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狩猎日 ...
-
远处的钟楼响了一声，悠悠扬扬，一群飞鸟绕着钟楼画了个圈，又远远飞走。
“快去报告严上将，出大事了，白塔使者被人杀了。”
消息递到严冬霖桌上，震惊之余，严冬霖自己的状态其实很好，银狼在他脚边的影子里打盹，精神力运转平稳，整个人像在幽静的潭水里冥想，心平气顺。
黑色精神触手里多余的黏液和眼睛消失大半，银狼脚下影子扭动的频率减缓，脑袋里咚咚鼓动的血管，仿佛有凿子和长针戳刺的刺痛都平息下来，严冬霖解开纽扣，半边胸腹上隐隐浮动的狰狞鳞片和其下戳出的银针长毛，也像被橡皮擦过的铅笔印般淡去。
他的异化症状在迅速好转。
严冬霖甚至觉得，比起强行让郑雨进入结合热，郑雨主动在他怀里贴蹭，疗效更长久。
严冬霖捏起胸前的银币项链，在手中摩挲，他原本以为在白塔的初次结合就是药效的极致，但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说第一次他喝到了一口甘泉，那么这一次就像有一小汪泉水流淌进他的精神域，渗入地下，为这块干枯的土地带来了地下河。
白塔的三型镇定剂、原浓度向导素都对他无效，严冬霖自身异能可以把负面情绪、精神污染压缩在影子里，减少对精神域的影响，但同时，对普通哨兵有效的替代安抚剂，对他的作用微乎其微，他必须要同级向导亲自疏导才能缓解异化。
但也只是一点。
刚在向导的精神力里打滚，能不好吗。
郑雨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计会笑一声。
要提防你对我发疯可真难。
他不管严冬霖状态好不好，只要严冬霖别对他起疑心，又把他拎起来折腾一顿，郑雨这关就算是顺利通过了，能哄严冬霖继续放开项圈的封锁，他已经大赚特赚。
至于严冬霖想听他出声的迷惑发言，郑雨只当这是什么新型的诱导供词手段。
笑话，之前掐我脖子逼供，我还没忘呢。
郑雨独自趴在床上，闭目用精神力修复身上的暗伤，之前被俘时中的枪伤还没好全，肉芽蠕动消除皮下淤血，带来入髓的酸痛麻痒，冷汗浸湿他的后背和发梢。
好巧不巧，那枚见鬼的红色晶石又闪现在他桌沿，开始发出嗡鸣。
“砰！！”
一条淡蓝精神触手狠狠抽中那块红晶石，把它拍成了碎渣。
[别生气，我只是想跟你换一瓶向导专用精神力药剂，你的哨兵给了你很多，不是么。]
一根红色精神丝从晶石的碎渣中飘出，慢悠悠说道。
[作为交换，一条能逃出黑晶城的密道地图，如何。]
郑雨睁开眼睛，那红色精神丝的亮光如同火焰，映出郑雨清醒且冰冷的瞳孔。
“你真的很吵。”郑雨未张口，用精神力传音道，“想要你拿就是，离开这里。”
要是这家伙被严冬霖他们发现，肯定又会给郑雨惹出一堆麻烦，至于交换药剂，郑雨自己还被囚禁在这个房间里，怎么出去跟他完成交易？
笼子里的小白鸟依然看起来很惨，虽然浑身的伤口不见了，也放出了精神力，但还是有种被剪断了翅膀、想飞走却无能为力的愤怒，隐藏在平静的外表下。
[为表诚意，我免费告诉你，用精神力完全包裹住项圈，可以暂时隔绝它接收指令。]
那缕火焰状精神丝说。
[你如果愿意交易，随身藏一瓶药剂，我自会来取……]说完最后一句话，失去晶石载体，那缕精神丝终于燃烧殆尽，消失了。
……
“你们发现时，他已经死透了？”
“是，现场封锁后我们立刻做了初步尸检，阿伦·艾尔顿大人应该死于高等级向导的攻击，尸体没有任何外伤。”
严冬霖一边眉毛高高挑起，“死了？是谁这么助人为乐？”
俞正锋嘴角抽搐，“大人，小心隔墙有耳。”
“又是高等级向导，我们偏僻的黑晶城什么时候这么热闹。”真要有这么个人，怎么不见异化事件发生频率下降。
