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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最后的选择 ...

  •   那夜明若并未真正合过眼,头微微地侧着,半阖的眼眸望着天际,一直就那么无声地望着。庆兰的天亮的很早,四更刚过,东边的天色便泛起了鱼肚白,那抹亮色映入眼帘的时候,明若转过身,默默地凝望着躺在自己身侧的男子。
      离王睡得很沉,细长而又浓密的睫毛静静地垂着,薄唇微抿,唇角还挂着一丝简单而又甜美的笑意,就像……正在梦中吃着蛋糕的小孩。单看着他此时的睡颜,或许如何也无法把他和那个冷血残酷的帝王联系在一起吧,明若浅浅一笑,正欲起身,却发觉自己的左手的衣袖仍被那人紧紧地握着……果然这人即便在梦中,也不饶过自己吧?
      侧头望向床边的桌缘,明若看到了那人随身配带的宝剑,探手取来,明若用它割断了自己的衣袖。
      “公子要去哪里?”刚出门,一只大手便横在自己的面前,明若抬眸看过去,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正是福禄。
      “自然是回去府里。”这个人,似乎从来都不用睡觉:“我一夜未归,不早点回去,会有麻烦。”
      推开挡在胸前的大手,明若只往前多走了两步,却又被那人拦住了。
      “公子可知这三年来,皇上有几天睡得入今日这般安稳?”死死地拽着明若,福禄的声音有些僵硬:“公子难道就不能多等一会儿?”
      四周的空气有些潮,明若的头垂了下来,脚也停了下来。
      那明若呢?这四年都没有一天能睡过安稳觉的明若呢?
      下唇被牙齿咬得生疼,明若想放声大笑,可回过头,却见到福禄紧紧握拳,握到一根根青筋暴起的左手,还有那从无一丝表情的铁面上无意中透出的哀求。
      或许真的只有到死了的那天,明若才能真正安安稳稳地睡过去吧?
      翻腾地血气强行地咽了回去,明若撇了撇僵直的嘴角,终究还是妥协了 :“我去……打一盆热水。”
      左手突然没了一点分量,风冥司一惊,便立即清醒了。睁眼看到那人还在,不由顿时送了一口气。多少次,在梦中远远地见到,伸手去抓,却成了空影。这一次,终于真真正正地能把他拥入怀中了。想到这里,离王感觉空虚了许久的心猝然间被一种甜蜜的感觉所包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幸福上好几分的感觉。
      “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把端坐在床缘的人拽过来抱个满怀,风冥司俯身轻吻着那人的颈项,就像刚坠入爱河中的青年:“你知道朕有多怕醒过来见不着你。”
      “我去打热水了。”身体无意识地一颤,明若的脸色有些苍白。
      “若儿亲自打的热水?”瞥见桌上冒着热气的水盆,离王忍不住失笑道:“那朕可要舍不得洗了。不过记得这些事以后让奴才去做,免得朕每日都不洗脸便去见朝臣,可要被人笑话了。”
      明若看着满脸挂着笑容的离王,感觉仿佛看了多年前的自己,那种无需任何掩饰的欢乐和幸福感,可以感染到周围的每一个人。
      如今,幸福又一次离自己如此的接近了,近到只要一伸手便可以触及得到……只是,只是啊……
      “皇上,明若得回府一次。”
      “好啊,待会儿朕让福禄送你过去。”
      “庆兰现在那么乱,还是让福禄留在皇上身边吧。”明若闭上眼睛,一字一字平静地说道:“我要收拾些东西,可能有一段时间,傍晚皇上派人在南门外等我便好了。”
      “若儿,你肯和朕回去?”突然,风冥司抓过明若的手,兴奋道。
      “是的,明若会和你回去。”明若牵嘴,莞尔道。
      禁锢在自己腰际越收越紧了,紧得仿佛要把自己溶到他身体里才罢休,明若半敛着眸,无声地望着那白色的帐幔,还有床单上,昨日那已经干涸的落红。
      胸口,好痛。
      “朕答应你,不会为难楚国的士兵和百姓,还有西陵以前的旧部,朕给他们每人一笔抚恤金……放他们会家乡。”俯身凑到明若的耳际,离王郑重地做着承诺,随后他笑了,那种笑容之后一直映在明若的心底,直到意识飘离的最后一刻,明若还记得那笑容和离王说的那句:“若儿,朕好高兴。”
      那让她感觉到,这世上,终于还是有人记得自己的。
      想到这里,明若笑了,不再是牵强的笑,也不是无奈的笑,更不是苦涩的笑。那笑容有如融冬的暖日般温和,又如三月的春风般和睦。笑容中的明若,五官都绽放出动人的神采,看上去,惊心动魄的美。
      “谢谢你皇上。”临去的时候,明若回过头,最后望了风冥司一眼,那神情中,甚至仿佛隐隐地含了几分不舍。
      还有……转过头的时候,明若闭上了眼睛,在心中慢慢地说道:对不起。

