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新婚快乐 ...
-
时间像一条沉默的河，看似平静地流淌，却在不经意间，已将人带离了很远很远的彼岸。
转眼，距离辛杳的葬礼，距离那个暴雨倾盆、高烧昏聩的夜晚，已经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谢清清的生活，似乎终于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拨回了“正轨”。
她依旧是梨市第一医院心外科那个认真负责、技术日益精湛的谢医生。
她努力地工作，规律地生活，尝试着用忙碌填满所有可能滋生回忆的空隙。
她与周洛的关系，也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中，缓慢而稳定地升温。
周洛的陪伴，像冬日里的暖阳，温和、持久，不灼人，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驱散她心头的寒意。
他会在她值夜班时送来热腾腾的宵夜，会在她手术遇到困难时给予最专业的建议和支持，会在她偶尔流露出疲惫时，默默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热茶。
他的好，是细水长流的，是渗透在日常生活点滴里的，让人安心，也让人……难以拒绝。
在一个晚风温柔的寻常夜晚，周洛送她回家，在她公寓楼下那棵枝叶繁茂的香樟树下，停住了脚步。
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看着她，眼神不再是往日朋友间的温和，而是盛满了清晰可见的紧张和一种沉淀已久的、深沉的情感。
“清清，”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认识……很久了。这些年，我看着你，陪着你，我知道你心里可能还有没放下的人和事。我不急，也从来没想过要逼你。”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目光灼灼地锁住她的眼睛：“但是，清清，我想正式地、认真地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我想和你在一起，以恋人的身份。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试试看吗？”
周围很安静，只有夏夜的虫鸣和远处隐约的车流声。
谢清清看着周洛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真诚和期待，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狂喜，也没有少女怀春的羞涩，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感动、愧疚、以及一丝……如释重负般的平静。
她知道自己对周洛的感情，远不及当年对江临那般汹涌炽热，那般占据全部心神。
但周洛的温暖和长情，像一块坚实的土地，让她这颗漂泊了太久、早已疲惫不堪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且停靠的港湾。
她累了，真的累了。
她渴望一种安稳的、被珍视的关系，渴望摆脱过去那种求而不得的煎熬和孤独。
或许，试着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是治愈过去伤痕的最好方式？
或许，感情也可以先有陪伴，再有爱情？
或许，和周洛在一起，她会慢慢忘记那个人，会拥有一种平淡却真实的幸福？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她看着周洛紧张得几乎要屏住呼吸的样子，心中软成一片。
她轻轻点了点头，唇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带着些许疲惫的笑意，轻声说：
“好。周洛，我们……试试看吧。”
她说的是“试试看”，带着一种不确定的探索意味。
但周洛却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承诺，眼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彩，激动得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和阳光的味道，很踏实。
谢清清任由他抱着，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能听到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
她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就这样吧，谢清清。接受这份触手可及的温暖，好好对待这个真心待你的人。
过去的事，就让它彻底过去。
正式成为恋人后，周洛对她更是体贴入微。
他会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和忌口，会精心安排每一次约会，会在她加班时耐心等待。
他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男友，绅士、体贴、优秀。
谢清清也努力地扮演着女友的角色，对他温柔，接受他的好意，尝试着投入这段关系。
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她以为时间和新恋情，足以冲刷掉心底那个顽固的烙印。
直到那天，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末午后。周洛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谢清清一个人在家打扫卫生，整理旧物。
在清理书房一个积灰的抽屉时，她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旧手机，是她高中时用过的。
