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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离别 ...

  •   后腰处的剧痛,像一道撕裂黑夜的闪电,将谢清清的意识瞬间劈入无边黑暗。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最后感受到的,是江临那双紧紧抱住她的、剧烈颤抖的手臂,和他那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与绝望的呼喊。
      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在她混沌的意识里,刻下了最深的烙印。

      再次恢复意识,是消毒水气味充斥鼻腔的时候。
      眼前是模糊的、晃动的白色光影,耳边有嘈杂的人声,但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身体的知觉在缓慢回归,最先感受到的,是后腰处持续不断的、钝痛与刺痛交织的感觉,还有浑身像是被拆散重组般的无力感。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适应着病房里昏暗的光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母亲布满血丝、写满了担忧和泪痕的脸。
      “清清!你醒了!太好了!吓死妈妈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握住她的手。
      谢清清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转动眼珠,视线在病房里搜寻。
      父亲站在床边,眉头紧锁。
      许洛川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也围在床边,脸上都带着担忧。
      但是……没有他。

      那个她昏迷前最后看到、最后听到的身影和声音,没有出现在视线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酸楚,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比伤口的疼痛更让她难受。
      他……怎么样了?
      他有没有受伤?
      他为什么不在?
      是……不想见她吗?
      还是因为她的冲动,让他陷入了麻烦?
      各种猜测和担忧在她脑海中翻腾,让她刚刚清醒过来的大脑又是一阵眩晕。

      医生过来检查,告诉她伤口不算太深,幸运地避开了要害,但失血不少,需要住院观察和静养一段时间。
      谢清清听着,心思却早已飘远。
      她努力回忆着昏迷前最后的画面,那些小混混狰狞的脸,江临倒在地上的身影,以及自己扑上去时那不顾一切的冲动……
      现在回想起来,才感到一阵后怕。
      如果那一刀再偏一点……她不敢想象后果。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后悔。
      如果重来一次,在那个瞬间,她知道自己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保护江临,仿佛是她的一种本能。

      住院的一周,时间过得缓慢而煎熬。
      身体上的疼痛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减轻,但心理上的波澜却从未平息。
      母亲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的起居,也绝口不提转学的事情,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但谢清清知道,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许洛川每天都会来看她,给她带来课堂笔记和同学们的问候,也会跟她聊聊学校里的趣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从许洛川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谢清清拼凑出了那天后来的事情:是周洛和餐厅的保安及时赶到吓跑了那些混混,江临手臂有些擦伤,并无大碍,警察已经介入调查……

      听到江临没事,谢清清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但许洛川也提到,江临来看过她几次,但都在她睡着的时候,只是默默在门口站一会儿就离开了。
      他为什么不愿在她醒着的时候进来?
      是愧疚?
      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还是……觉得她的行为太鲁莽,给他添了麻烦?
      谢清清不敢深想,每一次猜测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她期待着他能出现,又害怕他出现时,两人之间会是无言的尴尬。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在病床上度日如年。

      一周后,伤口愈合情况良好,医生批准她出院回家静养。
      出院那天,天气阴沉,飘着细碎的雪花。父母帮她办理手续,收拾东西。
      谢清清坐在轮椅上,她暂时还不能久站,被护士推着走出住院部大楼。

      就在即将上车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医院门口的方向。
      人来人往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临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围着那条她送的灰色围巾,身影在冬日的寒风中显得格外清瘦孤寂。
      他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穿过纷飞的白雪,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谢清清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他的眼神复杂得让她心碎,有关切,有愧疚,有担忧,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的痛楚。
      他瘦了,下巴更尖了,脸色也有些苍白。
      谢清清张了张嘴,想叫他,想问问他好不好,想告诉他别担心。
      但话到嘴边,却哽住了。

      她看到母亲已经打开了车门,父亲也走了过来。
      最终,她只是对他努力扯出一个苍白的、表示“我没事”的微笑,然后便被扶上了车。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医院。
      透过车窗,谢清清看到江临依旧站在原地,雪花落满他的肩头和发梢,他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那一刻,谢清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围巾,不让父母看到自己的失态。
      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寒风呼呼地往里灌。
      这次短暂的、无声的相见,比不见更让她难受。

