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子日行一丧》小禾喵

3、巧合

　　山间的日子，虽然简单，但并不清苦。
　　楚小满有着不一样的本事，不疯的时候会给孩子做木头玩具，鲁班锁就是其中之一，甚至是简易的弩箭和人皮面具。
　　可惜她失忆了，什么也问不出来，每天傻笑。

　　楚灵犀从小拿着刀子学了个七七八八，她做出来的东西，楚婆婆会拿到县内去卖钱。
　　弩箭并不算精良，但卖给猎户绰绰有余，不过人皮面具从未出手过，楚婆婆知晓分寸。
　　有些东西可能会给她们招来祸端。

　　除此之外，楚婆婆会酿酒，偶尔挖些草药，手头有些银钱，三个人不缺吃喝。
　　只是随着楚灵犀年岁增长，越来越漂亮，即便被约束着深居简出，她的美名依然传遍了十里八村。
　　说她眉心一颗痣，是天上小仙女投胎来了。

　　楚婆婆忧虑过楚灵犀的未来，便是这时，有人顺着那颗痣的特征寻了过来。
　　袁家找孩子的事情好多年了，那人把两个特征一一对上，往京城传递消息，引来了袁寰。

　　楚灵犀能顺利找到家人，楚婆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希望她在京城安生待着，得到家人庇护。
　　“耳朵听见了。”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
　　楚灵犀吃完饭也不打算回去，准备留宿一晚。
　　顺便问问婆婆在京城是否住得习惯。

　　袁寰买的宅子，给了地契，还有一笔银两，不过楚婆婆不是坐吃山空的性子，打算继续酿酒，挣点家用。
　　就不知京城里的酒肆是否能看上她的酒水。
　　楚灵犀要给她帮忙，被无情拒绝。

　　“你这么跑出来，家里估计在寻你了。”
　　有时候嘴巴就是这样灵验，楚婆婆话音刚落，小宅子就被敲响了。
　　她过去开门，果不其然看见了袁寰。
　　“楚婆婆，五妹妹可在这里？”

　　楚婆婆点头让开身，袁寰以及他后面的丹雀李婆子一眼发现了楚灵犀。
　　袁寰松了一口气，丹雀都快急哭了，到处找不到五娘子，赶忙去告诉二少爷。
　　袁寰得知后，猜想楚灵犀出门必然是来看婆婆了。

　　李婆子本就对楚灵犀很有意见，考虑到要循环渐进，没有急着说教，这会儿是忍不住了。
　　她板着脸上前道：“五娘子这般不服管教，还擅自出府，奴婢只能禀报夫人了！”
　　“擅自出府？”楚婆婆皱眉，楚灵犀并未提及她被限制了自由，这人还张口闭口管教二字。

　　袁寰拦住李婆子，道：“此事我会和爹娘商量。”
　　他本就不同意爹娘的决定，只会加剧矛盾。
　　况且宁昌伯府哪有不让人出门的道理？六妹妹就时常应邀参加花宴。

　　“不必商量了，”楚灵犀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你们的任何决定，我看心情配合。”
　　她看向袁寰问道：“找我有何贵干？可别说我没去请安影响了伯府的日落。”
　　“娘亲张罗了一场家宴，方便你认认家人。”这是袁寰提议的，他忽然拿不准是否会弄巧成拙。

　　“我不去。”楚灵犀毫不犹豫。
　　“为什么？”袁寰道：“五妹妹能回家，我们都很高兴……”
　　“因为我得了一种逢场作戏就不舒服的病。”楚灵犀说得一脸认真，毫无浮夸成分。
　　“这……”李婆子见状又有话想说，碍于二少爷的阻止，勉强忍住了。
　　她是负责教导规矩的，这么多年也接触过好些高门大户的闺阁小姐，没见过这样的！

　　还是楚婆婆开了口：“灵犀，旁人给你善意，你就反馈善意。”
　　“我是镜子成精是么，”楚灵犀抿着小嘴，看了婆婆两眼，妥协下来：“行吧，我去瞧瞧他们能给我什么。”
　　强行赖在这里，反而打扰了婆婆休息。

　　******

　　楚灵犀很快告辞离开，娇俏的脸上，神情算不上明媚。
　　到了门外看见袁寰的马车，她拒绝上车：“不赶时间，我走回去。”
　　“那我跟你一起走。”袁寰对京城熟悉，常来顺康坊，正好给她介绍一二。