充上电，竟然还能开机。
手机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大多是些旧照片和下载的APP。她随意地翻看着，指尖滑过一个图标设计很简洁、名字叫“时光印记”的日记软件时，动作顿住了。
这个软件……她有点印象。好像是高一还是高二的时候，和江临……一起用的？
记忆的闸门被撬开一道缝隙，一些模糊的、被岁月尘封的细节浮现出来。
那时候，好像是因为什么契机，他们约定用这个软件记录一些日常，算是……一种隐秘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交流方式？
后来，随着关系的变化、她的转学，这个软件和那个共同的账号密码，早已被她遗忘在角落，连同那段五味杂陈的青春，一起被封存。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那个软件。
登录界面弹出。她尝试着输入记忆中可能用过的用户名和密码——竟然成功了。
界面跳转的瞬间，谢清清的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非她预想中的、早已停滞在多年前的空白或寥寥数语。最顶端的日记条目显示的最新更新时间，赫然是——昨天。
昨天？
谢清清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眨了眨眼睛。
没错，日期清晰地显示着昨天的日期。标题栏是空的，但确实有更新记录。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荒谬和某种强烈不安的预感，像电流般瞬间窜过她的四肢百骸。她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条最新的日记。
里面只有一句话，简短，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了她的心脏：
【八月五日，晴。要结婚了。】
署名是——J.L.。
江临。
时间是……昨天。
谢清清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她几乎握不住手机。
八月五日？
那不就是……后天？！
江临……要结婚了？
这个消息，像一场毫无征兆的十二级海啸，以毁灭性的姿态，将她这一年来自以为构筑良好的、平静的生活假象，彻底击得粉碎
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短短的一行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烙进她的心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像是终于找回了些许力气，手指颤抖着，开始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向上滑动屏幕。
一条条日记，像一卷被缓缓展开的、尘封多年的画卷，带着岁月的痕迹和……她从未知晓的秘密，铺天盖地地朝她涌来。
日记的记录，从她转学离开梨市后不久就开始了。
断断续续，时间跨度长达数年。
【一月二十七日，阴。她走了。梨市空了。】
【六月十九日，晴。听说她考得很好。她一直很聪明。】
【三月二十三日，晴。在光荣榜看到她的名字，在榆市一中。离我很远。】
【六月九日，雨。高考结束了。她……会去哪里？】
【八月二十七日，闷热。录取通知书到了。她回了梨市。我以为她不记得了，以为她真的会留在榆市。】
看到这里，谢清清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
原来他还记得，他记得他们的约定。
他选择榆大，是因为她之前说过的，可能会留在榆市。
【十月十六日，秋凉。在校园论坛匿名帖里，看到有人拍到她。瘦了。】
【十二月三十日，寒风。偷偷去梨大看过她一次，在图书馆，和同学在一起。没敢打扰。】
【二月十九日，阴。听说她生病住院了，很担心。却找不到立场去问。】
【五月二十七日，晴。她毕业了。照片很漂亮。】
【七月五日，暴雨。辛杳走了。在葬礼上，看到她哭得很伤心。差点没忍住走过去。】
葬礼！他果然去了！
那不是她的错觉！
越往下看，谢清清的手抖得越厉害，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眼泪毫无知觉地汹涌而出，模糊了屏幕。
日记里的江临，完全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清冷、疏离、甚至有些冷漠的少年。
字里行间，充满了她从未想象过的关注、隐忍、挣扎、以及……深埋心底、无法言说的深情！
【九月二十八日，晴，总是忍不住打听她的消息，像个可耻的窥探者。】
【十一月九日，雪，无数次点开对话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发送。】
【六月二十三日，雨，希望她过得好，又卑劣地希望她偶尔能想起我。】
【十二月五日，雪，也许不打扰，是我能给她最后的温柔。】
【七月十七日，晴要试着开始新生活了。家里介绍了一个女孩，很安静，像她。】
【七月三十一日，雨，决定结婚了。或许这样，对她，对我，都是一种解脱。】
几百条日记，横跨数年，记录着一个少年如何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她，经历着怎样的内心煎熬和无声告别。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凌迟着谢清清的心脏。
原来……原来他不是不喜欢她。
原来他的疏远和沉默，背后藏着如此沉重的情感和无奈。
原来他们之间，存在着她完全不知晓的、巨大的误会和错过！
原来她那些年的辗转反侧、自我怀疑、痛苦挣扎……可能本可以避免。
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让谢清清几乎崩溃。
她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失声痛哭。
