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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师兄在等你认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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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老专门教学符箓,在以剑修为主的和无宗并不算位高权重,不过因为人好说话又实在慈祥,常宗主很器重他。
记得上次来到和无宗是在五余年前,那时常宗主仍年富力强,陈长老也只是籍籍无名的一个普通长老。
清雅的小院土道上修着一块块相隔不远的石阶,似乎是分毫不差计量好的,长裙的外门女弟子走过时步步生风,不偏不倚地停在每块阶上,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小丫头叽叽喳喳地攀谈起来。
“你怎么也来了?”
“正厅旁的杏苞不知道怎么就蔫了,外门用了好些办法都不成,我正急着来汇报长老呢。”
二个人讨论了一路,从孟不逾身旁经过时甚至目不斜视,颔首略了过去,却被凶神恶煞的看门小厮拦在院外。
“长老有令,今日有事,任何人不得入!”
“有事?晨间小铃不还进去了吗……”小丫头无措地踮脚朝院内瞧,却被小厮粗鲁地推开,只好匆匆交代几句,不敢多作停留。
二人又快步往回赶,有一个不慎撞上云乍霁的肩侧,匆匆忙忙道了歉又提脚要走。
云乍霁揉肩,并不很在意,“陈长老官威不小,师兄能见到他吗?”
孟不逾低眸思量,“陈长老若是有紧要事……”要不一会儿再来吧。
正想着就走到了尽头,孟不逾的后半句话未出,满渚忽地在虚空闪着寒光变幻了出来,直直指向小厮的喉咙。
小厮惊得差点跪下来,此时也不敢乱动发声,只大着眼睛看云乍霁的脸色。
“让开。”云乍霁指着小厮让开了路,又挥手收了剑,抬脚要迈进去。
她忽而顿住,人畜无害地回过头,用不似请求又不似命令的语气道,“师兄,带路啊。”
孟不逾呆在原地半天不做声,闻言飞快朝小厮作了一揖,才又上前带路。
太凶残了,他忍不住想。
入院两侧是满蹊的花,颇有种寻常农家的风味。二人逐渐加快了步子,孟不逾正想叩门,被被一旁的云乍霁先一步一把推开。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厅中正位端坐的鹤氅长者正眯眼小憩,方桌上的葫芦香炉这时扬起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撕扯着交缠四散。
陈长老倏地睁开吊梢眼,似乎还未清醒,迷迷糊糊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冒昧了,”云乍霁蜷指,目光从方桌上收回,慢下步子缓缓退到孟不逾身后,“不知长老公事繁忙,晚辈无意叨扰。”
二人在厅正中央站定。
“无碍,无碍,”陈长老摆手,笑着抚着长须,“本想等着你们稍作休整再见,年轻就是精力好啊。”
云乍霁笑着纠正他,“长老,就我一个人,哪来的我们?”她特地把兰濯池留在了外面。
陈长老满是老年皱纹的脸上兀地出现一条裂痕,很快反应也过来,笑着打圆场,“不逾也累了嘛……哈哈哈,每天和无宗修炼都忙得很啊——”
“多谢长老关心,弟子今日未晨练,不累。”孟不逾沉着脸打断他。
陈长老:……
云乍霁见好就收,在陈长老又要抑制不住表情时拉了前人一把。孟不逾会意,朝上作揖,“长老,弟子先行告退。”
二人退出小院,小厮害怕地朝旁边躲,又忍不住踮脚想瞧几眼是何方神圣。
孟不逾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不算沉着的凝重。
“我今晚就得走。”现下身旁无人,云乍霁不顾礼节地走在了前旁。
孟不逾提速追她,“患宗主真将些事交由了陈长老但未告我……你莫急,我即刻去问。”
“陈长老突然有要事闭门不见人,但屋里熏香是刚点的,人坐在正厅休憩,”云乍霁斜他一眼,“他到底在处理什么急事?”
孟不逾猛地止住脚步,神色愈沉。
“我马上得走,”云乍霁没再等他,“你们宗里的事,师兄你得去管。”
她依着记忆里来时的路走,从后看,身影渐渐与之前重合。
五年前的宗门大会是在和无宗举办的,本为四年一届,没成想当年是最后一次了。至去年魔域动荡,魔王隐隐有苏醒趋势,宗门大会便被搁置了。
宗门大会是各宗内同派系弟子的比试,强调以和为贵,点到即止。特别又是在礼教大家和无宗举办,更是对此抓得严苛,点名了宗内的大儒林讲师全程监督,严惩无礼之徒。
宗门大会的最热潮是在第五日的剑宗比试,擂台上的人一招一式刀剑乱舞,都能牵动台下人的神经。
那天往往是人最多的,也是最混乱的,欢呼声大致可以震破后山腰上养的家鸡的耳膜。
各宗优秀弟子冲到最后,剩下和无宗自小离开父母一人上山的天赋异禀的孟不逾,还有青云峰此时方才真正回到剑峰的宗门长女云乍霁。
两个人都不是会说什么狠话的,依例朝对手致意后,齐齐将剑横在身前,屏息凝神以待。
“啷——”台前举着红包头木槌的林讲师悠悠敲响了挂着的铜锣,束地两阵相反的风立即将他鬓边对称的银发卷起!
