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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我那个只会读书的师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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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峰主殿外,含薰侧身避开来人剑气,手上金簪在虚空中不安地狂卷着,像极了暗中蓄势待发的细蛇。
云乍霁反手将剑横在身前,目光凛凛地看着她。
魔气遮天蔽日,长风猎猎,吹得二人衣袂翻飞,殿内猛虎的嘶吼都听不真切,只定定看着对方。
含薰轻轻拨开缠在一起的两段丝带,薄如蝉翼的丝带在嘶吼的狂风中齐齐朝一个方向扯去。掌中的金簪倏地拉直,含薰只一扫手,即刻笔直地直击出去。
云乍霁瞳孔一缩,倏地挥剑化出一道剑气,狂追上去,同时身影一动,霎时化为残影消失在原地。
兰濯池走得着急,此时微微喘着气,望着破空而来的金色亮点眯了眯眼,旋而将手交叉挡在身前。
这一击无疑是下了杀心的,剑气赶在最后一刻击偏了抵在兰濯池鼻峰上的金簪,在他脸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红痕。
残影凝成人影,虚空中的手堪堪拽住飞离的剑柄,将他完完整整挡在身后。
含薰此时却并不气恼,神情古怪地轻嗤,“跟对主子还是重要啊。”
“闭嘴,”云乍霁抬剑对准失了武器的含薰,神情冷淡,没有责怪也没有担忧,“让路。”
兰濯池沉静地看着。
“你要走?”含薰也笑着瞧她,半晌寂静中,她陡然侧着拉近身位,手中聚起诡异的紫菂色魔气朝满渚击去!
云乍霁忙挥手躲开,长剑兀地消失在纱锦间。她另一手凝出灵力将含薰逼离,趁机拉过一旁木立的兰濯池朝山下飞去。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带着人的她也快不过大魔。在含薰反应过来旋而跟上时,她们的距离缓缓拉近。
云乍霁甩了甩不算宽大的衣袖,方才沾染上含薰的魔气已经蚀了好大一个洞。
她扯着兰濯池微微错开身,躲过了身后疾风骤雨的魔气,同时一手掐诀结印,化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鹤顶粉蝶。
小小的蝴蝶试探着扑了扑翅膀,悠悠地飞向远方。又一团魔气堪堪擦过粉蝶的一扇后翅砸在前方,云乍霁见状立即止住,拉着身边的人回身。
“我以为你会去救那个老东西,”含薰甩灭手上魔焰,语气肯定又淡漠地道,“你是要跑。”
“那可惜了,”云乍霁摇摇头,“如果你能以为对了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杀我。”
含薰伸出纤细的食指在空中轻点,虚空中陡然出现星星点点,“可是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喔。”
“我魔域魔气已侵入无知州直达此处,你和你传信的那群刚刚逃走的乌龟,今天都得留在这里。”
云乍霁甩开抓着的手,兰濯池心领神会,倒着朝后退去。
他抬眸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的身影霎时间交织在一起,极快地变化着,像山水墨画一般。
含薰的魔焰可以腐蚀物体,云乍霁只得收起了剑,近身提防着她手上那团火。
“你不救你的那位宗主,他是怎么想的?”大魔抬手挡开一挙,似乎兴致盎然。
云乍霁不予理会,收手的同时击出一道凌厉的灵气。
含薰拧眉仰身躲开,掌间魔焰颜色微微加深。
此时兰濯池活动了一下脚踝,不知不觉已经站得有些麻了,风声和打斗声在耳间杂乱无章地此起彼伏,二人相持不下的情状让他有些兴致缺缺。
含薰也玩得烦了,见风刃迎面挥来索性不挡,也朝着对面挥出手中炽热的魔焰。
这一回合结束,含薰的伤无伤大雅,但受了魔焰的人就不是简单的伤了。
销骨海的魔焰可以熔烧包括灵魂的一切。含薰弯起眼角,笑脸盈盈。
锐利的风刃猛地击在她身上,大魔不由得咳出一口血,趔趄着朝后退了好几步。
云乍霁感知到炽热的温度正在急遽地逼近,甚至于快过她阻挡的动作。她心下一沉。
“呯!”