哭声压抑而绝望，充满了被命运戏弄的荒谬感和撕心裂肺的悔恨。
她为自己哭，也为江临哭，为他们阴差阳错、彼此误解、最终走向截然不同方向的整个青春而哭。
因为阴差阳错，他们就像两条曾经交汇过的平行线，在短暂的相遇后，又沿着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
哭了不知道多久，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麻木的疼痛。她抬起头，红肿的眼睛再次看向手机屏幕，定格在最新那条日记上。
【八月五日，晴。要结婚了。】
后天。他要结婚了。
一个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念头，像野草般在她心中疯长起来——她要去！她必须去！
不是去破坏，不是去挽留，而是……去告别。
因为她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她要为她长达整个青春期的暗恋，为这场刚刚才知晓真相、却已然落幕的悲剧，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她要亲眼看着他走向他的幸福，然后，亲手埋葬掉自己心中那个盘踞了太久太久的影子。
八月五日，天气果然如日记中所说，晴朗得有些刺眼。
谢清清没有告诉周洛。
她请了一天假，换上了一身得体的、不会引人注目的素色连衣裙，独自一人，根据日记中隐约透露的地点信息，找到了那家位于梨市郊区的、环境清幽的婚礼教堂。
她到得很早，选了一个最角落、最不显眼的位置坐下。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礼堂里投下斑斓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鲜花和香槟的甜美气息。
宾客们陆续入场，脸上洋溢着祝福的笑容。一切都美好得如同童话。
谢清清的心，却像被浸泡在冰水里，冰冷而麻木。她看着新郎新娘的巨幅婚纱照立在入口处，照片上的江临，穿着笔挺的黑色礼服，唇角带着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容，比他记忆中任何时刻都要柔和。
新娘看起来很温婉秀气，依偎在他身边，脸上洋溢着幸福。
般配。
真的很般配。
谢清清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抵抗内心翻江倒海的酸楚。
她像个最虔诚的信徒，又像个最残忍的旁观者，静静地等待着仪式的开始。
当《婚礼进行曲》庄严而悠扬地响起，当江临挽着新娘的手臂，一步步从红毯尽头走来时，谢清清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他比记忆中更加挺拔成熟，侧脸线条依旧清俊，只是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份沉稳持重。
他微微侧头看着身边的新娘，眼神温和，带着承诺般的庄重。
那一刻，谢清清清楚地知道，她青春里所有的幻想、所有的等待、所有的不甘，都在这一刻，彻底结束了。像一场盛大的烟火，绚烂过后，只剩冰冷的灰烬。
仪式顺利地进行着。交换戒指，宣誓，亲吻……每一个环节，都像慢镜头一样，刻在谢清清的眼里，疼在她的心上。
她始终安静地坐在角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直到仪式结束，新人准备退场，宾客们起立鼓掌祝福时，谢清清才像是突然被惊醒。她随着人群站起身，目光穿越攒动的人头，牢牢地锁定了那个即将转身离去的、她爱了整个青春的少年。
就在他即将消失在侧门入口的前一秒，谢清清用尽全身的力气，几乎是无声地、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气音，轻轻地说出了那句她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话：
“新婚快乐，江临。”
声音轻得像叹息，消散在喧闹的掌声和音乐中，他不可能听见。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迅速低下头，转身，逆着祝福的人流，快步离开了教堂。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阳光刺眼，她抬手遮住眼睛，泪水却早已在脸上肆意流淌。
再见了，江临。
再见了，我的整个青春。
那个以后将只存在我记忆里的少年，新婚快乐。
这场长达数年的、无声的暗恋，终于在这一天，伴随着教堂的钟声和他人的誓言，画上了一个仓促而疼痛的句号。
而她，将带着这个刚刚知晓却已永远失去的秘密，走向没有他的、漫长的未来。
江临婚礼后的那一年，谢清清的生活，像一部被按下了慢放键的黑白电影。
所有的色彩和声音似乎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按部就班的平静。她依然是一名优秀的心外科医生，手术台前冷静专注，查房时温和耐心，与同事相处融洽。
在所有人眼中，她似乎已经彻底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份平静之下，是何种惊涛骇浪过后的死寂与荒芜。
知晓江临日记秘密的那个下午，像一场灵魂的地震，将她内心所有的建筑都震成了废墟。
那些日记，那些迟到了多年的真相，像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解开了她多年的心结——原来他不是不喜欢她，原来她的青春并非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另一方面，却又带来了更深、更无解的绝望——因为知晓了彼此的深情与无奈，那阴差阳错的错过才显得更加残忍和令人扼腕。
她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封闭和情绪反复。会无缘无故地流泪，会在深夜惊醒，会对着空气发呆良久。
她无法向任何人倾诉，那个秘密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无法示人。
