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赛博还是修真？》一寸木鱼

11、离开

　　刚刚脱离数据世界残留的逼真相处经历与真真切切生活了十年的熟悉感交织在慧慧脑中，让她一时间十分沉默，只说道：“哥哥？”

　　宋山安静地坐在宿舍床上，嗯了一声：“慧慧。”之后两人相对无言。

　　慧慧在想自己身体的变化，复盘着刚刚的行为，而宋山……在恍惚。

　　他在夜晚的洞天中刚刚坐下，看到一阵白雾席卷而来，把流真白整个包裹起来。他连忙出声提醒，很快，白雾弥漫到他这里来，也将他笼罩起来。

　　宋思徽在那个“玄幻境”中仍保持着心智，他很快就破了那个玄幻境，在看到黑白色斑意识到玄幻境要消散时，一阵大力袭来，仿佛又一双大手狠狠把他拽了出来。

　　眨眼之后，就是过去记忆的瞬间回笼，他看到了构造舱，而“流真白”正在拔连接在他身上的营养管。

　　哦，不是流真白，是慧慧。

　　他也不是宋思徽，应该叫宋思“慧”，这是他进构造舱前提出的唯一要求，他要给数据世界的自己取个名字。不过他的名字更应该说是，宋山。

　　在构造舱和慧慧对上视线后，慧慧很快说出了要求：“我们现在要快点跑，你跟着我，不行了和我说。”

　　慧慧脑海中好像有个详细的地图，她精准带着宋山绕过复杂的研究大楼，找到了园区角落这个有些破烂的宿舍楼。有时候宋山都听到追兵的脚步声与交谈声了，慧慧也能面不改色，在下一秒带着他突然转弯避开追兵。

　　她好像变了很多，变得比之前冷了，也比之前灵活，没有那么普通了。可在她坐在对面歪着头喊哥哥时，宋山又觉得她没变，他们之间的感情羁绊没有改变。

　　慧慧突然站起来，她表情严肃，她看到追兵正在往这边来。“这里不安全了，你先和我走。我知道哥哥有很多疑问，我会把一切告诉你的。”她过来拉上宋山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宋山从刚出来呆愣的状态变回来了一些，他的眼睛很温和，像是过去记忆中的那样一样。

　　他说：“好，慧慧。”

　　慧慧喜欢这样，她喜欢哥哥的温和与包容，就像是最初见面时包容她同住的任性要求一样。但和最熟悉的真实记忆总隔着数据世界中灵头山的那十七年，现在还是感觉有点生疏。

　　慧慧不喜欢这十七年的经历，即便有美好和谐的环境，爱她的门主夫妇，其他关系好的弟子，那也都是虚假的。她在专属研究员的电子笔记中看到了，整个修真世界只有她和宋山是投入进来的能源实验品。

　　即使这些虚假经历都是好的那又如何呢？最初就是作为虚假而被设计出的，也不会带着真实的爱意与美好。

　　她拉着宋山跟随脑海中的地图穿梭着，终于走到园区的西南角，那里有一个隐藏的地下避难所。是在很久之前被设计出来的，研究所搬来这里之后多年的检查表都没有提到这里，慧慧初步断定研究所里的人在头几次筛查中不会找到这个地方。

　　她按照最初的设计图纸，移开那里的一棵盆栽，然后控制力度用脚点地两次，角落里的土路一块一块分开，里面有一条向下延伸的楼梯。

　　慧慧把盆栽复原，和宋山一起走下去。楼梯很长，光是下楼梯就花费十分钟，中间还有两扇电子门。宋山根本就没看懂慧慧是怎么开门的，她好像站在门前垂目沉思了片刻，门就被打开了。

　　这个地下避难所很宽阔，看着能容纳二三十人。

　　慧慧进入后的第一反应是给走过的两道电子门加上复杂的电子锁，然后才松口气。宋山去避难所里面找营养剂和食物了，慧慧就在这里测试了一下信号与网络。

　　本来这种深埋地底的地方一般是隔绝信号的，没想到这个避难所居然还可以联网，只是网络效果不太好。

　　慧慧当机立断，立刻利用这层网络升起一道隔绝屏，切断任何依靠联网与定位设备寻找她的机会。

　　在升起隔绝屏之前，慧慧只花了一秒钟时间思考，在公民手环中给一位联系人发送了一条信息。

　　网络隔绝屏升起，隔断了追兵们的搜捕，也切断了他们与外界任何的信息往来。即使对方给她回消息，她也无法接受到了。

　　不过慧慧并不焦急，她镇定自若地垂下双手，开始探索这间避难所。

　　总要留给对方思考时间的，她想，直觉告诉她对方会答应，但不能抱有侥幸，切断了信号也好，万一人家真把自己卖了呢？

　　这间避难所只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卫生间，剩下就是一个大房间，没有什么卧室客厅之分。

　　房间靠墙处堆了很多垫子，看上去是给人垫在身下睡觉用的，现在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箱子，箱子被宋山打开了，里面是慢慢的营养剂。