      “福禄你可知道,以前宠幸过的贵人,朕从来不记名字”,望着明若远去的身影,离王对身边的侍卫这么说道: “不过朕记得凤莜,朕记得,当初有人与他素未平生,却为了救他被朕拖着走了整整一个后院,当初与其说是被说服,更不如说好奇,好奇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管闲事的傻瓜……而后来的事情也证明,那傻瓜不但傻极……而且从来也没有开窍过。
      所以凤莜他一直记挂着那傻瓜,每次看朕的时候,都掩饰不了眼神中的恨意。可即便如此,他却仍是不了解那个傻瓜。若让那傻瓜知道他潜心科考是为了行刺朕,又不知道要暗自伤心上多久。”讲到这里,离王淡淡地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得意,又夹着几分温柔和感慨:“朕杀过那么多人,屠过那么多城,却偏偏记得叶城,记得叶源。朕记得西陵当初四面楚歌那会儿,萧然明明是把他扔在安临,那傻瓜却老老实实跑回来求朕放人,朕记得叶源,因为朕记得那傻瓜砍他时的样子……”
      朕还记得西陵有个六皇子,叫林允文。那人不过是个质子,朕原本从不会挂在心上,但那傻瓜为了他来求朕……那傻瓜到了凤阳后哭死都没有服软过,却为了个质子来求朕。朕气急了,便对傻瓜说只要他能在棋盘上赢过朕,那朕便放了那个林允文。因为朕知道,那傻瓜根本不会下棋,而朕自十五岁那年起,棋盘上便再没有对手……
      只是谁又知道,十年,朕整整十年没有进步的棋艺竟会因此又长进不少。
      朕没有想到之前连棋子都拿不稳的傻瓜居然能和子澈下成平局,也没有想到那傻瓜练棋会练到把手里的棋子当作糕点吃进肚里……每次看着她下棋时的眼神,朕都会感觉心口绷得好紧,所以朕也认真了,明知道朕不花心思也能赢,但每次却仍是把不遗余力地把他杀得片甲不留……”
      “但他终究没有胜过皇上。”沉默了许久,福禄低声应道。
      “世人……都喜欢这么说的,福禄。”拨了拨额际的碎发,离王的笑容带着一些倦意:“这便是他可悲的地方。如此用心,拼尽全力去努力的人,在世人眼里却不如一个什么事情都不做的旁观者。其实没有他,西陵早一年便被昭安灭了。
      福禄你想想,当初明若死守叶城,带兵夜闯幽州,只身犯险探凤南军又领着凤南军力抗阿之的时候,林广在陵都可助过他分毫?若儿他救了西陵,救了林广全族,可那人却做了什么?柳澄芮用叶源作胁迫他留在陵都,林广更是要把他赏给儿子当男宠。一纸诏书,一个虚名,五千两便把他打发了。
      五千两……那林广每夜送给宠姬的发簪都不止五千两。

      明若留书进策让他加固城防,他却挪了兵部的银子扩建行宫,后来幽州被破,那人倒还有脸怪城防不力。
      明若冒着生命危险到楚国讨救兵的时候,这些人说他弃城不顾;明若回来却带不会救兵的时候,这些人则说他办事不力;明若杀死叶源救下叶城的时候,这些人又说他卖主求荣……
      福禄,可知西陵为什么会亡?
      因为那些人,他们什么事都不做,站在一旁骂却是会的,多骂他一分,便感觉自己又高贵了三分无辜了七分。而从来什么事情也没做的自己,便自然从来都没有错过。
      老老实实做事的人,做的越多,自然也错得越多。
      西陵的那些皇族重臣,每日只知享受高位所带来了利益,但身在其位所应该尽的义务,却是从没人想过。

      若儿他把林允文当知己,可他却不睁开眼睛看看,这人身为皇子在西陵活了二十多年除了操琴之外什么事都不问,等到幽州破了,叶城破了,陵都破了,朕的大军守在他门外了却突然异想天开想要挽救,他凭什么?
      居然还敢和那个宰相的儿子一起在朕面前骂若儿是妖孽……朕便废了他们其中的一人,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妖孽。”
      “其实谢大人一直反对皇上放林允文出去,此人心计颇深,放虎归山,总是祸害。”
      “林允文?谢及悦是多虑了……”冷声一叹,离王勾嘴,漠然道:“一个可悲到只能诋毁好友才能弥补内心空缺的人……是永远都不会对朕构成威胁的。”
      想必……冷无双也心知肚明吧?
      否则念在他以前和明若的关系,那人又怎会不拉他一把。
      这人他看不起,永远都看他不起。

