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与风筝》朽月天雎

43、所谓缘分

　　容月莫名，但依然礼貌地接了一句：“怎么了吗道长？”
　　只见长者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才回道：“无碍，只是这山野之地，少见人烟，一时有些失态了。”
　　明显是托词，不过谭欣与容月也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索性顺坡下路问道：“我们是第一次来，不太清楚规矩。想问一下道长入观有什么讲究吗？”
　　长者鬓边的头发已经花白，身形清瘦却神采奕奕。闻言呵呵一笑，直言道：“入观只需正念心诚，其他都没有所谓。”
　　谭欣与容月道了声谢，恰好冯叶停完车回来，三人便提步要往门内去。
　　“观内有有汪清泉，传说可照见前世今生的缘分，若是善信感兴趣，可以上完香后移步观赏。”
　　长者蓦地开口道。
　　容月回过头，只见长者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余音绕耳。
　　前世今生的缘分？
　　容月心下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她摇了摇头，缘分自然，哪有天定的道理。
　　纯阳观直走进去便是供奉三清的大殿，三人各自取了三柱香，先插到香炉内，才返回大殿，跪到团蒲上许愿。
　　容月才跪下去便觉得膝盖上有些硌，伸手摸了摸才发现是枚玉佩。
　　玉质并不是特别通透，但是触手圆润。
　　款式也特别，不是寻常一整块的，倒是更像两枚拼凑到一起才完整的半眉玉佩。
　　容月正想寻个道长将此物交予观内保管，若是失主发现了回来能找到。
　　殿内环顾了一圈，却没有看见。
　　无奈，她也只好先收起来。
　　上完香，谭欣想爬一小段路到顶上的古树处挂福带。
　　容月惦记着玉佩，怕她前脚走开，失主后脚来寻便错过了。
　　于是三人兵分两路，冯叶陪着谭欣上去挂福带，容月先找工作人员挂失玉佩。
　　大殿两侧都不见踪影，倒是焚香炉的侧后方有条小径。
　　容月没有多思忖便走了进去。
　　一侧是围墙，一侧是树荫，脚下的石板路也平缓。
　　在幽径中款步着，容月不觉连呼吸都放慢几分。
　　尽头恍然是一池清泉。
　　容月有些诧异，见池边有块石碑，便上前去细看。
　　确实如那位老者所言，这池清泉有能照见人前世今生缘分的传说。
　　不过来源倒是与上天入地的鬼神玄幻无关，而是一段民间故事。
　　相传当年纯阳观落成后，慕名前来的百姓众多，捐赠的香火钱也不在少数。为了回报百姓，道长设了一个布施的粥棚，也立下规矩，凡是落入困境者，来此皆可得以饱腹，此处施粥不看出身，不论过往。
　　有一穷书生从外地流浪至此，听闻此布告，便日日来取粥喝。
　　不巧有日大雨倾盆，粥棚塌了。
　　书生正以为今日就要空腹而归之时，一名布衣女子施施然撑伞前来，叫他随她过去。
　　于是书生便坐在檐下，看着女子从清泉里取水，淘米，煮粥。
　　滚滚尘烟燃起，一碗烫手的清粥温暖了暴雨中饥肠辘辘的胃，更温暖了四处碰壁终于不再被弃之如敝履的心。
　　搭话中才得知女子是附近一处村户人家的，因着母亲先前生病来观里祈福后回去，病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便趁着粥棚需要人手的契机，前来做帮工以报还恩情。
　　粥棚塌后观内本想连夜下山寻匠人来的，可惜山路淤堵，便只能原路返回，等晴好再去。
　　女子担心有人来了粥棚又无功而返，便提出留在原地到天暗，若是无人前来再回去家中。
　　这才能在大雨倾盆里，与书生遇见。
　　从此，书生每日前来除了为那一碗果腹的粥，更为了见那姑娘一面。
　　直到进京赶考前一天，书生许诺待他功成而返，必定上门迎娶。
　　女子不语，只是照着那一汪清泉道：“今生的缘分，这一去便已经了了，若有更好的前程，那便是命中注定的，你我都不必牵挂对方，当循势而为罢。”
　　她的话说得决绝，书生却不肯应下。
　　赌誓必定一举高中，而后八抬大轿风光迎娶。
　　可惜世事弄人，书生这一去就是三年杳无音讯。
　　女子已经被许配给了隔壁村的猎户，膝下更是已有一子。
　　终于能够兑现诺言的书生循着指引找上门时，女子不言语，只是将门栓锁上。
　　一连数日吃闭门羹，还有上任旨意不可抗。
　　书生便先启程前去赴任。
　　后来是十数年的风雨过去，这期间每逢年节书生都会前往纯阳观上香，只是未曾再遇到曾经温暖她的那碗粥，那个人。
　　再后来...