周洛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用更加体贴的陪伴和无声的关怀，为她撑起了一片暂时避风的空间。
他的包容，让她既感激，又深感愧疚。
她开始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江临已经结婚了，他有了新的生活，他的选择意味着他决定向前看了。
那些日记，是过去的遗物，是青春墓志铭上迟来的刻字，除了证明他们曾真实地、深刻地存在过彼此的生命里，再无其他意义。
沉溺于过去，既是对自己的折磨，也是对身边周洛的不公。
她尝试着更加投入地与周洛相处。
他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做饭，一起短途旅行。
周洛是个完美的伴侣，情绪稳定，学识渊博，尊重她，爱护她。
和他在一起，她很安心，很舒适，像漂浮已久的船只终于驶入了平静的港湾。
她努力回应他的感情，努力让自己去发现他的好，去创造属于他们两人的、新的回忆。
时间，终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疗愈剂。
随着季节更迭，工作和生活的琐碎逐渐填满了时间的缝隙，那场“地震”带来的剧烈痛楚，慢慢沉淀为心底一道深刻的、却不那么时时作痛的疤痕。
她不再刻意去忘记，也不再频繁地想起。
江临的名字和身影，渐渐褪去了灼热的温度，变成了记忆相册里一页泛黄的、带着淡淡遗憾的旧照片。
她开始真正地、试着去欣赏和爱上周洛。
爱他的耐心，爱他的善良，爱他看向她时眼中始终如一的、温暖的光。
她发现，原来爱情也可以不是年少时那种轰轰烈烈、要死要活的激情，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是风雨同舟的默契，是相互扶持的温暖。
这种感情，或许不够戏剧化，却更加真实、更加持久。
江临结婚一周年的那天，谢清清很平静。
她甚至没有刻意去记这个日子，是在翻看日历时偶然瞥见的。
那一刻，她的心只是微微顿了一下，像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一颗小石子，泛起一圈微澜，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她给周洛发了一条信息，约他晚上一起吃饭。那天晚上，他们在一家氛围很好的餐厅，聊着工作中的趣事，规划着即将到来的假期，像任何一对普通而幸福的情侣。
那一刻，谢清清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
不是强迫的遗忘，而是真正的释然。
她感谢江临曾出现在她的青春里，给了她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也感谢他的离开和最终的归宿，让她学会了成长，并遇到了更适合与她共度余生的周洛。
放下，不是背叛过去，而是放过自己，拥抱新的可能。
转眼，又是七月。
盛夏的梨市，阳光炽烈，草木葱茏。
七月二十三日，一个寻常的周六早晨。谢清清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周洛比她醒得早，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
她躺在床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细微声响，感受着内心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而平和的幸福感。
这种幸福，不是突如其来的狂喜，而是像空气一样，自然而然地充盈在她的生活里。
是周洛每天清晨为她挤好的牙膏，是他记得她不爱吃蛋黄而总是把蛋白留给她，是他们在深夜加班后一起分享的一碗热汤，是他们在沙发上依偎着看一部无聊电影时的静谧时光。
她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日期。七月二十三日。一个普通的数字，此刻却仿佛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一个念头，像破土而出的春芽，清晰而坚定地在她心中生长起来——就是今天了。
她想要和周洛，有一个更正式、更紧密的联结。她想要法律和世俗的认可，来为他们的关系盖上一个确定的印章。
她想要告诉全世界，也告诉自己：谢清清已经彻底告别了过去，准备好与周洛共同开启人生的新篇章。
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漫长时光沉淀后，水到渠成的结果。
她对他，有信任，有依赖，有日渐深厚的爱意，更有携手一生的决心。
她深吸一口气，赤脚走下床，来到厨房门口。周洛正背对着她，专注地煎着鸡蛋，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显得格外温暖可靠。
“周洛。”她轻声唤他。
周洛闻声回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醒了？早餐马上就好。”
谢清清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周洛的身体微微一顿，随即放松下来，放下锅铲，转身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问：“怎么了？”
谢清清仰起头，看着他清澈温柔的眼睛，心脏因为即将说出口的话而微微加速跳动，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和平静。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周洛，我们今天去领证吧。”