　　街上很热闹，行人络绎不绝，两侧商贩的吆喝声不断，天子脚下，尽显繁华。
　　袁寰本以为楚灵犀是萌生兴致想要逛一逛，谁知，她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明明是年华正好的小娘子，却不活泼不好奇，凭空生出了懒洋洋的骨头，万事不萦绕于心。
　　可即便如此，她走在路上，依然惹眼得很。
　　雪堆玉砌，芳华难掩。

　　行至崇文街，道路陡然开阔起来，袁寰说这条街车马较多，连通金稷坊和顺康坊，也是每日早朝许多大人的必经之路。
　　今天这路却是拥堵不堪，小厮黑鹇挤到前头询问一嘴，回来禀报道：“二少爷，前方惊马了，差点踩死一个小孩。”
　　“我去看看。”袁寰立即往前凑去。

　　袁寰是东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虽说今日没当值，但习惯使然，想上前了解情况。
　　人群中，小娃娃的哭声震天响，中气十足，显然无碍。
　　袁寰挤进去了，才发现竟是绥王殿下的车马！

　　围观的百姓们绘声绘色转述：一匹疯马横冲直撞，人人避之不及，正好和绥王的马车迎面遇上，而此时，道路中间站着一个稚儿！
　　危急时刻，车内的绥王一跃而起，姿态翩然，救走了那个吓傻的孩子。
　　但疯马的速度并未减缓，损毁了绥王府的马车。
　　好在没有人员伤亡，车夫也及时跳车闪躲了。

　　人群中，广袖长袍的高大男子，剑眉星目，俊美无俦，一举化解惊险的画面动静不小，震慑了一群路人。
　　都不肯散去，是以造成拥堵。

　　楚灵犀也看见他了，这般修长的矫健身子，一看就是习武多年，却是一袭累赘白袍加身，绣纹精致，故作斯文打扮。
　　她本是随意一扫，不成想，在绥王的左侧站着一个留有小胡子的中年男人。
　　此人五官端正，未到不惑之年，气质儒雅。

　　楚灵犀微微一愣，而后心情复杂的迅速敛下眼睫。
　　——她看过这张脸，是较为年轻的模样。
　　疯娘一手捏出来、而后亲手毁掉的面具。

　　“是绥王殿下……”丹雀的声音有小小雀跃。
　　如意公主想替绥王选妃，花宴还邀请了六娘子，指不定这位以后就是伯府的姑爷呢！

　　哭泣的孩子被妇人一把搂过，她千恩万谢的朝着绥王跪拜磕头。
　　越无烬侧身避开，命随从给了一枚银锭，让她带孩子回去压压惊。
　　至于那匹险些闯祸的疯马，要责问其主人以及事发缘由，视情况给予惩罚。

　　兵马司的同僚尚未赶到，袁寰帮着王府的人把倾倒的马车扶起来，才刚站定，就发现楚灵犀过来了。
　　一会不见，妹妹的脸色似乎更臭了……他不由一顿：“怎么了？”
　　“烦。”楚灵犀鼓着软糯的脸颊，很难不怀疑婆婆有乌鸦嘴，竟然如此灵验。
　　偌大京城，茫茫人海，都能被她撞见眼熟的脸？

　　楚灵犀的眼睛没有看那个小胡子，只是不着痕迹地轻轻撞了一下袁寰，他沾了灰尘的手立即不慎碰到了那人。
　　“抱歉，”袁寰反应很快，连忙拍拍手掌，拿出干净的帕子递上去：“弄脏了罗先生的衣裳。”
　　罗焕推辞不受，自行拂去那点灰尘，笑道：“无妨，我们还要多谢袁公子出手相助。”
　　把马车扶正了，车夫才方便检查维修。

　　姓罗，效力于绥王，被称作先生，难不成是王府养的幕僚？
　　楚灵犀缓缓抬眸，目光落在他脸上，年岁不同，但是把时间往回推十几年，倒是符合。
　　这张面孔她看过太多次，不会认错。

　　楚灵犀自认情绪平静，举止合宜不突兀，只是不知为何，绥王的视线朝她看了过来。
　　她一侧目，便撞入越无烬深邃的墨色眼瞳之中。
　　一触即分。
　　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