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杀人背后的隐情 ...
-
江星遥抬眼扫过刘烁，眼神里没有半分怒意，反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讽：“刘公子今日来江家，怕不是为了拜年吧？”
刘烁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偏有个好家世，让他眼高于顶，旁人平日里忌惮他的父亲，对他总归礼让三分，捧杀下长大的刘烁虽行为油腻令人不齿，却独独养成了一个薄脸皮，一言不合便容易恼羞成怒。
此刻他听闻江星遥的话如此直白，脸上的轻佻僵了一瞬，心中早已不满，却又改不掉自己的花花肠子，还想从江星遥这里占点便宜，于是他忍着气，强撑着笑道：“姑娘这话怎么说的？刘某今日自是来给江大人贺岁。”
“哦？” 江星遥指尖轻轻搭在轮椅扶手上，故作惊讶道，“可方才在前厅，我分明亲耳听到刘公子与人说，‘这江五姑娘长得极好，京中的美人儿，我刘某自是要亲眼看看，品鉴一番的’。怎的刘公子现下倒将真心伪装起来，说是来给父亲贺岁？”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刘烁猪肝色的脸上，继续道：“再者，刘公子方才拦我轮椅，眼神黏在我身上不放，若说只是来家中给我父亲拜年，刘公子此举，未免也失了世家公子的体面。”
刘烁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江星遥三言两语将他的虚伪撕的粉碎，他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于是瞬间恼羞成怒：“你这贱人好生猖狂，如此给脸不要脸！真论起来，你父亲我都懒得多看一眼，你一个庶女，被我瞧上那是你的福气！”
“福气？” 江星遥轻轻笑了声，“刘公子可知，我二哥江熠昨日还同我说，‘世家公子当有风骨，若连‘尊重’二字都不懂，纵有家世，亦是草包’。刘公子在京中素来负有盛名，我原以为这话刘公子是认同的，如今看来，到不尽然。”
这下可把刘烁气疯了，他站在那里呼哧带喘，额头的青筋因为暴怒，爬的满脑袋都是。江星遥话音刚落，刘烁立刻扬手就与江星遥动粗，嘴上还嘟囔着，“贱人，弄死你！”
可他的手刚抬到半空，江星遥已迅速抓起身侧的伞，只轻轻一抬伞柄，便精准挡在他手腕下，顺势往前一推。
“砰” 的一声，刘烁重心不稳，踉跄着摔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江星遥握着伞柄的手没再动，只淡淡道：“刘公子，今日家中这么多贵客，若你在我家后宅伤了我，待我二哥哥回来，你可要想好如何在我二哥哥和你的父亲刘大人面前解释此事。”
刘烁这才想起江熠，这个江家最厉害的文人。他知这两年圣上器重江熠，连他父亲都多次在家中对江熠夸赞不易，若真与他对上，江熠那张嘴，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到时候他父亲为着官场体面，定要训斥他。
思及此，刘烁心中瞬间泄了气，却面子丢了，他总是不依不饶，嘴硬说道：“我呸，不过是个从四品的文官，能有多大的本事！你等着！我定要让父亲参江家一本！”
“公子请便。” 江星遥示意灵乡推轮椅，语气没再给半分波澜，“只是刘公子别忘了，今日是你擅闯官员后宅的，真要闹到朝堂，丢人的未必是江家。”
说罢，她没再看地上的刘烁，任由灵乡推着往后院走，只留下刘烁在原地气得发抖，却不敢再追出去半步。
灵乡推着轮椅，小声佩服：“姑娘方才太厉害了！既没伤着自己，又让那刘烁没脸！”
江星遥却没接话，反而问：“你觉得，刘大人今日为何要带刘烁来？”
灵乡想了想：“自然是为了给姑娘相看。”
“不全是。” 江星遥摇摇头，眼神沉了沉，“父亲如今急着攀高门，刘大人是户部侍郎，手里握着粮饷调度的实权。父亲不会把我许给刘烁，他不过是想借‘给我相看’的由头，先跟刘家搭上线，好借刘家的势力往上爬，这才是他的心思。”
“可，可老爷既然只想搭线，为何要让刘家真上门来？万一刘家当了真，非要认这门亲，老爷把姑娘嫁过去可如何是好？”灵乡担忧地说。
江星遥当然懂灵乡的顾虑：“刘家的门第高，可刘烁的名声差。刘家主母眼光高，想找门户相当的儿媳，可高门大户瞧不上刘烁，家世不好的，刘家主母又看不上。这才让刘烁耽搁到现在，成了娶亲的‘老大难’。”
她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意：“父亲善于算计，绝不会真把我嫁给刘烁。我是他如今仅剩的，适龄且能攀附更高门户的筹码，他舍不得就这么浪费在刘烁身上。”
