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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金风玉露(二) ...

  •   江云悠自小无法无天野蛮生长,最看不惯的就是有人太把自己当根葱,仗着膘肥体壮就要横着走路。

      她从银皮包里捏出个药丸,刚琢磨出个帅气的出场姿势,身后猝然传来一声少东家,喊得她差点中道崩殂。

      书砚胳膊上挎了个篮子,眨巴着那双葡萄似的眼睛,“您现在不应该跟杨夫子读书吗,怎么……”

      未免自己形象再受拖累,江云悠赶紧捂住她的嘴,往四处看了看,神神秘秘的掐指道:“黄历有云:建日行,成日离,今日当宜出门,我等岂逆天而行?”

      书砚八岁便跟着照顾江云悠,对眼前这个活宝的脾性早已摸透。

      她看眼前面的混乱,伸手要把江云悠拉走,“少东家,家主平日最厌恶这些当官的,不让咱们接触的,咱们还是走吧。”

      江云悠顺手从她篮子里摸出个苹果,边啃边道:“阿舅还说,达则兼济,累善亦是助己。这恶狗都跑到咱们面前乱吠了,冷眼旁观岂不是让这些没毛畜生更嚣张?”

      她拍拍书砚的手,“放心,此处离我哥赌坊近的很,他那养着一堆虎背熊腰的打手,倒时你领人蹲在后面,等曹骏达动手之后再出来,咱们来个关门打狗。”

      书砚听了此话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她犹豫之时,江云悠手里的苹果已经瞄准曹骏达那颗圆脑袋,正中靶心。

      曹骏达捂住后脑勺转圈喊道,“哪个孙子!给爷爷我滚出来!”

      “呦,让我瞧瞧是谁家绳没拴好,大中午就出来遛狗了?”

      此言一出,周围百姓自觉退开一条路,露出后面刚打了个哈欠的江云悠。

      对面酒楼,谢衡看向大摇大摆隆重出场的江云悠,只觉得碰上了个大号搅屎棍:真是邪了门了,怎么哪都有她?

      曹骏达作为平陵一霸,自是晓得江云悠,只是两家本着王不见王的原则,平时都各有退让。

      曹骏达满脸晦气,但还是忍着气道:“这没你事,快滚,少多管闲事!”

      江云悠无视他那胖猪蹄,迈着步子悠闲地走到小摊边。

      “什么有事没事的,这条街这么大,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长三个宽,就不让别人走吧。”

      她挑挑拣拣出个长箫在手心拍了拍,对发愣的卖琴女扬出个笑:“这摊上东西我包了,劳烦姐姐替我送回家如何?”

      对面的孟笛在战场上巾帼不让须眉,但演起戏本子就略显生硬,她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女,一时不知怎么接戏。

      江云悠还以为她害怕的说不出话,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胳膊,使了个眼色轻声开口:“走啊。”

      孟笛如梦初醒,看向酒楼上的谢衡。江云悠注意到她的目光,奇怪的回头瞟了眼,还没来得及抬头,就看到曹骏达挺着身子晃过来。

      自古颐指气使的人无论聪明与否,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在人前落了面子。

      何况曹骏达本就是一坨肥膘上顶了个核桃大小的脑袋。他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早就把曹安仁的嘱咐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敢抢老子看上的东西,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这平陵到底姓什么!”

      他周围的打手一拥而上,没料到江云悠早有准备,伸手一扬,白烟弥漫开来。

      她推开旁边的孟笛,声音还是笑吟吟的,“躲好了,请姐姐看什么叫狗咬狗。”

      她侧身避开身后两人挥来的木棒,趁烟雾缭绕之际把人引向曹骏达,自己闪身到了白烟外。

      曹骏达腿上挨了一闷棍,身子又笨重,一下也不落的把棒子挨了个全,疼的吱哇乱叫。

      江云悠倚着小摊笑的乐不可支,周围人胆子也大起来,鼓掌叫好。

      “你们这群废物,给我抓住她!抓住她!不然全都给我蹲大狱去!”

