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半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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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璀璨，宴会厅里装饰奢华，酒、奶油与肉的芬芳在空气中浮动，美丽的夫人们或白色或淡雅素色的裙摆，掠过大理石地砖光滑的倒影，哨兵军官们各个胸前佩满勋章，肩挂绶带。
严冬霖端着一杯哨兵特制的饮料，冷冷看着那些揽着白色衣裙向导的贵族们。
“那是罗家的小女儿，刚分化成向导不久。”有人在他身边开口，语气开朗。
精神力早早反馈给他来人的模样，严冬霖朝他微微点头：“三皇子殿下。”
严冬霖不在怎么与帝都的老贵族打交道，至于那些被搂在别人臂弯里的白裙是谁家的向导，跟他无关。
他反应冷淡，三皇子也不生气，三皇子尤安是个褐发金眼的年轻哨兵，完全没有身为尊贵皇子的傲慢，像个在学校里颇受欢迎的富家少爷，开朗阳光，还非常自来熟：“严上将看她如何。”
怎么样？严冬霖倒想起来了，罗家是老牌贵族，现任罗家家主正是三皇子的忠实拥护者。
帝国现任皇帝有两个皇子，太子强势激进，三皇子聪慧油滑，两个人的明争暗斗这些年越来越明显，随着太子在前线受了不轻的伤，气氛愈发白热化。
严冬霖所在的帝国第二军团，前任团长是太子党，在战争的炮火中炸得尸骨无存。新上任的严冬霖暂时还没有表明站队的意向，正主已经率先来向他递出了橄榄枝。
有意思，把哨兵当战争兵器大规模使用时，没人在意一个小兵的性命。等到他成为不受控的强大怪物，才想起来给怪物加一根缰绳。
也不看他稀不稀罕。
“我为昨日遇见的一名向导而来。”严冬霖说，“殿下应该知道我指的是谁。”
“区区战俘，竟然能劳动严上将。”三皇子有些惊讶地睁大双眼，“这里有这么多美丽的小姐，每个都不低于B级，你何不找一位出身良好的淑女？”
“您口中的淑女，见到我精神域后都花容失色，当场昏厥。”严冬霖面无表情，“恐怕挺不到结合，就会不幸死于惊厥引起的心脏病突发。”
“啊哈。”三皇子无言以对。
“拼了老命才熬到战争平息，在下定要找一位同为A级的向导。”严冬霖摇晃杯中寡淡的液体，慢悠悠地叹息，“也不知帝国能否给予我这样的殊荣。”
严冬霖是双A级，精神力等级和异能均为A级。双A级哨兵人数众多，双A级的向导则是万里挑一，就算偌大的帝国，未结合的双A级向导还真的没有。
严冬霖虽是第二军团实际掌权人，却迟迟没有向导，找不到匹配向导是其一；其二A级的向导十分稀少，未结合的更少。
话说到这个份上，三皇子只得无奈松口：“严上将眼光不错，你挑中的这名战俘，是全白塔唯一一个没结合的双A级向导。”
他语气里难掩惋惜，“只可惜是联盟的俘虏，等级太高反而不好控制，他们都怕被向导反操控，他本是要留在白塔做珍稀材料的。你想好了，若是匹配度不高，对你也没有价值。”
哨兵和向导想要结合，必须匹配度在百分之六十以上，才可能引发结合热，没有结合热，就算孩子都生了，也是绝无可能精神域融合的。
有精神域融合，哨向之间才算真正成为“彼此的半身”。精神域相连，双方心神互通，不用担心精神域污染造成的崩溃，这才是所有哨兵都想拥有结合伴侣的原因。
“无妨。”严冬霖说。
三皇子表情微滞，很快又恢复如常，抚掌低声笑道：“既然如此，我邀请严上将参加这次战俘匹配度测试，跟我来吧。”
白塔地下四层，临时匹配中心。
严冬霖站在环形高台上，透过单面玻璃，看着关在透明牢笼里的向导。
柔软的头发，白皙的脸蛋，还有脖子上漆黑的项圈，少年侧对着玻璃坐在床上，看起来非常单薄瘦弱。
是他在疏导室见过的那个向导。
再次看见他，严冬霖依然下意识被他吸引。他能想起第一次见面，空气中浅淡的香气，像白色的花瓣，是极其微小的甜蜜味道；想起向导的精神力触手，温和柔软，像小动物的尾巴。
每次想起这位不知姓名的小向导，严冬霖都觉得自己的犬齿隐隐发痒。
“恭喜大人，百分之九十六的匹配度，位居所有竞争哨兵第一名，非常难得。”
侍者说，“殿下特来问您，若您愿意给出这个价，那么这名战俘就将跳过拍卖环节，直接归您所有。”
严冬霖接过那张清单，一眼扫去，目光微滞。
三皇子所图甚高，若是早两天看见这张清单，严冬霖会转身就走，顺便指着鼻子讽刺这位殿下一句异想天开。
他严冬霖来帝都是治病的，不是来招麻烦的。
但他见过了那名向导战俘。洁白，清瘦，难得的匹配度，神奇的疗效。
“告诉三殿下，我答应了。”严冬霖把清单轻飘飘往桌上一扔。
“但我也有个条件。”
“您说？”
“我要先验货。”
向导稀有，越高级越稀有，虽然只是战俘，买回去也有很多用途。严冬霖活了二十九年，还没找到匹配度六十以上的向导，让自己的高匹配向导落到别人手里，他不允许。
三皇子吃准了他不会放弃，知晓匹配结果后，立马最大限度抬高了价格。
好得很。
大额交易，为防低素质的卖家出尔反尔，严冬霖要先试一下和向导结合绑定，试验匹配度是否为真。
虽有风险，他现在已经到了随时可能异化的临界点，不妨赌一把。