      若儿,朕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其实最根到底,最大的错是在林广身上。
      纵使一战成名,纵使他吞了豹子胆,也不该让一个从未在军营待过的人当将军,更不该把守卫一个国家的责任和重担,如此轻易地交到一个和西陵没有半点感情的孩子身上。
      让一个三岁的孩童去放牧,结果羊群散光了,难道怪孩子办事不力么?

      算了,也不用再去管这些人。反正若儿马上便会回到朕的身边。她的真心,只要朕明白就行了。
      转过头,离王对着福禄吩咐道:“收拾下东西随朕去南门,等若儿过来,一起回凤阳……朕要亲自去等他。”

      ※※※※※※※※※※※※※※※※※※※※※※※※※※※※※※※※※※

      远远的看到十二皇子府的大门,远远的看到伸着脖子等在门外的宋默,时光仿佛又回去了以前的凤阳……从离王的寝宫被送回来的时候,那时的永央宫外,也有一个少年,一脸担心地候在门外。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呢……
      皇上,聪明如你,却为什么不能明白很多事情,早在很久以前便已经无法挽回了……
      不过这世上一厢情愿的人并非只有皇上一个,明若自己……不也一样么?
      握着刚从水沟里捞上来的定国,明若笑了。
      “殿下,您昨夜去了哪里,王大哥找了你一夜。”还没推开大门,宋默便焦急的一边跟上来一边道:“半夜的时候好像宫里出了什么大事,半夜丞相的人又过来了。”
      “王旁呢?”
      “王大哥一早便被宫里的人叫去了。”
      “我待会儿也会入宫。”终于走到了卧房的门外,扶着门,明若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才转头望向身边满脸失措的少年:“你在门外等着,我让你进来再进来,我……有事要拜托你。”
      “是。”少年看着明若,郑重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多了。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明若抬起头,无言地望向房内。这不过是一间很简单的卧室,一张床,一个桌子,四只椅子,加上一些书架摆设和墙上的几幅字画。
      这便是,自己生活过两月的地方。
      伸手轻轻地抚过光洁的桌缘,明若突然发觉自己有些伤感。
      茶壶中的水还是暖的,想必宋默刚刚泡过,明若拎起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于是,桌子上便多了一杯茶,那杯茶静静地待在明若的眼前,默默地升着朦朦地白雾。
      明若感觉它一个人可怜兮兮的,于是便又拿了一个杯子,放在它旁边,又倒了一杯。
      于是,两只杯子便在她面前竭力地冒着稀白的水气,直到慢慢变凉。明若抓起了靠在自己面前的一杯,仰头喝了下去。
      然后她转过身,开始理起了床铺,收拾起了柜子。
      指腹轻轻地抚过窗缘,一扇两扇……好了,仍旧是没有半点的灰尘。最后一眼扫过四周的每个角落,房间终于干净整齐得好似没有人住过一般。
      明若开始磨墨。
      第一封信是给阳朔的,半盏茶的功夫便写好了,因为只有一句话。
      “书房的第三个柜子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第二封信是给王旁的,明若在里面夹了二百两银子,这些钱是她贩粮的时候剩下的,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便塞了进去。
      信里同样也只有一句话
      “宋默交给你了。”
      写第三封信的时候,手中的笔顿了一下,那是给离王的。
      忍不住,就会想到分手时,那人像孩子一般的笑容。
      “这世上有些事情本很简单,可偏有人不明白,就像明若……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白纸上,这一行黑字异常的醒目,明若看着这些字老半天,好几次已经塞进封筒,却最终又取了出来。
      若儿,朕好高兴。
      心一震,手中的信纸被揉成了一团。
      这样怎么行呢?看着不断颤动的双手,明若无奈地笑了。
      你看你,又心软了。
      这样,不如那就……算了。
      把纸团抛入一旁的火盆,明若静静地看着纷飞的火花不断地闪动,稀薄的白纸不久便化成了烟灰,带着自己最后对那人的话语,一起变为了灰烬。
      风冥司……即使以前从未想过,当你抱着明若开怀笑的时候……那个时候明若还是原谅你了。
      明若骗了你,是因为她不想骗你一辈子,所以,只盼你也……放了明若吧。