“当——”剑身碰撞的一瞬,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结果。
二人几乎同时侧身收剑,在虚空中对称地挽过剑花,又同时刺了出去!
二人招式极为相似,比起比试更像是在作某种重峦叠嶂的繁复山水画,衣袂在空中翻飞落墨,看不清确切的实影。
林讲师起初也惊叹地睁大了眼睛看,而后他闻到空气中夹着丝丝几不可察的铣锈味,随着一阵落地的剑风疾速浓郁,马上就慌了。
“快!快!把他们分开!”
两个人被在场的长老强制拉开时身上大大小小全是剑刃划破的伤口,有深有浅,现场的弟子们当即面面相觑,梗着脖子不敢吱声。
“胡闹!”林讲师猛地一敲铜锣,正在撒药的药长老也吓得手上一颤,半瓶粉都倒在了泛着红的伤口上。
云乍霁疼得咬紧了牙,不敢作声。
林讲师第一次见到这么罔顾规则随手伤人的两人,一拍掌就要揪着刚包扎好的两人去找常宗主。
云乍霁闭嘴乖乖跟上,孟不逾倒是正气凛然,头也不低地说,“我在等她认输,她不认。”
不出所料,林讲师狠狠给了他一挙,揪着他的后领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示意云乍霁跟上。
云乍霁回过神来马上点点头,那个时候就觉得这人绝对不大聪明。
从擂台走到正厅的路很长,那个时候旁边也是有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阶。云乍霁伸手捶了捶有些酸胀的腿,脑海里又过了一遍脱辞。
孟不逾已经被林讲师放开,此时一个人精神不振地走在中间,佩剑在他腰间随着移动当当作响。
云乍霁怕这个榆木脑袋怪她好事,一连上前又是使眼色又是扯衣袖,孟不逾岿然不动,束手盯着地面发呆。
她干脆又退到后面不管他了。
常宗主正捧着一卷竹简端详,听到门外林讲师的声响,缓缓放下看了过去,沉声问道,“何事?”
林讲师余怒未消,强忍着控诉二人在擂台上大打出手的行径,激动地手掌在空中不停翻动。
常宗主听完脸色也不好,看到二人身上的伤更是阴沉,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点在方桌上,“林讲师可有错怪你们?”
云乍霁见状上前一步作揖,示弱道,“常宗主,晚辈知错,不会再犯了。”
常宗主并林讲师脸色稍有缓和,终于还是不忍再过多责罚,摆手让他们下去休养。
云乍霁暗自松了口气,正要跟在最后出去,孟不逾却不动,顽固地抬头,道,“宗主,弟子没有不顾规矩,我在等她认输。”
这一言像巨石,轰地打入水波不兴的潭中。
孟不逾又被吹胡子瞪眼的林讲师揪着耳朵提出来,嘴里嚷嚷着要罚他去扫学堂,孟不逾一言不发,痛得面目有些扭曲。
云乍霁摇头看着他。
忽然孟不逾停了步子,林讲师被扯着一个趔趄,正要开口说话。
孟不逾自小在山下长大,当时长得还不如云乍霁高,但目光坚毅,似乎什么都无法撼动,“……小师妹,我不是要欺负你,我只是想等你认输。”
云乍霁愣了愣,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林讲师也怔了一刻,又扯着他耳朵拖他向前走,嘴里不时吐出你这小子没礼貌的类似字眼。
云乍霁吓得放缓了脚步走,拐回暂住的小院。
她也在等孟不逾认输,只是没傻到这么说出来。
兰濯池坐在小院低矮的院墙上,履子几乎可以抵到地面。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扬着腿,思量着如何应对回来的云乍霁。
想着有些乏了,他干脆放空地阖眼小憩。听凭远处吹来的轻风朝他脸上拍。
忽而有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兰濯池乏乏地张开眼睛,眼角恰好瞥到一角衣摆。
“姐姐。”兰濯池马上跟上去,双手拍净衣上沾染的灰。
云乍霁瞧他一眼,又转回目光,“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