      回家后的半个月,是谢清清人生中最灰暗、最煎熬的一段“空窗期”。
      伤口的疼痛渐渐消失,但心里的伤口却在不断恶化。转学的事情,像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再次落下。
      父母正式而严肃地和她谈了话,机票已经订好,就在除夕的前两天。
      榆中那边也联系妥当,开学直接去报到。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这个认知,像最后的判决,彻底击垮了谢清清。

      她不再哭闹,也不再争辩,只是变得异常沉默。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窗外日渐浓厚的年味,只觉得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她整理着房间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承载着回忆:和沈絮一起买的玩偶,和江临一起做的笔记,那张他们“拉钩”约定一起去梨大的便签纸……
      每整理一样,心就像被刀割一下。
      她的人生,即将被连根拔起,移植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而那个她最舍不得、最放不下的人,却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这半个月里,江临没有给她发过一条消息,打过一个电话。
      仿佛从那场意外之后,他们就彻底断了联系。
      谢清清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她无数次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发出去。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歉?
      为她的冲动?
      可她不后悔。
      质问?
      问他为什么躲着她?
      她似乎又没有立场。
      告别?
      那两个字太沉重,她说不出口。
      这种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状态,最是折磨人。她感觉自己像一艘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小船,看不到灯塔,也靠不了岸。

      离别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
      除夕前两天的机场,熙熙攘攘,充满了归家或远行的人们。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匆忙而又带着节日期盼的气息。
      但这一切,在谢清清眼中,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
      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着红色的围巾,脸色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父母在办理托运手续,她独自站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中央,手里紧紧攥着登机牌,像攥着自己命运的判决书。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不断地抬头看向入口的方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她知道自己还在奢望一个奇迹,奢望那个清瘦的身影会突然出现,哪怕只是来说一句“保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希望像手中的流沙,一点点漏尽。
      广播里开始催促前往榆市的旅客登机。母亲走过来,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清清,该过安检了。”
      谢清清最后看了一眼入口,那里只有行色匆匆的陌生人。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她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安检口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沉重而疼痛。

      就在她即将排队通过安检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熟悉的声音:
      “谢清清!”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停止了跳动!她僵硬地、缓缓地转过身。
      是他!江临!
      他跑得有些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呼吸有些急促。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隔着几米的距离,深深地看着她。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剧烈的情感波涛,有痛苦,有不舍,有挣扎,还有太多谢清清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在他身后不远处,还站着几个人——周洛,辛杳,还有一个看起来阳光俊朗、和辛杳举止亲密的男生,后来谢清清才知道他叫周宴礼,是辛杳的男朋友。
      他们都来了,来送她。

      看到江临的瞬间,谢清清强装镇定的外壳瞬间土崩瓦解。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视线迅速模糊。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江临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脚步有些沉重。
      他在她面前站定,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结上下滚动着,却最终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千言万语,都堵在了胸口,化作了眼底深不见底的痛楚和沉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围所有的喧嚣都褪去,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无声的对望。
      所有的委屈、不舍、爱恋、遗憾……
      都在这沉默的凝视中,汹涌澎湃。
      谢清清看着他那双盛满了太多情绪的眼睛,看着他紧抿的、微微颤抖的嘴唇,看着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她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不在乎,不是不想告别。
      恰恰是因为太在乎,太沉重,所以才无法轻易说出口。
      有些告别,言语是苍白的。

      最终,谢清清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轻松平静,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说出了那两个字:
      “江临,”她顿了顿,眼泪终于还是滑落下来,但她依旧努力维持着笑容,“拜拜。”
      拜拜。
      不是“再见”,因为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不是“保重”,因为那太正式,太沉重。
      只是一个最简单的“拜拜”,轻飘飘的,却承载了她所有无法言说的、沉重的告别。

      听到这两个字,江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最深处。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依旧,没有说一个字。
      谢清清明了了。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永远记住。

      然后,她决绝地转过身,不再回头,快步走进了安检通道。
      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没有离开的勇气。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谢清清看着窗外逐渐变小、最终被云层覆盖的城市,心里清楚地知道,她告别的不只是一座城市,一段时光,更是她整个仓促落幕的、刻骨铭心的青春,和那个……她深深喜欢过的、沉默寡言的少年。

      机舱外,是万里云海,前程未知。
      机舱内,是她无声流淌的、祭奠过往的泪水。
      雪落无声,告别有痕。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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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暗恋这颗酸涩的糖果》全文已优化完结 姊妹篇《絮落不见影》已完结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