      此话一出,为表忠心的打手们即刻转身,更加卖力地向江云悠扑来。

      她仰身一避,顺路扔了一锭银子到孟笛怀里,步履不停跃到了小摊上,把左右扑过来的两人摁到一起。

      小摊在乱斗中被砸了稀烂。

      江家航运出身,自然不缺练家子,江旬注重对子女培养,因此文的武的请了不少先生。

      但江云悠是块吃不了苦的朽木,学的最熟的便是偷跑出家时用的轻功。江旬也狠不下心罚她,不然她那天天偷跑出来的墙洞早八百年前就堵上了。

      此刻江云悠借着小聪明和灵活的身法堪堪躲过围攻,勉强在抱头鼠窜的及格线上。孟笛碍于身份不能暴露而无法出手,只能干着急。

      就在此时,一声清越的口哨声传来。

      江云悠顿时放下心来,装作招架不住,曹骏达众人往角落里领。

      曹骏达上了当,越发猖狂,抬着圆滚滚想肚子想要踢江云悠一脚威风威风。

      江云帆盯着场上局势,正当时机成熟准备挥手时,一道身影忽然从眼前掠过。

      “嘿,枉本少爷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书砚不明白他说的什么,着急道:“少东家,快让他们动手啊……”

      “莫急莫急。”江云帆捏着扇子转起来:“瞧一出英雄救美的戏也不赖。”

      在又一个木棒抡来的时候,江云悠侧身险险闪过,眼见就要撞到木架上的尖角,忽然一只手覆在上面,盖住了尖锐——她的腰磕到了谢衡的手上。

      谢衡顺势揽住江云悠的肩,带着她后退避开左侧落下的棍子,抬脚利落的踹向一个挥棍上前的人。

      这些人平日跟着曹骏达欺乡霸邻,一遇到真正会功夫马上歇菜,依次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狠狠摔倒了地上。

      江云悠微微仰头,看到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一股的清淡沁雅的香气萦绕在鼻端。

      转瞬间,谢衡已把她带出人群,见她还发愣,“怎么,被打傻了?”

      江云悠尚来不及开口,忽见身后一人偷袭,未等提醒,谢衡已经先一步闪身避开。

      他侧眸瞥向江云悠:“退后,别碍事。”

      紧接着,他顺手抽过破烂小摊上的一根木笛,动作迅疾的避开几人围攻,长笛在他手里如锋芒毕露的剑,所到之处风卷残云。

      江云悠选了个绝佳观赏位置——战场中心——琴摊后。

      她抵唇看向旁边倒在地上哀嚎的人,当起了观众,伸手往琴摊上摸了个长笛认真审视起来。

      这玩意……这么牛呢?

      剩下的人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曹骏达慌乱的躲到几人后面,色厉内荏道:“上!都给我上,你们这群废……”

      他话还没完,两百斤的肥膘已经摔进了水坑,半晌没直起身。

      “刁民!大胆刁民!我爹可是平陵知县,你,你不想活了吗?!”

      “知县?”

      谢衡迈过脚边挡着的人,环视一圈:“按大齐律,强抢民女者,杖五十,流放论处,无故致人重伤者,杖三十,徒刑一年以上。”

      他踩住曹骏达的衣角蹲下身:“地方知县,八品而已,奉皇命,食皇禄,还真以为自己能称王称霸了吗?”

      曹骏达被他周身的冷气吓得脸盘子直颤,压根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谢衡把裂开一道口的木笛抵在他三层下巴上,声音极轻极冷。

      “回去告诉曹安仁,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要是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流出去,掉了乌纱帽事小,可护好自己那顶项上人头。”

      他起身居高临下的看曹骏达一眼,随手扔下木笛。

      曹骏达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带着人屁滚尿流的跑了。

      街上行人早就躲得不见踪影,孟笛也已撤离。江云悠从变成一堆破烂的琴摊后探出脑袋,学着戏台上的人行了个江湖礼。

      “多谢明淮兄拔刀相助,小弟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谢衡懒得理这搅屎棍,只觉得她少在自己面前晃悠便一切万事大吉了。

      江云悠跳到他面前,“哎,你刚刚说的那一段什么什么杖五十三十的,是看的哪本书,回去我也买一册来翻翻,简直太威风了。”

      她在船上时以为这人只是长得好看,却不想武艺竟高超至此,要是阿舅请来的是这样才貌双全的夫子,别说逃课,就是每日多练一个时辰又何妨?

