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荷岸

5、第 5 章

　　魏雯雯分明记得清楚。

　　当初她妈和她爸前脚刚从民政局拿着小绿本出来，后脚就拿着户口本带着自己去警察局改了名，不打算和背叛的前夫沾上一点关系。

　　她还记得当时民警手里的钢笔顿了顿，问：“确定要改姓？”

　　“确定。”她妈的声音很平静。

　　从那一天起，她就变成了魏雯雯——随魏燕君的姓。

　　她妈当时攥着户口本，揉了揉魏雯雯的脑袋，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闺女了。”

　　那么重要的事自己怎么可能记错？现在这人却说她妈姓王？

　　魏雯雯盯着保安看，保安也在盯着她看，两个人的眼神同样的警惕又疑惑，也都没说话。

　　过了几秒，魏雯雯转身快步走了进去。

　　还好她妈走得不快，红棉衣在不远处晃悠着，拐弯进了一个单元。

　　魏雯雯生怕跟太紧到电梯里就暴露了，于是悄悄站在一颗大香樟树后，仰头向上望。

　　除了安全出口的绿光外，整栋楼的电梯间全是漆黑一片，忽然，某一层窗户亮起了暖黄色的光。

　　魏雯雯抬起手，一层一层往上数。

　　“10，11，12。”

　　12楼。

　　魏雯雯连续数了三遍，是12楼没错。

　　可就算知道了楼层，她还是没有动。

　　小区的居民进进出出，路过魏雯雯身边时都忍不住多看上几眼。一个年轻女人，大晚上站在楼下也不上去，一会儿咬着大拇指指甲来回踱步，一会儿又呆立着不动，任谁看了都觉得可疑。

　　但此刻的魏雯雯完全顾不上那么多。

　　好奇怪，她妈什么时候变了的？

　　好奇怪，她妈明明长得一样，却怎么一点也不像她妈了？

　　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举动、态度的转变、和以往不一样的习惯、莫名的小动作、钱包里的照片、还有数不清的和以前不一样的细节……都和她记忆中的既相似又不同。

　　魏雯雯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在搜索框里打字。

　　可界面跳出来的结果都触目惊心，大多都是些诈骗案例，长时间没有见过面的亲人已经身亡，却被有心人故意冒充身份，卷走钱财。直到警察上门，受害者们才反应过来和他们生活了那么久的其实不过只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魏雯雯的指尖一颤，心脏也突突跳个不停。

　　她盯着那些案例，最后还是在评论区敲下一行字。

　　【可我确信我妈就是我妈没错，我们俩天天见面！就是有的时候……感觉还是哪里不一样】

　　她发送出去后，本没指望得到什么回应，可谁知还没过几分钟，手机便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这种事向来吸引眼球，涌来的说什么的都有。

　　【我怎么感觉楼主和新闻里的受害者一模一样呢？】

　　【既视感+1，话术和被诈骗的特征很像啊，你确定每天见面就不会认错吗？】

　　【楼主你真的确定是你亲妈吗？】

　　【细思极恐，该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楼上的修仙文看多了！但说实话，当局者迷，楼主你还是留个心眼比较好】

　　【不然去报警查查或者验验DNA吧】

　　但也有人不同意：【大家怎么都不审题？楼主都说了朝夕相处，天天见面，自己亲妈再怎么说脸总是认得的】

　　但很快又有人跟着反驳：【你还真别说？！万一真是整容了呢？妈呀，楼主你家里是不是很有钱？值得罪犯就算整容也要骗一笔？】

　　下面的话题全都跑歪了，吃瓜群众们开始顺着魏雯雯主页猜测她家到底多有钱。

　　魏雯雯合上手机，心里顿时涌起浓浓的后悔。

　　自己也是有毛病，还真信了那些有的没的。

　　她甩了甩头，试图把刚才那些所谓的“骗局”“冒充”的字眼全都忘个干净。接着深吸几口气，迈开脚步，朝着单元楼里走去。

　　电梯运行得很快，在轻微的失重感中，显示屏跳到了12，门开了，是一梯一户，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是哪家。

　　魏雯雯站在那道深棕色的防盗门前，咬着下唇，手抬起来又放下，反反复复无数次也无法敲下。

　　不得不说，刚才网友的话确实让她心里多了个心结。

　　如果打开门发现不是什么相亲，而是所谓的骗局呢？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如果朝夕相处的亲人其实只是个早有预谋的陌生人呢？

　　如果……她的妈妈不是她的妈妈呢？

　　魏雯雯也说不清现在自己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仿佛面前的不是一扇门，而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她既想赶快得知真相，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不是如她所想的相亲对象、还是一趟彻头彻尾的骗局、又或者什么都不是。

　　可同时她又是害怕知道真相的。甚至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一切就停在这里，自己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不是吗？

　　好似“就算明知是假的，她也甘心被骗”的荒谬错觉。

　　……不然，就这么算了吧？

　　魏雯雯抿了抿嘴，放下手，刚后退两步，电梯又响了。

　　紧接着，是高跟鞋的清脆和小孩子奶声奶气地问话声：“妈妈，姥姥晚上做什么好吃的呀？”

　　“你这个小馋猫，有你最爱吃的鲈鱼……”

　　女人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她先是诧异地看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魏雯雯，下一秒眼神里多了些警惕和防备。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个人异口同声。

　　“你到我家问我是谁？”女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把小孩往身后揽了揽，“我警告你，再不走我可要报警了！”

　　“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是来找我母亲的。”

　　“你找你妈为什么到我家门口？”

　　魏雯雯还没来得及张口，躲在女人腿后的小孩就探出个小脑袋，惊喜地喊道：“呀！妈妈我认识她！姥姥手机里有这个姐姐！”

　　魏雯雯和女人都愣住了。

　　“什么？”

　　“什么？”

　　又是异口同声。

　　“姥姥说过，是她在当保姆那家的姐姐，好像叫……叫……对啦！郑姐姐！”

　　女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可魏雯雯却听得更糊涂了。

　　姥姥？保姆？郑姐姐？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这个女人到底……

　　魏雯雯盯着女人的脸，突然心里一顿，紧接着手下意识抓住了兜里的那个钱包。

　　怪不得她刚才总感觉这两人莫名有些眼熟，钱包照片里站在身后的就是这两张脸。

　　这么说的话，是男方家的人？又或者……是诈骗的同伙？

　　魏雯雯抿了抿嘴，可还没理清思路，身后的防盗门“吱呀”一声开了。

　　“晓兰你怎么还不进来？刚才就听你一直在说话，有什么话不能进来说？”

　　开门的是一个长相温和的中年男子，五十多岁的年纪，虽然长相平平，但气质很温和，一看就好相处。

　　最重要的是他正是照片里和她妈手牵手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