　　宋山拿起一袋营养剂，看着袋子上的生产日期，不确定地说：“这一箱应该都是联邦历法81年生产出来的，我们运气很好，还没过期。”

　　营养剂的保质期普遍在十年，距离过期还有两年多呢。

　　而且这箱子营养剂生产日期这么早，有很大可能还是原生营养剂呢，营养价值更丰富。

　　从营养剂的生产日期可以推测出很多东西，慧慧已经知道这个避难所是在研究团队搬来之前修建的，营养剂也多半是在修建结束后放进去的。而她与宋山是在联邦历法88年被绑来参与人源计划，还要算上之前人源计划第一阶段自愿参与过程……这个研究团队大概率是在85年左右搬来的。

　　数据世界一年对应现实世界一月，现在是联邦历法89年五月。

　　从85年到现在89年，四年时间，就算是用上各种高精尖武器与保护措施，这个园区也并非不可击破的，一定有没有防护到位的地方。

　　慧慧从数据床上苏醒过来，愣神结束后的第一反应是找宋山，第二反应就是要炸了这个园区。

　　她从前就知道联邦这么多年的各种改造实验，作为底层区的底层公民，她看得很清楚联邦拉大贫富差距，麻木底层公民托举上等公民的行为。

　　从前她不想深想，只是想和哥哥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她没有力气也没有方法去打破这个壁垒，她这么努力地在父母早亡的情况下活下来，在白房子福利机构时偶尔也会觉得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难堪。她躲过五年战乱，好不容易要迎来新生活了，结果什么都没做，也能被这些研究员，这些上等公民抓来，压榨自身成为什么“人类电池”。

　　多可怕啊，慧慧现在觉得，慧慧在十七岁时被抓来看着何顾介绍的时候觉得，多么可怕。

　　人类也能成为电池吗？

　　人类成为电池的唯一原因就是为了让这些上等人过得更无所顾忌吗？

　　慧慧无法接受，她无法接受自己被抓来作电池使用，她也无法接受自己成为电池不是为了打破世界的差距，不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美好，而仅仅是让一部分本来就生活得很好的人生活得更肆无忌惮。

　　她从数据床上醒来的瞬间，慧慧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了些变化，而当她在构造舱里面听到追捕团队细微的脚步声时确定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她的肌肉水平还没有复原，在现在确实无法做到长时间奔跑或者跳跃，但是她身体的基础条件提升了很多，她的能听到更远更轻的声音了，她的视力和夜视能力也变好了。

　　最关键的是，慧慧发现，自己好像有了曾经在一些小众栏目中所说的“特异能力”。

　　她的大脑不仅能联网，还拥有了构造数据世界的能力。那四个安全部队的队员在别人眼中是昏迷，在慧慧眼中却是进入了她构造的数据世界。

　　“我也能看到别人构造的数据世界，只要有人在这个世界里，我都能看见。”慧慧坐在刚刚拍干净的垫子上，对旁边注视着她的宋山说，“在把你拉出来的时候，我是特地等你到了玄幻境结束的时候才动手，那个时候构造最薄弱，也最不容易损伤你的大脑。”

　　宋山手里拿着冰凉的营养剂，听慧慧说着这些事情。在慧慧的描述中，他知道了洞天是数据世界中的数据世界，玄幻境则是大数据捕捉预测形成的再数据世界。这种由智能设备构建出的多重数据世界很不稳定，所以最容易被破解。

　　他温和的目光有些惊奇地看向慧慧的大脑，慧慧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大脑能联网，确实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就是依靠这“智能大脑”，她才能瞬间阅读研究所内所有电脑上的信息，找到了研究笔记和园区地图。

　　……

　　距离能源人出逃已经过去了一周，何顾从一开始的癫狂，到后来的愤怒，再到最后的平静与接受。

　　她写好了述职报告与权限申请，计划今天下午就去研究所总部上交。

　　这个实验园区只是联邦综合研究所的其中一个项目，受到一些重视，不过研究所总部还有很多其他的项目分散在别的园区。

　　何顾拿起陈述报告，站在镜子前面整理仪容，科技改造过的眼睛余光能看到园区侧门的守卫士兵在偷懒。

　　何顾有些不悦，她打开公民手环放大，准备拍摄一张图片交给总管部门让他们重视。

　　摄像头内的画面放大再放大，何顾突然发现，这些士兵不是靠着墙偷懒，而是被迷晕了，就像是一周前安全部队的那四个人一样。

　　调查小队紧急请求打开光屏进行视频会话，何顾同意了。

　　她听到调查小队的队长说：“总负责人，今天发现了能源人079号和080号的踪迹，但是被他们逃脱了。最后发现的地方是西南角地下的避难所，现场遗留了一张纸条。”

　　西南角有个避难所？何顾一边想着，手指一边在光屏上放大那张纸条。

　　一股火从心底窜起来，何顾的手逐渐攥成拳，她冷笑一声，狠狠锤了透明的光屏一拳。

　　光屏被打得像水面一样晃着，透过晃荡的光屏，依稀可以看到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像是情人的厮磨，又像是恶魔的低语。

　　“我会回来，为你构造独属于你的数据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