至于向导是否愿意……至少在这时，严冬霖还不清楚，未来他会为此时的傲慢后悔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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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前，帝都白塔地下。
穆海打开牢房的内门，提着一盏小灯走进来，灯光照亮黑暗的房间，漆黑铁链晃过冰冷的反光，延伸至床上少年瘦白的脚腕。
向导沉沉睡着，穆海借昏黄灯光看他，短短两周，每天药物注射下进行的精神疏导，急剧消耗向导的身心，郑雨原本婴儿肥的柔软脸蛋明显消瘦，显露出精致的下颚线。
他睡得非常沉，如果穆海不叫醒他，郑雨睡到下午也不会醒。
穆海静静地注视向导的脸，仿佛看见一朵尚未开放的洁白花蕾，珍贵而娇气的花朵无法在被剪下后，于盛水的花瓶中继续绽放存活。
最开始第一次的药物精神疏导，持续了八个小时，郑雨的反应非常大，他控制不住躯体反应，疯狂挣扎，想要摆脱被动精神链接，双腕在手铐中磨出层层叠叠的血痕。最后因剧烈头晕和恶心，开始用头撞桌面。
不知什么原因，郑雨是至今为止，穆海见过对329药剂反应最大的向导，他帮郑雨擦去眼泪和冷汗，但阻止不了郑雨把自己撞出血痕。
“求求你们，不要再继续了…”
少年痛苦呜咽，而玻璃窗另一边的哨兵迅速好转、甚至神态飘忽。
穆海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他见过哨兵被向导蛊惑，在对面疯狂砸玻璃的场面。
那位精神力属性带有强大攻击性异能的向导，最终操控了数十名哨兵，踩着哨兵血液铺就的路逃出帝都白塔的大门，至今都在帝国排名第一的通缉榜上。
也是因为那次事故，帝都向导塔从那以后再不设置哨兵护卫，只用普通人，穆海得以考进白塔工作。
郑雨的痛呼声冲击他的耳膜，头顶的监控盯着，穆海不敢放水，背后冷汗浸湿……可恶，没办法完全不管。
穆海扛不住内心的拷问，在下一个哨兵进来前的几分钟里，给郑雨灌了几口营养液。
郑雨连睁开眼的精力都没有，就着他的手迷迷糊糊喝下去，前所未有的乖顺。
对不住，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穆海心里默念。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救不了任何想救的人。
以前的同学也好，战友也罢，读再多医书，跟过多少次前线战场，没有精神力就是没有精神力，跟你们不是一路人。
穆海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像往常一样，沉默地擦干郑雨搭在床边、磨破红肿的手腕，给他上药。
除了每天进行的精神疏导，还有一系列检查和药物试验，或许是长时间不间断用药，让郑雨终于对329药剂产生了一点耐药性，不再有头两天激烈的反应。
与之相对，郑雨嗜睡、乏力、犯恶心，吃不下东西。除了白天穆海给他硬灌下去的营养液，晚上能吃进去两口食物已经算是胃口不错。
郑雨的体重急剧下降，穆海的顶头上司沈文清，心情出奇的好。
截止今日，名单上的哨兵已经全部来齐，可以给郑雨做匹配度检测了。
郑雨不清楚连日持续的药物疏导为什么停了一天，穆海把他带到这间囚室就离开了，没有锁着他。
郑雨不适应空旷，他已经习惯医生贴身跟着他，虽然穆海每天准时把郑雨押过去，拷在桌上，郑雨每次都恨不得拿手铐砸爆他的头。
连日持续的压榨，导致郑雨不是昏睡就是在受精神折磨，两个月弹指而过，郑雨始终没能等到联盟来赎人的消息。
盯着反光墙面映出的自己，郑雨竟有一丝陌生，他用两根手指掰着自己脖子上的屏蔽项圈，轻轻往外扯。
金属制成的项圈表面光滑，有一小指甲盖厚度，虽然不至于让他呼吸不畅，但是脖子被这种沉重、不透气的东西束缚，一点也不好受。
借由反光，郑雨看见项圈严丝合缝的锁扣处，还有微小的显示屏和呼吸灯，用指甲刮过表面，是摸不出一丝缝隙的光滑。
被抓那天，郑雨从昏迷中醒来，就已经被戴上项圈，始终没有取下。这个东西将他的精神力封在身体里，半点也释放不出来。
没有精神力，向导就像被拔光尖爪和利齿的猫。就算他能逃出牢房，也逃不过其它向导的精神力监查。
如何摧毁这东西？郑雨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项圈，低头沉思。
室内安静到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郑雨没来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有股违和感。
郑雨抬起头，目光扫视过四周空荡的墙壁，什么异常也没发现，但那种被人注视的毛骨悚然，还是挥之不去。
隔着三面单面玻璃，郑雨看不见，有许多人站在环形高台上，全部都在盯着他。
出于直觉，郑雨缩到床角，拿被褥盖上自己。
今日，是郑雨被俘虏的第六十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