“那他还让刘家来相看？” 灵乡还是没懂。
“吊胃口罢了。” 江星遥语气平淡，却把江琮盛的算计拆解得明明白白，“父亲故意放出要给我相看的话，让刘家觉得有机会，说不定还会主动给江琮盛递些好处。父亲要的是这个实惠，既能吊着刘家胃口，又没真把我赔进去，还能继续拿着我这筹码，等更好的机会攀高门，一举三得。”
江星遥说完，心中多了一丝冷笑。江琮盛啊江琮盛，若你能将这钻营的心思用在正道上，哪还用得上像如今这般四处巴结人。
两人回偏院重新梳妆，灵乡又问：“姑娘还去前厅吗？毕竟客还没走。”
“不去。” 江星遥摘下头上的珠钗，放在妆奁里，“他们今日来，不是为了见我，虽然我还没想明白众人想巴结的大人物究竟是谁。”
“可是前厅还有不少官眷贵夫人，”灵乡有些担忧道，“男人们的事与我们无关，这些京中的贵妇却最是能乱嚼舌根，今日她们来，若不是相看姑娘，还能做什么呢？”
江星遥顿了顿，声音放轻：“来看笑话的吧。江熠被公主相中后，至今未能娶亲，林氏为此伤透了脑筋。况陈姨娘从前是京中红极一时的舞姬，多少达官显贵看过她的舞？只是她贱籍出身，父亲当年为了江熠的名声，把她藏在后院十年，直到江熠中了探花，才敢抬她做良妾。林氏出身不低，在京中或许也得罪过人，这帮官眷们如今有机会踩林氏一头，自是要来看个热闹的。”
“我与陈姨娘不亲厚，京中知道我是她女儿的人寥寥无几。你还记得适才父亲在前厅唤我什么吗？”
灵乡想起那句 “我家小五”，忍不住皱眉：“他唤得那样亲，是不是有意在众人面前抬高姑娘的地位，想攀附个高门呢？”
“没错。” 江星遥拿起那把方才挡刘烁的伞，指尖摩挲着伞骨，“江青月没嫁进毅王府，江熠没尚成公主，大哥在边疆管着兵权却不掺和京中事，父亲还是个五品。他这是急了，急着靠联姻往上爬。”
“那姑娘今日故意化成陈姨娘的样子，是为了……” 灵乡似懂非懂。
“一是让那些官眷认出来。江五姑娘竟和当年的舞姬陈姨娘长这么像，这话传出去，父亲想把我许给真正的高门，就难了。”
江星遥语气清晰，每一步都有盘算，“二是防着父亲像塞刘烁这样，把我塞给些有实权却无风骨的人家。今日我怼了刘烁，他不敢报复父兄，必定会大肆宣扬我的不是，故意坏我名声。要不了多久，京中便会有江五姑娘不好惹的传言，那些贵族自然也不会考虑我。”
灵乡恍然大悟：“原来姑娘早想好了！可二爷和萧大人……”
“求人不如求己。” 江星遥打断她，“二哥今日要陪京中几位御史，没空管后院的事；萧大人还能活着，已是万幸，我不能把希望赌在别人身上。”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灵乡点点头问道，她知道江星遥说的是对的。
江星遥看向院外的方向：“去见陈姨娘。有些事该问清楚了。”
陈姨娘的院子依旧安静，只是昨日的闹剧过后，院墙上的蔷薇花都像是失了气色，蔫蔫地垂着。门外守着两个签了死契的家丁，见是江星遥，倒没拦。想来是江琮盛没说不准见，他们只敢软禁陈姨娘不得外出。
灵乡推着江星遥到屋门口，忍不住小声劝道：“姑娘，昨日姨娘那样对您…… 要不还是算了吧？”
江星遥却摇摇头，抬手敲了敲门，声音平稳道：“姨娘，我是星遥。”
屋内沉默着并无回应，江星遥略等了等，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陈姨娘正半靠在床头，头发散着，鬓边的白发比昨日更显眼，眼神也混沌得像蒙了层雾。
见江星遥进来，她立刻坐直了些，眼神里满是戒备：“你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的笑话？”
江星遥没回应，只细细打量着屋内。
桌上的药碗还剩半碗黑汤，银钗插在发髻上，钗尖隐隐泛着青黑色。
她心里有了数，才开口问道：“姨娘这半年，是不是总觉得心口发闷，夜里睡不着？”
陈姨娘愣了愣，眼神闪过慌乱：“你……你胡说什么？我好得很。”
“好得很？” 江星遥语气平静，却字字戳中要害，“那姨娘鬓边的白发，是半年前就有的吧？还有你发髻上的银钗，那是我十三岁生辰时送你的，钗身能验毒，如今钗尖泛青，姨娘还要说好得很？”
陈姨娘听闻此话，下意识伸手去摸头上的银钗，指尖都在抖：“你……你休要胡说，这不过是最寻常的银钗，你怎知它能验毒？”
“因为那是宋洺送我的。”江星遥没绕弯子，直接抛出旧事，“他担心我在家中过得不好，有人会迫害于我，才送了这只能验毒的素银钗让我防身。”
“只是那年哥哥中了探花，你刚被抬成良妾，我担心家中的姨娘们妒红了眼，会加害于你，才偷着把钗送你，可你当时嫌它寒酸，扔在桌上，连看都没看。”
陈姨娘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江星遥见状，继续道：“姨娘是舞姬出身，见惯了世态炎凉，比谁都懂隐忍。江熠养在林氏身边，你从未争过；父亲藏你十年，你也忍了。可为何偏偏在除夕夜，突然发疯要杀我？”