      谢衡被拦了去路,被迫停下看着眼前人:“没书,让道,找你的狗去。”

      他眉眼深邃,冷眼看着某人时总会不自觉让对方自惭形愧、不敢久视——一半是因为他面如冠玉的长相,一半是他那锋芒凌厉的气质。

      不过江大小姐一向勇往直前、敢想敢做。她不退反进,探头凑到谢衡面前,“不若我们结拜如何,到时候咱俩一文一武,称霸平陵指日可待啊。”

      谢衡多少年没听过这么幼稚的话了,呵笑:“功夫练的稀松二五眼,志向还挺远大。”

      眼见地上一片狼藉,谢衡又想起自己被搅黄的计划,不耐烦道:“没事少做点梦,当大小姐就好好待在后院绣花,不是所有人都有义务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的。”

      人面对事实时辩驳能力会下降,饶是能说会道的江云悠也噎了一下,甚至走了个神想稀松二五眼是什么意思。

      不过江大小姐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就是乐观心大、有自知之明。她立时把谢衡的冷嘲热讽当耳旁风放走,小声嘟囔道:“这么严肃啊。”

      她背手仰起头,眼里光华流转,“我说,你这功夫不会是自小嘴臭总被人打,这才练出来的吧。”

      两人距离凑的有些近,谢衡后退一步,似笑非笑道:“心理素质差就少怨天尤人。”

      江云悠眨了眨眼,又听他淡声撂下一句:“劝你不如把肉干换成鱼干,多吃点补补。”

      江云悠顿了下,补什么?心理素质?这玩意是这么补的?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吃了肉干?

      等等,他刚才是不是说让她去找狗来着?

      她这一愣再回神时,才发现街上冷不丁的只剩了自己一个,谢衡已经转入巷口。

      身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见打架的人都散了,才小心的走出来。

      江云悠本欲离去的脚步一缓,看着他布满青筋的手在一堆破木头里搜罗出个尚完好的小木雕,颤颤巍巍的收到怀里——那是他日以夜继赶出来谋生的东西。

      巷子里,孟笛随谢衡一起从小门回了酒楼,小声道:“要不要下午再试一次?”

      “不用了。”

      谢衡停下脚步,忽然毫无征兆的转身,目光精准的定位到对面巷口的江云帆。

      刚才场面紧张,他下了楼便直接出手,打斗时就觉得有道视线如影随形,果不其然。

      江云帆见自己被发现,十分自来熟的冲他摆了摆手,臭屁的模样跟某人如出一辙。

      谢衡思绪微动,明白了来龙去脉。

      他往后看了一眼,那个满头宝钗的少女走到一处被砸坏的小摊上,拿出一锭银子买了块手帕,继而又到下一处被砸坏的小摊上。

      她步履轻快,手腕上镶着翠玉的金手链熠熠生光,或老或少的小商贩抱着手里的银子,感激的喜不自胜。

      孟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诧异道:“我亲娘,这银子都够买他们这一整个摊子了吧,这姑娘花钱按锭走啊。”

      她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说来我也得了个嘿嘿。老大,这不用充公吧……主要暨雨那小子因休沐这事不咋开心,我寻思要不买个糖哄哄。”

      谢衡看一眼她手上那银子,转身往里走:“买糖还是磨枪随你,曹安仁那盯好了。”

      “得嘞。”

      巷子对面,江云帆见谢衡离开,悠哉的神色一收,转着扇子的手缓缓停下。

      江云悠远远地就看他在发愣,跑过来给了他一掌。

      “好你个江云帆,哪次你出事我不是两肋插刀,我一出事你就往我两肋上插刀是吧?你带这么一堆人是为了给我鼓掌的时候声音更大点呢?”

      江云帆揉搓着胳膊,露出八颗牙挤眉弄眼道:“这不是有人去了,我再上不就多余了吗?”

      江云悠没听懂他话里的促狭,翻了个白眼:“你要去了,曹大狗没准早尿裤子了,非得让他这辈子都不敢调戏姑娘才行。”

      江云帆挥手让身后人回赌坊,拉着江云悠往前走。

      “曹大狗再怎么也是那老狗县令他儿子,民不与官斗,收拾他办法多了,面对面的舞刀弄枪可是个自损八百的亏本买卖。”

      他话顿了顿,看眼那酒楼:“倒是你那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会……是官家的人吧?”

      “官家人?”

      “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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