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以身入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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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刚被日头晒化，江星遥的小院里就闯进了半缕慌张。
主院的张嬷嬷提着裙摆从篱笆外快步跑过，鬓边的银钗跑歪了都顾不上扶。
撞见江星遥时她只匆匆点了个头，便一刻不停地又往前院去了。
江星遥坐在院中的绣架旁，见张嬷嬷如此惊慌，她捏着绣针的手一顿，这已是今日在她院外出现的第三个神色慌张的仆役了。
“姑娘，主母院外忽然守了好些家仆，我回来的路上，正撞见主母院里的张嬷嬷去找了管家。现下连外院的护院都调去主母院里了。”灵乡端着洗好的桂花回来，她将桂花放下，声音压得极低地说，“我偷偷问了洒扫的刘婶，她只说三姑娘从宋家回来，在主母院里闹起来了，再多的她就不肯说了。”
江星遥放下手中的活计，看着主院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日见江熠对她行商一事的态度有松动，她正盘算着明日让灵乡去锦绣阁谈铺货的事。
府里忽然起了动荡，总让她心中不安。若此事牵连到江熠，恐怕行商一事要出问题。
不行，她好不容易才令江熠松口，这般机缘绝不可轻易失去，她得去弄清江清月闹事的缘由。
如此想着，她起身同灵乡说道，“走，咱们去小厨房做些茶点，找机会到前院探探口风。”
小厨房的铜壶刚烧响，外院就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跟着是主母拔高的怒喝。
灵乡吓得手一抖，桂花撒了半碟。江星遥按住她的手，往灶膛里添了块炭：“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话虽如此，她的心中却疑窦更甚。
她这院子离前院并不近，寻常院中都十分安静，今日竟能听到前院的骂声，看来江清月此次在宋家闹出的事情不小。
她原打算等家里安静下来，寻个由头去前院探听一番。可现下前院的动静不减反增，显然不是打探消息的最佳时机。
茶点和果子的香气飘出来时，灵乡正守在偏院的门口。眼见着一个小丫鬟从门前跑过，灵乡赶紧伸手拦了她。
那丫鬟与灵乡有些交情，见周围并无旁人，她便低声与灵乡仿古，“三姑娘从宋府回来就不肯走了！在家中闹了好大的脾气，光是茶盏就不知摔了多少。主母原还劝着，可不知三姑娘哭着说了什么，主母忽的也来了脾气。”
“眼下宋府已派了三波人来接，瞧着也该是见好就收的。可主母却命人把宋家来的都拦在门外，还说我江家的姑娘不是让人磋磨的，宋家势大，江家与青州林氏虽惹不起，却也不能平白被人欺辱了去，大不了和离！”
“这话说的也忒重了！”灵乡假惺惺地附和着。
“谁说不是呢！”那丫鬟蹙着眉，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说道，“老爷不愿与宋家起龃龉，两家和离，对江家百害而无一利。见主母行事如此不计后果，老爷气的正跟主母吵呢！”
江星遥站在小厨房里摆弄茶点，听到此番话，她搅着茶汤的手颤了颤。
江琮盛仗着林氏母家的助益，才在官场上走到今日，一向都是对林氏敬重的。今日竟吵了起来。
还有江清月，从前她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为了与宋洺好好过日子，不惜对自己下毒手。这才过去几日，竟又闹着和离，实在令人费解。可这跟府里护院调动有什么关系？
她正思忖着，只见那丫鬟瞟了自己一眼，而后凑到灵乡耳边，低声说，“我听说，三姑娘闹着要和离时，几次都提了你们姑娘的名字！近日还是小心些吧。”
说罢，那丫鬟急急跑走了，可她的话却像落石入水，在江星遥心里溅起层层涟漪。
她放下茶勺，心中苦笑，这可真的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
自己许久都不曾出门，已经快要坐化在这院中了，竟还能卷入这夫妻二人的纷争，当真令人苦恼。
只是她心中虽有了猜测，可若想快些推进铺面之事，她须得确认此事的真正缘由。
倘若此事真牵扯到自己，江熠定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帮她；可若此事与自己无关，倒能借这阵乱局把生意的事敲定。
此刻主母院子里戒备森严，她贸然去问只会引火上身，江星遥思索半天，心中有了主意。
提着食盒往陈姨娘院子走时，江星遥特意绕了条僻静的路。
她之所以到陈姨娘这来打探消息，全因陈氏每每见到自己，最是沉不住气。
江星遥虽不知陈氏为何如此厌恶原主，但这份厌恶害原主不浅，如今总该让它发挥出最大效用才是。