      最后一封,是给无双。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明若提起笔,把心中从未出口的话一字一字地写到了纸上。娟秀的字迹全靠当日道明的教尺,落在无暇的白纸上,那些似是永远都不会有穷尽的话,最终落到纸上的,却只有一句,一句话。

      “你进来吧。”见门外少年一脸紧张的模样,明若不由地笑了:“我猜宰相大人还会派人过来,所以给他的信就放在我桌上,等他们人来了让他们拿去就行了。这封信是给你王大哥的,等他回来,你帮我转交给他。”
      “那这封呢?”宋默眼尖,立即便看到明若手边的另外一封信,署名的收信人,是冷无双。
      “是啊,这封就要麻烦默儿走一趟了。”取过桌边点燃的红烛,明若看见黄色的油纸触到火花后慢慢地卷曲,变黑,直至化为灰烬。等到手中的信全部化为焦炭的时候,明若拿起笔,重新写了一个封套,然后把一桌的纸灰小心地封了进去:“见到冷将军,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接过明若手中的信,余光却瞥见桌角下不知何时滑落的巾帕。
      “殿下,你掉了这个。”拽起丝巾快步追上明若,宋默低着头小心地叠着丝帕,他想把他叠好了,再交到明若手上,却正好错过了明若眸中的哀伤。
      明若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折着丝帕,这块伤心的时候不小心掉落的丝帕,从来都没有奢望过会有谁为自己拾起来,如今却有人折好了,递到自己面前。
      “谢谢你”,接过丝帕的时候,明若半垂着头,轻声地一字一字道:“默儿。”
      “恩?”
      “以后你的娘子一定好福气。”多好……有这么温柔的人当丈夫。
      那个时候,被明若调侃的宋默只是烧红了脸害羞地挠着头,看着明若望着自己,浅浅一笑,然后转过头,缓缓地走了出皇子府的大门。
      那是宋默,最后一次看到昭麟。
      朝阳下那越来越小的身影,转身时的那抹淡笑,都深深的映入了少年的心中。还有那句临别的祝福……
      默儿,以后你的娘子一定好福气。
      所以十年后,当他接过媒婆递来的喜棒,挑开新娘头盖的那刻,望着身前女子娇羞的笑颜,已经成为近卫军副统领的宋默却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
      风冥司一行一早便出了城,温和的晨日照着漫步于林荫道间的男子,顺带还多出了一条长长的背影。迎着日光放眼眺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离王的目光头一次没了往日的凌厉,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雨后和风般的温润而柔和。
      “看来国势的衰败,却并不影响这乡野小路的怡人之景呢。”不知何时,他张口,由衷地赞道。
      身在明,暗处的护卫闻言不由地往左右多张望了两眼,而当这几十道视线重新汇聚到一起的时候,彼此不由一致地颔首赞同,并非对于离王口中的美景,而是——今日皇帝的心情,可真是从未有过的好啊!
      世有安临黄鹤楼,依山傍水,风景如画,多少文人墨客相携而往,挥笔留念;
      世有凤阳凌霄殿,前殿至正殿经由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皆为玉砌,气势恢宏,多少才子寒窗十年,争相而往;
      世有大离皇宫,巍峨红墙绵延百里不绝,九龙金壁,慑人心魄,多少皇公贵人驻足于前感叹连连;
      ……
      可咱们滴皇上,却一个正眼没给过,一个字也没夸过啊!
      如今这遍地可寻的郊野路景,却合了天时地利,适时出现在了该出现的地方,金口这么一开,却恐怕是要气死当年那些巧夺天工的精匠们了。
      看着斜靠在树下随意而立的倾长身影,福禄的思绪不由地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清晨,那天,他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获得了所有长老的许可。随后,师傅便牵着他的手,郑重地说要带他去见一个人。
      是他今后的主人吗?跟随着师傅的步履,福禄心里这么想着。不久,他便见到了一个小他五六岁的少年,穿着紫金龙袍坐在正殿的中央,挑眉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自己。
      那一年,福禄十二岁,却已经杀了无数的人了,只是当他对上高座上少年的双眼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一种比冰冷的刀锋穿过身体还要清冷的东西,是那少年,皇座上的少年嘴边挂着的笑容。