　　容月正要走过另一边看石碑的背面，就听到一道声音惊呼：“玉佩？！”
　　她回过身，只见是一个身着天蓝色衬衫面庞清秀却略显局促的男人。
　　容月展开五指，将玉佩的全貌露出来问道：“你说这是你遗失的？”
　　男人用力地点了点头，似是怕容月不信，忙解释道：“我是今早过来做义工的，刚要帮道长揉面团脱下衬衫时候才发现
　　玉佩不见了。”
　　容月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又看了看男人。
　　“你在观里的行动轨迹是怎样的？”
　　倒不是她觉得男人不可信，只是看男人一身衣着朴素，这玉佩却触手圆润，虽比不得她手上那枚镯子，市场价却也不是很低。
　　实在是有些不相衬，于是她多问了一句。
　　男人仔细思忖了片刻才答道：“我早上过来是乘公交来的，在公交站下车后，一路步行到观内，先去取了三柱清香，上完香又回殿内行跪拜礼，之后便去找道长，道长说这几日落叶多，要我将泉水里的叶子捞一捞，我捞完再回去，道长便说中午有远客到访，先揉面。我脱衬衫的时候发现不对劲，就忙出来找了，因为最后一处活动地点是清泉，我便过来了。没想到在这里就见到了。”
　　他的语速平缓，语气真诚，描述的也详实。
　　容月从他的话中挑不出什么逻辑行为上的毛病，又见他从见到那一刻起眼神死死盯着玉佩，不曾分一眼看她。
　　应该没错了。
　　容月抱歉道：“不好意思，失物能回归本主是最好的，我也是多一道心眼。”
　　说着，她将玉佩交还给了男人。
　　男人才接过手，便仔细查看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收回口袋里。
　　见男人脖子上有条空荡荡的绳子，又结合他刚说的脱下衬衫时发现玉佩丢了，容月才恍然玉佩是他贴身佩戴之物。
　　“男生随身佩戴玉佩倒是少见。”
　　容月这样想着，也这样开口。
　　男人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是我母亲的遗物，她走得早，留给我的只剩下这枚玉佩。”
　　“我看是成双的样式，还因为是定情信物。”
　　“是成双的，只是还有一半...不知道沦落到哪里了。”
　　说着，男人的情绪明显落寞了许多。
　　一不小心勾起别人伤心事的容月生出几分愧疚之意，正要安慰就听见姗姗来迟的莫红绯在朝她招呼。
　　“你怎么一个人在...”
　　走近了发现容月旁边还站着一位陌生帅哥的莫红绯及时刹住了话头。
　　容月想着揭过刚刚的话题，便活跃气氛道：“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刚在门口遇到了个道长，说这泉水能照见前世今生的缘分，旁边还有个石碑，不如一起看看。”
　　莫红绯摆了摆手，“我没什么缘分好看的，谭欣叫我呢不知道有什么事，你在这看着，我先上去哈。”
　　一边说着，一边人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没影了。
　　容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莫红绯是误会了什么，想给他们俩创造独处的机会时想解释已经来不及。
　　反而男人被容月的话勾起了兴趣，走到石碑前仔细看了起来。
　　“你没有看过吗？”
　　听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像是第一次来观里做义工，怎么会没看过石碑？
　　男人摇了摇头道：“没有，每次来都是帮道长干些力所能及的活便走了。”
　　容月于是出于礼貌，立于一旁静静等着他看完一面。
　　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两人的身影十分恰巧地一齐倒映到了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