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琥珀与蜂蜜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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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向玻璃杯里斟了两茶匙蜂蜜，浅浅的一杯底，透亮的浅金色。然后倒入温热的白开水，水从杯口上方半尺处倾下，在杯的中央荡起，柔绸的涟漪蕴成层层叠叠散开的浅金色的花瓣。用茶匙轻轻搅了几下，合金与玻璃杯碰撞出清脆的响。室内很安静，于是轻响被无限放大，赤井秀一听见泠泠的颤动的尾音，随着水波一层层散开，在空气里。
想泡一杯蜂蜜水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在他做什么都可以的当下，他这么想着，便这么做了。蜂蜜水泡好后赤井秀一并没有尝一尝，毕竟他只是想泡一杯蜂蜜水，喝掉它是格外的事情。他只是将玻璃水壶，玻璃水杯和装着蜂蜜的玻璃罐子呈三角状放好，然后放下窗纱。正值初春好时节，风微动，薄纱吹落，一树繁锦，风移影动，水潋波荡，一派时光静好，浮生半日偷闲。
当然，前提是仅把目光聚焦到此处一角，不去看客厅的满目狼藉，还有血迹和亡者。几分钟前，这里刚刚发生一场殊死搏斗，主角是他和琴酒。
这一切发生前他们刚刚达成协议。哦，是这样说的，为了双方的人身安全和工作效率考虑，他们双方应各退一步：琴酒不再纠缠赤井秀一的叛逃和覆灭组织这些事，而赤井秀一自己呢，愿意协助琴酒做一个小小的伪证，让他在FBI的资料库里变成一个死人，从国际重刑犯的通缉上下来。
至少赤井秀一是这么说的，琴酒微笑附和，说很好。至少到这里主客宴笑，气氛和睦。
杀死对方的念头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像当年他们滚上床一样水到渠成的浮现出来，很难说这是不是早有预谋，但至少赤井秀一现在不大愿意承认。嘿，他只是这么想着，于是就这么做了，和泡一杯蜂蜜水没什么不同。
那么，用商议计划的名义留客，并假借起身取文件时抽出桌子下暗匣中的枪抬手射击。可惜琴酒反应太快了，或者说他们想到一起去了，以至于赤井秀一不得不立刻躲闪。是的，他是想杀死琴酒，但是不代表他想和琴酒同归于尽。这可不太美妙，他要是死了，是谁来为琴酒办丧礼呢？
打斗中他们掀了客厅的桌椅，破坏的家具包括冰箱酒柜，探员新买的电视和真皮沙发。从热武器到冷兵器，再到近身肉搏，琴酒和赤井秀一互相掐着对方脖子，都试图把对方摁死在地上。
不远处，枪支挂在桌腿上转圈，他们争抢，谁的枪支谁的子弹，谁的手推动桌子谁的手打开保险，争夺中，他们只听见一声枪响，然后血流了一地。
声音太大，震得他大脑轰鸣。再睁眼，琴酒的脉搏已经弱下去，子弹刚好从琴酒太阳穴穿过，干脆利落，就像每一个被琴酒杀死的人那样。
赤井秀一想到琴酒会死，想过自己亲手杀死他，死于狙击枪或者他或别人的子弹，但没想过琴酒会这样死去，太戏剧太巧合，让他觉得这未免太讽刺，太荒谬。耳膜在轰鸣，它的太阳穴开始幻痛。他们太像了，琴酒会死于这种方式，他当然也有可能。
太他妈痛了，赤井秀一不得不把手摁在一地的玻璃渣上，尖锐的碎片刺破他的手掌，赤井秀一的注意终于被转移走了，他面无表情的起身处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口，然后突然间地想去续上那杯没能泡成的待客的茶水。
不要咖啡和茶，那太苦了，他们之间不需要更多苦涩。白开水又太淡，而酒柜已经倒了，好酒洒了一地。他突然间意识到还有蜂蜜水，于是他就倒了这样一杯蜂蜜水，甜水有助于心情愉悦，他这样想的。
赤井秀一对着光看蜂蜜水。刚刚冲开，与蜂蜜并不相符的是水显得很浑浊。蜂蜜水是胶体吗？赤井秀一漫无目的的想，很像高中时见过的鸡蛋清溶液。混浊的一杯，但成分是葡萄糖和蔗糖。应该说是溶液吧。他这样并无根据地猜测：这也许会有丁达尔效应。