      福禄的心,本来也是冷的。所有人都这么说,影卫,是没有感情的,就像师傅,杀死自己养育十年的弟子时,眼中没有半点犹豫,握剑的手也不会有丝毫的颤抖。可福禄记得师傅每次望向先皇时的神情,那眼中的情义,比慈父更深,比娇妻更柔,比幼子更切……师傅是有感情的,甚至比一般的人更浓更烈,幼时的福禄经常会这么想着:只不过,那感情仅投在了一个人身上而已。
      而当福禄见到离王第一眼的时候,他便明白了,自己也会和师傅一样,步上身为影卫之首,百年来从不曾改变过的命运。
      刚登基的时候,离王酷爱征战,自己便随着他驰骋万里江山。他坐于马上指点山河,自己便牵马于前为他开路;他纵马肆意沙场,自己便伺于马侧挡下冷箭无数……
      那一年,福禄爱上了征战,他喜欢看离国遮天的旌旗飘扬在一座又一座陌生的城头;他喜欢看着那人手握着长剑马鞭坐于马上俯视众生的飒爽英姿;他喜欢看着那些顽强的敌人从自信到惊慌到绝望,最后长跪于马前俯首称臣,那个时候,他会看到身旁的男子无意识地抬手抚过额际的碎发,那时的他,嘴角会流露出与平日不同的微笑,那是令人热血沸腾的霸气。
      然后,不知是哪一天起,离王突然对戎马失了兴趣。
      “征服一个国家,打仗也算是无聊至极了。”
      九龙壁下,离王把慑北营的指挥权交给了风冥司,昔日的战马也从此被锁于马厩。
      那日起,离王鲜少离开凤阳皇宫,可离国的疆土却一天比一天更加壮大。
      从那时起,福禄便爱上了朝堂。看着他随意坐于皇座上决胜于千里之外,看着一封封捷报从东门一声声传到正殿,还有才子们热切又敬畏的眼神。只是,有件事情,却让福禄渐渐有些担心。
      离王依旧和少年时一样爱笑,对每个人,每件事,可那笑容,却更冷了。
      当朝臣们竞相祝贺远方捷报,当属国一次又一次呈上镇国之宝只求苟安,当旷世的英才一遍又一遍表明忠心的时候,他都会看到离王嘴边那淡然的笑意,只是那时,他的眼神却会不经意地飘向别处,这让每次福禄都感觉,这世上,或许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眼前的男子提上一丝一毫的兴趣了。
      “朕其实不想杀你。”强劲的对手也好,身手不凡的刺客也好,每一次绑到离王座前的时候,他都会这么轻轻的叹道,那语调如同一个站在垃圾筒前舍不得扔掉手中玩具的孩子,然而随即他便会略略摆手,之后不待那手落下,那些人便已身首异处。
      这句从任何人口中说出,听来都会觉得伪善的话,从他的口中道出,却是如此的自然。离王的确舍不得他手中的玩具,只是他会的从来都只有赶尽杀绝。就如常伴他嘴角的笑容从来不及心底一样。
      直到有一天,一个同样爱笑的少年,大大咧咧肆无忌惮地闯进了他的生活。
      一切本该和往常一样,随意消遣着新到手的宝贝,再熟练地开发出它所有的价值……
      只是这一次,离王犯了一个错误,等他把手中的玩具全部肢解开的时候,他却突然发觉自己爱上玩具。
      那少年如今已经不会想初次见面时那么爱笑了,每次看到他,福禄都会怀念起当年那个聒噪到无以复加时的他。
      福禄想告诉他,当年他把那双沾满了煤灰的手放到离王脸颊的时候,自己差一点就挥剑砍了他的手。
      福禄想告诉他,当年跟着安王一起追入洞穴,当谢及悦用颤抖的声音宣布离王还活着的时候,他在心里由衷地感谢着趴在一边同样也只剩下半口气的他。
      想告诉他,当年花轿抬进凤阳皇宫的时候,自己曾由衷地祝福过他;
      直到后来,事情往越来越坏的地方不断发展……
      少年死了,皇上却还活着。三年的时间,足以沉淀太多的相思,也足以背负下太多的仇,太多的恨。
      福禄想告诉他,他恨他,每次看着皇上对着空床孤坐到拂晓然后直接去早朝;处理了一天的国事,夜晚却又是一人独自那么坐着的时候;看着皇上总是不经意地垂眸怔怔地望着着那块初遇时被他骗去的羊脂玉发呆的时候;那日谢大人呈上奏折劝他纳妃,第二天皇上便答应了,可有一件事谢及悦却不知道,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皇上在雪地里坐了一夜。
      那个时候,福禄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看到的,并非是那个驰骋于沙场的皇上,也不是端坐于朝堂上随意指点江山的皇上,而是……一张拥有幸福的笑脸的皇上。

      就如同……现在这般……

      举刀狞笑
      虽然结局素HE滴,但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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