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却带着穿透力：“是江青月身边的那个樱兰给你下了毒，对不对？她拿江熠的仕途要挟你，说只要杀了我，就给你解药，所以你才慌不择路，连得罪林氏和父亲都顾不上了。”
“你胡说！” 陈姨娘突然激动起来，抓起枕头就往江星遥身上扔，“我没有！是你想害我和熠儿！”
江星遥没躲，枕头砸在她肩上，软软的没力气。
江星遥看着陈姨娘，眼神里带悲悯：“姨娘，你扔枕头有什么用？樱兰是江青月的陪嫁，如今被江青月许诺，之后会给她抬成姨娘，她若不替江青月做事，如何向江青月表忠心？她给你下毒，既是讨好江青月，也是想借你的手除了我，一石二鸟，你难道看不透吗？”
陈姨娘的动作僵住了，眼泪突然涌了出来，砸在被子上，可她却依旧嘴硬：“没有的事，都是没有的事。”
江星遥见她哭的伤心，语气软了些，却依旧带着底线：“姨娘，我知道你不承认也是为了江熠。但你要清楚。这个樱兰心术不正，手段更是脏的，她给你下毒后，素日里差人偷偷拿给你的，可不是解药，而是另一种慢毒，短期内可延缓症状，长期服用迟早毒发身亡。江青月要的是我的命，你尚且可以不顾，可等我死了，江熠必定会彻查此事，为防事情败露，说不得下一个被她算计的，就是江熠。”
她顿了顿，给出选择：“今日我来，不是要逼你，是给你一条路。明日我会找机会揭穿樱兰和江青月的阴谋，你只需在众人面前，把樱兰下毒要挟你的事说出来，我便帮你找解药，也保江熠无事。”
“可，可我若说了，江青月不会放过我的！” 陈姨娘依旧害怕，声音带着哭腔，全然忘记自己刚刚并不承认被人下了毒。
“你不说，江青月就会放过你吗？” 江星遥反问，语气冷静，“她要的是没人知道她的算计，而你活着就是隐患。只有把事情闹大，让京中官员都知道她的歹毒，她才不敢动你和江熠。”
陈姨娘坐在床上，眼泪越流越多，却不再反驳，她知道江星遥说的是对的。
江星遥见状，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姨娘好好想想吧。”说罢，她示意灵乡推她出去。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陈姨娘，语气里带着最后一丝郑重：“姨娘，我最后说一次，你生我一场，我不想看着你被人当棋子害死。但你若再执迷不悟，非要帮江青月害我，那我也不会再顾念半分情分。”
从陈姨娘院子出来，灵乡才松了口气：“姑娘，姨娘好像被说动了！”
江星遥点点头，眼神却没放松：“她只是怕了，还没真下定决心。”
她想起方才在屋内看到的药碗，又道：“樱兰下的毒应该是‘慢藤散’，这种毒初期只会让人失眠、长白发，后期会心口剧痛而死。陈姨娘撑不了多久，她必须选我这条路。”
灵乡有些吃惊又问：“姑娘怎的知道这毒是‘慢藤散’的？又是如何确定是三姑娘和樱兰做的？”
“除了她们，没人有动机。” 江星遥语气笃定，却对‘慢藤散’避而不谈。“林氏虽恨陈姨娘，却不会用下毒要挟这种阴招，她从来都用别人的手除掉自己的心头大患。可江青月不一样，她在宋家过得不好，恨毒了我，却又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觉得我一个下贱舞姬的庶女翻不出什么浪花了，也不陪她挖空心思的算计。林氏的借刀杀人，看来江青月只学了个皮毛。她只是不服气，以为让樱兰动手，既除了我，又能除了替她办脏事儿的樱兰，一石二鸟。”
灵乡点点头，没在多说什么。江星遥想着灵乡问的那个‘慢藤散’，心里五味杂陈。
这毒药是清安同她说的。清安侯官府的死士，对这些阴私之物了解颇多，初与江星遥闲聊，江星遥好奇心趋势，加上想要对清安多些了解，哄着清安同她说了很多奇闻轶事。当时清安便提过这种专门毒害女子的药。
只是江星遥没想到，当时随口的闲谈，如今却又救了她一次。若非清安同她说这些，江星遥大抵是无法确认这下药之人就是樱兰的。
想到陈姨娘，又唤醒了原主留在记忆里的那个十三岁的生辰。
瘦瘦小小的江星遥攥着宋洺送她的银钗，在陈姨娘院外等了半个时辰，最后却只换来一句 “寒酸东西，别脏了我的地”。
她轻轻叹了口气：“若陈姨娘肯回头，我便帮她一次；若她不肯，那也是她自己选的路。”
灵乡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姑娘比从前更沉稳了，却也少了从前很多的明媚。
江星遥没再说话，只望着远处的天色，明日江青月回门，便是她收网之时。江青月、樱兰，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也该一一清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