他是这么想的，便这么做了。移动杯子让阳光打在上面，有隐约的光线。但也许造成这一切的只是空气中的尘埃，所以到底是胶体还是溶液呢？不重要，不确切，不肯定。两者均可，因而不伦不类。
他放着琴酒躺在地上，血已经开始凝固，他坐在这里对着一杯蜂蜜水空想，而对此感到理所应当。想到这里，他开始回神，喝了一口蜂蜜水，微甜。思考接下来他该干什么。
处理尸体可不是一件小活。比较美国式的做法：比如在院子里挖个坑埋了他？他在心里开了个冷笑话。这样不好，琴酒不应该这样腐烂掉，他一向从容，死后也应该如此。
哦，上帝。赤井秀一觉得确实是琴酒该死，如果琴酒死了，他会为此殚精竭虑的思考尸体该如何处理，他如何为他碑书立传。可如果死的是他，那么琴酒会毫不犹豫的一把火烧掉，然后扬了他的骨灰，一点踪迹都不留。
蜂蜜水的甜腻消退下去了。对多巴胺的渴望开始侵占味蕾，他又往里面加了一勺蜂蜜，桂晶的液体，从茶匙上缓缓流下，是琥珀到金黄，裹出朝阳的碎片，鎏金的通透里封着漫久的点滴。
把琴酒做成琥珀吧，念头浮现的突兀又自然而然，仿佛在心中谋划过成千上万遍。细节开始在他脑海中自动播放，要纯黑的棺木，配以正红与银白的繁复纹路。一点点地倒入，要看见琴酒大衣扬起的风姿，银白的头发当然要散落在棺底，张扬的铺满棺木，一如旧时。
先在棺底铺满厚厚一层琼脂，将琴酒缓缓放入，在重力的作用下沉降，浸过他的发丝没过他的面容，然后埋没它，凝固他。琴酒的神情依旧是那么平静，因为多年的杀戮而浸染一身肃杀的阴寒。可他现在是个死人了，无法对任何人造成威胁。他活着的时候赤井秀一就不怕他，他死了的时候就更无所谓。
本就苍白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消逝最后一丝生机，他静静躺在流淌着琼脂的棺中，像一具了无生机的雕塑，因雕刻时的一时失误而在颧骨上留下一道疤痕。完美的容颜吸引小姑娘，而疤痕吸引男人和女人。随着伤疤在未凝固的松脂上划出纹痕，松脂被带动，流淌过相同的痕路，但留不住。赤井秀一抬手，两侧的松脂便推搡的淌过来，填平凹陷的纹路。留不住，留不住，除了他送给琴酒的疤痕，除了这个什么都留不住。而他也只能把这个留给琴酒了。
外界眼中的琴酒失踪了，不像是之前那样抓不住他的神出鬼没，而是彻底一瞬间从人间蒸发了。没有人看见过他，没有人被他杀死，他的死亡也没被发现。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没人敢相信他死了的情况下，只意味着未知的报复。赤井秀一白天应付着上司，收拾黑色组织和找琴酒双线并行。一日接着一日的连轴转忙着天昏地暗，回到安全屋把楼下便利店里买的速食往微波炉里一塞加热就算是晚饭。
没时间打理头发，不知不觉中又长长了，散开刚刚垂在肩上。他的履历上添了一笔又一笔的功绩，用昔日同僚的血和判罚书写而成。
白兰地被围剿的时候退无可退，拼着死夺过FBI的通讯频道，诅恨赤井秀一不得好死。莱伊没当回事，卧底那么多年，他杀过的人早就难以计数了，有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有无辜的路人，有预料的死亡，也有无意识的丧命。这种诅恨算什么？他早就托组织的福经历过无数次了。
可回到安全屋见到琴酒他还是想起那些诅恨了，隔着玻璃划过琴酒颧骨上的疤痕，想如果今天如果被困的是琴酒呢？他会抢过耳麦和我告别吗？会是什么？没杀了他的遗憾，还是相似的诅恨，又或者其他的什么。
也许他不会想起我，在死亡之前，他只想尽情杀戮。
等他无意识的思索完，才意识到琴酒早就死了，与朗姆不同的是，琴酒甚至没有机会从容赴死。
听闻子弹致脑死亡的时间是1.75秒，那在子弹射入琴酒太阳穴后的1.75秒内，琴酒会怎样为他们的一生做一个总结，划上一个并不圆满，甚至因过分多的巧合和刻意为之而显得滑稽的句号。
琴酒就躺在这里，他这么想，也便这么问了。
棺中的亡者神情默凉，不为之有丝毫动容。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琥珀与蜂蜜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