她笃定若自己主动去寻陈氏，再刻意挑拨几句，定能激的陈氏将此事全盘托出。
江星遥路过假山时，风里忽的飘来一缕熟悉的冷香，这熟悉的气息久未出现，她几乎瞬间便锁定了假山后那道挺拔的身影。
她不解为何此人今日会出现在江家，但她也无心深究其用意，因为陈姨娘的院子，就在眼前了。
彼时陈姨娘正对着铜镜簪花，见江星遥进来，她立刻沉下脸，“啪”地一声将簪子摔在妆台上：“不在院里绣你的破玩意儿，跑我这来做什么？”
“晨起女儿做了些桂花糕和新酿的青梅酒，想着阿娘爱吃甜的，拿给阿娘尝尝。”江星遥并未理会陈氏的怒气，她把食盒放在桌上，状似无意提了句，“方才路过二哥院子，见他院内的小厮正急匆匆的往外走，像是要去主母那边。听说三姐姐也从宋家赶回来了，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见江星遥提及此事，陈姨娘便气不打一处来，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江星遥的鼻子骂道：“你还有脸出来打听！还不都是你这贱蹄子惹的祸！”
江星遥听了心中窃喜，陈氏果然沉不住气，她江佯装委屈说道，“阿娘这话是何意？女儿成日里躲在偏院不出，怎会是女儿惹的祸呢？”
“还说不是你！”陈氏双手掐腰，气得花枝乱颤，竹筒倒豆子般将江清月此次归家的原委全都说了出来。
此事还真是因江星遥而起。
自清雅居与江星遥一别后，宋洺几次请旨要去戍边，都被圣上骂了回来。江清月去劝，却遇上宋洺醉酒后胡言乱语，讥讽她行事如鼠见不得人。江清月气不过，与他大吵一架。宋洺转身回了军营，再不肯回家。
江清月没了办法，思来想去，便想出个用纳妾之举求宋洺回心转意的昏招。
她几次三番遣身边那个叫樱兰的丫头去军营寻宋洺，还想在宋洺酒中下药，让樱兰那丫头去爬宋洺的床。
宋洺的副将无意间喝了那杯酒，险些闹出大事。被宋洺知道后，他气的差点让人将樱兰打死。
宋母见江清月嫁进来不足一年便闹的家中不得安宁，心中也多有不满，借着晨昏定省的空档，在宋家众人面前斥责江清月行事不端，还说自己儿子苦战沙场，回了家中却受苦了，悔恨自己迎了江清月过门，于是张罗着要给家里下帖子，迎江星遥过门做平妻，全了儿子的这番心意。
陈姨娘气得伸手直戳江星遥的脑门，“偏你这贱骨头，同宋将军说平妻亦是妾，宁可不嫁，也不做妾。他二人如今闹和离，你还说此事不是因你而起！”
江星遥心中虽不满陈氏对自己动手，此刻却也强忍着怒火同她解释，“我早已对宋洺无意，连宋府的宴席都避着不去。阿娘明辨是非，怎会信这种话？”
“我信不信有何用？主母信了！”陈姨娘气得胸脯起伏，“你哥哥为了帮你在主母面前周旋，昨日夜里在主母院中跪了半个时辰！他如今圣眷正浓，这节骨眼上若被江清月这起子烂事连累，他的前程就全毁了！”
“你倒好，不想着为你哥哥分忧，竟还盘算着做什么绣品生意，你可知主母已在为你寻婆家了，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打发你到乡下配个乡绅土财主了事的。你这蹄子本就无用，如今若再攀不上得力的夫家，如何能给你哥哥的仕途助益！”
江星遥闻言心头一沉。江熠昨夜竟为自己去跪了主母，看来做生意一事有戏。可主母要给她寻婆家嫁人，却是个麻烦事。
如此想着，江星遥往前凑了步，怯懦地说道，“阿娘，若我去见宋将军，求他跟三姐姐好好过日子，是否就能解了哥哥的困局？”
“你还敢提见宋将军！”陈姨娘闻言彻底爆发。她抓起桌上的茶盏就往地上摔，“哐当”一声，茶水溅了江星遥一身。
“你若再敢沾宋家的边，我便去求主母，亲自将你发卖出去！你哥哥的前程比什么都重要，你便是死了，也不能拖累他！”
院外的丫鬟见陈氏如此激动，赶紧进来劝解。陈姨娘指着门口吼道：“把她给我赶出去！再让我看见她踏出那偏院一步，仔细你们的皮！”
江星遥攥着湿了的袖口，默默转身出去了。
江清月回来闹，还真是因为自己，江星遥若有所思地低头走着，路过假山石，她忽的想起刚刚的那道身影，于是抬眼看去，却并未寻到那熟悉的气息。
回到偏院后，灵乡扯着衣角，小声嘟囔着，“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别做生意了，我怕……”
江星遥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江清月只在主母院子里闹，又没闹到我们这，不必惊慌。”
她做回院中的绣架旁，捻起冰蚕丝，针脚穿过绣布上的牡丹花，心想，若是闹到她院中更好。
原还不知寻何借口才能离开江家，如今这场闹剧，反倒成了她的东风。
江星遥边绣花边想着，还差一步。
自己和灵乡若想早日搬出江府这个牢笼，去做她所求之事，就得想个办法，再推江清月一把，把这摊浑水搅得更浑浊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