我兴高采烈地想找她却找不到、当我习惯性地叫声“妈”却再也没有人回应……
日子里的点点滴滴没有一处不是在告诉自己，她妈已经不在了。
明明以前没有发现，怎么人走了，才意识到生活的每处都有她的痕迹呢？
魏雯雯的视线默默地望着王月香的脸庞，仿佛在看那个很相似的人，眼神中流露出道不明的怀念，声音也变得更加轻了。
“我知道你不是她，可是我就是想见见她。”
“我就是……太想她啦。”
王月香刚来的那天，魏雯雯特意去买了块黑布，默默地站在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门铃声响起时，她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冰冷的玻璃，然后把黑布盖在了紫檀木架子上。
盖得严严实实。
魏雯雯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楼道里王月香穿着朴素的羽绒服，手里拎着个布包。那张脸，那颗痣，在昏暗的灯光下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妈！”
魏雯雯朗声叫道。
她的妈妈才没有走呢，你看她还在呢！
其实就连魏雯雯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模糊的记忆和概念，也许就和她妈早上七点准时叫她起床一样，时间久了，习惯就养成了，再加上自己刻意想要掩盖她妈走的事实，不知不觉中就真的骗过了大脑。
一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都差点忘了那只是个虚幻的梦啊，久到她都开始恍惚王月香就是自己的妈妈了。
直到今天梦终于醒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终于证实了。
哪里有什么骗子？
这从头到尾，不过都是她亲手给自己编织的梦。
她的妈妈在一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妈……”
魏雯雯颤抖着伸出手，把相框抱进怀里。玻璃很冷，就像她妈走的那天的身子一样冷。
可她还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往怀里抱着，紧紧地贴在胸口。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压抑的呜咽声也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妈……妈……”
魏雯雯呼唤着，心里话全都堆在喉间，或许是有太多了想说的了，此刻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助地重复着刚学会说话时唤出的那两个字。
她这一年都在自我欺骗，好像只要能雇来一个新的妈妈再假装忽视就能回到原点了。
她找来一个影子，让影子扮演妈妈。让她住在妈妈的屋子里，做妈妈的菜，说妈妈说的话。
她以为这样就能把妈妈留下来。
可是留不下来的。
这都不是真的，那不是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已经长眠于地下了。
她在占据着别人的家庭，真正的她在这世间孤身一人。
魏雯雯抱着相册，发出了一声声悲切的哀鸣。
“妈……妈……你不要离开我啊妈……你来看看我啊……”
原来我才是鸠占鹊巢的那只杜鹃鸟。
原来，我没有妈妈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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