撞击的巨大声响震得又看到入神了的兰濯池耳膜一痛,下意识去捂。
他看到云中影影绰绰出现一个人影,愈来愈近,一袭鹤氅被大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姿却仍挺拔卓立。
云乍霁愣了一瞬,而后立即扯着他朝那个靠近的人影掠去,在空中忽而顿住,回过头来,“你以为错了。”
含薰拧眉望着她,感知到来人不俗的实力,也瞥开目光,识趣地不再追上。
和无宗以礼修大宗闻名,是修真界罕见的奉礼教为圭臬的名门大宗。其宗一视同仁,内外门弟子皆着鹤氅,修读礼学。
圣人是超脱淡然的,就像是刚在紧要关头救了云乍霁的孟不逾,此时负手踏云,还不忘颔首向二人致意。
他开口,便像极了慈悲度人的和雅梵音,“我得讯即往,不全之处莫要怪罪。”
兰濯池不喜欢这种文绉绉的说法,垂下眼帘把情绪一并压下。
熟悉孟不逾的云乍霁听到这话也有些无所适从,挂着体面的笑回他,“多谢孟兄相助。”
孟不逾不再应声。身侧景物飞速往后倒去,云乍霁稍稍回头,瞥向青云峰。
似乎还没有说过一句告别。
兰濯池挑眉看着,思考着是否该开口。此时一旁孟不逾轻轻扫过一眼,低声道,“人各有责,云师妹不必挂怀。”
云乍霁收回目光,轻轻点头。说不清是有些不舍还是感慨。
她勉强将含薰引离药长老她们离开的方向,此时也不可能再返回去集合。
出了青云峰地界,前方云间隐隐冒出密密麻麻的条条檐顶,鳞次栉比极似学堂形制的砖红小屋缓缓映入眼帘,显尽宏观大气。
孟不逾朝正殿长阶前伫立等候的弟子致意,后者颔首示意几人跟上,“三位请,宗主已等候多时了。”
月白鹤氅的孟不逾为首,后缀着远道而来的二人,齐齐朝三段长阶上数道葫芦门后的正厅走去。
小弟子在正厅门前止住步子,不着痕迹地退到一旁,扬手低首迎着几人步入。
主位上正襟危坐着仙风道骨的老人家看上去比数年前苍老不少,长须已经全蓄成了白色,宽大的衣袍遮不住瘦骨嶙峋,整个人似是年暮时稀的脱世高人。
“宗主。”孟不逾抱挙,云乍霁也向身旁的人使眼色,学着他的样子抱挙。
老人这时缓慢睁开双眼,只一瞬又疲劳地阖上,“陈长老已将情况悉数告知于老朽,我宗愿尽绵薄之力,老朽行将就木,怕无法亲力了。”
云乍霁闻言俯身,“晚辈叨扰,谢宗主相助。”
高僧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厅外等候的弟子霎时像是领了命令,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着厅内道,“陈长老已有安排,二位请随我来。”
几人又再抱挙,而后随着领路的弟子离开正厅,朝一旁蜿蜒而上的石梯走去。
梯旁是不加防护的深崖,底下长着扎在崖间的杏树,初春正含苞待放,杂乱无章地点满了一树的枝条,探头凑在阶边。
兰濯池落在最后,轻轻用手点着浅红的花苞,无一例外,它们都点点蔫了下去,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他面具下的眼睛慢慢弯起来,饶有兴趣地拨弄着花苞,一边留心关注着前方的二人。
云乍霁似乎对他的乱来没过多反应,但一路无言,定是有些不悦。
他收回手,正欲上前去搭话,忽看见前面的云乍霁翻手变出一块花纹繁复的木制令牌。他又放缓了步子。
“咔嚓——”令牌中央小篆镌刻的通字形从中间开始裂开,蔓延出弯弯曲曲的鱼鳞状裂缝,叭的一声碎为齑粉,透过云乍霁的指间随风飘走。
霎时,前面三人兀地停下步伐,驻目望着远处的青铜大钟,沉默不语。兰濯池从善如流地停下步子,模仿着看了过去。
初春时节的杏花正含苞欲放,也有寒梅耐过漫漫寒冬,终于黯然失色。
“逝者已辞,师妹节哀。”半晌,孟不逾深深望了她一眼,示意小弟子继续带路。
云乍霁轻轻点头,垂手跟上,粉末已经全然不在了。
长阶尽头有一处无人的小院,小弟子自然而然地在院前停下,“陈长老请二位稍作休整。”
孟不逾目送小弟子离去,也预备回到习武场练剑。此时云乍霁恰好转眸看向他,沉声问道,“我只说了我一人,是吗?”
孟不逾愣了一瞬,也回眸看她。
瞥到孟不逾一无所知的懵懂目光,云乍霁忍不住闭了闭眼——
我那个只会读死书的圣人师兄。
一侧的兰濯池本来恹恹地,摸清了言下之意后又提起了精神。
她决定换个问法,“和无宗的外来人员管理交给陈长老了吗?”
孟不逾抿唇,并未察觉到不妥,“宗主年事已高,早早不大过问宗门事务,很多事务一并交由陈长老,并无不妥。”
云乍霁不置可否,“为什么方才不见陈长老?”
“兴许陈长老有要事罢,近日他格外忙……”孟不逾忽而眨眼,偏头问,“你在想什么?”
“他在忙什么?”云乍霁掐诀,掌间光芒若隐若现,不停地跳动着。
“我们现在去见见他吧。”她一拨指,小巧的粉蝶从指缝翩翩飞离。
孟不逾抿唇,思量许久终于还是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