没有浪漫的铺垫，没有精心设计的场景，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直接的陈述，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周洛明显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眼底迅速闪过震惊、难以置信，然后是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和感动。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确认她话中的真实性。
“清清……你……你说真的？”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嗯。”谢清清用力地点点头，唇角扬起一个明媚而释然的笑容，“真的。我想和你结婚，想成为你的妻子。就今天，好不好？”
周洛没有再问任何问题。他看着她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坚定和温柔，心中所有的疑虑和不安都烟消云散。
他猛地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这个吻，不再像以往那样克制温柔，而是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激动和深沉的爱意，炽热而绵长。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周洛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哽咽般的喜悦：“好！就今天！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
感受着他胸腔传来的剧烈心跳和怀抱的力度，谢清清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但这一次，流下的是幸福的、释然的泪水。她知道，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她即将迈向的，是一个充满阳光和温暖的未来。
上午，他们分别回家取了户口本，像两个即将完成一项重大使命的孩子，既紧张又兴奋。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亲友的簇拥，只有他们两个人，手牵着手，走进了梨市民政局婚姻登记处。
大厅里人来人往，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庄重而喜庆的气息。
填表，拍照，宣誓……每一个步骤，谢清清都做得异常认真。
当工作人员将两本鲜红的结婚证递到他们手中时，她看着上面并排贴着的照片，看着照片上自己和周洛依偎在一起的笑容，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踏实而圆满的感觉。
从民政局走出来，外面阳光正好。
周洛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生怕她跑掉一样。他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意和满足：“周太太，余生请多指教。”
“周先生，彼此彼此。”谢清清笑着回应，主动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吻。
这个吻，轻如羽毛，却象征着她与过去彻底的告别，和对未来全心全意的投入。
回家的路上，谢清清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中一片宁静。
她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想起了青春里那个沉默清冷的少年，想起了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想起了知晓真相时的震惊与心痛，也想起了这一路走来，周洛始终如一的陪伴。
所有的过往，无论是甜蜜还是苦涩，都成了塑造今日之她的养分。
她不再怨恨，不再遗憾，只有感恩。
感恩遇见，感恩经历，感恩成长，更感恩最终，命运将周洛带到了她的身边。
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两人交握的手，以及手上那枚简单的铂金婚戒，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很简单：
【七月二十三，晴。告别旧时光，走向新序章。周先生，你好。】
很快，收到了无数的点赞和祝福。沈絮、许洛川、温瑜、科室的同事……大家都为他们高兴。
在众多祝福中，她看到了一个几乎快要被她遗忘的名字——丁韵。丁韵评论道：【恭喜清清！终于修成正果了！要永远幸福！】
谢清清看着这条评论，微微一笑，回复了两个字：【谢谢。】
心中再无波澜。
她知道，从她在结婚证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起，她就真正地、彻底地告别了名为“江临”的旧时光。
她的未来，将与身边这个叫周洛的男人紧密相连。
他们会一起面对生活的风雨，分享彼此的喜悦，在平凡的日常中，书写属于他们自己的、温暖而悠长的故事。
车窗外的阳光，明媚而耀眼，照亮了前方崭新的道路。谢清清转过头，看向正在专注开车的周洛的侧脸，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平静而坚定的期待。
这一次，她是真的，向前走了。
在她回到家后她似乎做了个梦，梦里的她仿佛回到了高二时，操场的江临往她塞进嘴里了一颗糖，当时觉得好甜，现在想起来觉得好酸好酸，但又让人忍不住回忆。
梦里的江临还对她说：“谢清清，下辈子喜欢一个人勇敢一点吧别做胆小鬼了。”
原来啊，暗恋也不过像是一颗酸涩的糖果，让她酸的流泪，虽然很酸，但还是让人忍不住回味。
不知哪里来了阵风，恍惚间她似乎听到：“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喜欢他吗？”
“我曾经喜欢他，可是，如果再来一次，来自暗恋的刻骨铭心，我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