尽管黑晶城的封锁等级严密，但有一位向导死亡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传到了帝都。帝都白塔立刻发来通讯，向把控黑晶城的第二军团团长严冬霖问罪。
“我们也是遭了灾的那方，损失很惨重啊。”简寻副官按严冬霖的要求打包了一大堆现场资料发给白塔，包括现场被火烧成废土的城区，死伤的哨兵照片。
“从痕迹上来看…是那家伙？”
“很像，如果实地看的话应该更明显。”几位官员窃窃私语，参与会议通讯的白塔高层和皇室代表则没吭声，脸色却很难看，谁猜不出这是曾从白塔地牢杀出血路、扬长而去的黑暗向导“炙融”？
叛军的头目。
“我们需要回收尸体，还请黑晶城这边配合。”在沉默中互相交流了一番眼神，皇室的人率先说道。
死去的向导脸上绘有金羽毛图案，这个算是一种家族标识，算起来是太子妃的远亲，此事太子想管，白塔这边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以，我会派人将遗体送往帝都。”严冬霖说，那人死于精神域破碎，这是实力强悍的向导才能发出的精神力攻击，与他无干。
白塔的主事人态度就没有那么平和，他们白白损失的可不止一个向导，可当着这么多人的会议又不能说，“我们派过去的那支队伍全都失联了，那些人在哪，严团长不知道？”
“死伤人数太多，还在统计。”
“特派队那么多人都失踪了，严团长不给个说法，这事没完！”
驻在每个大型城市的白塔分塔承担了寻找向导进入帝都的重要职能，阿伦是这支特派队的队长，现在出现空缺，白塔定要派人前往黑晶城进行调查和替补工作。
属官们言语中急迫想进入黑晶城，严冬霖兀自转着中指上的银戒指，无动于衷，对面的吵嚷声仿佛是跟他无关的噪音似的。
那人本来就该死。
严冬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盯着那个吵得最凶的秃顶官员，对方被他看得一滞，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请便。”严冬霖说，“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严冬霖的全息影像在会议厅中嗖一声消失，几秒寂静后，会议厅在吵吵嚷嚷的骂声中散了。
“殿下，我们不用派人前去黑晶城确认情况吗？”太子的属官回城堡复命时，出于疑惑多问了一句。
“可以，不过去了也没多大用。”太子手指间夹着支羽毛笔，翻开信纸，桌边淡蓝色香水瓶飘出淡淡香味。
“等见到尸体，也发现不了什么，有问题也早被清理干净，倒是这次叛军的袭击很突然，他们活动越来越频繁了，去查查他们为什么出现在黑晶城。”
死去的阿伦是B级向导，没有异能，这些年也没有给太子带来能缓解他症状的样本，倒是白塔的态度很有意思，像是隐瞒了什么事，他们若能抓住几个叛军头目，也是能在老皇帝面前露脸的功劳。
属官走后，太子达里安起身来到卧房，重重金色帷幔中间，睡着位金发雪肤的美丽女人。
沉睡这么久，她的肌肤有些黯淡，但不难看出被人照料得很好。
这是他的向导。
太子达里安挑起她一缕金发，凑到唇边落下长长的一吻，“日安，我心爱的奥菲莉娅。”
他嗅着那缕金发，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抱歉，再多忍一忍，等我坐上皇位，一定不会让你的牺牲白费。”
……
严冬霖离开会议室，老伊顿将军于一小时前派人登门来访，说有重要的事与他商议。
“我们将军的要求很简单，上次的向导素，不知您还有没有存货。”
向导素能缓解哨兵精神域污染引起的各种症状，对找不到结合伴侣的哨兵们是一剂良药，一滴向导素可以稀释使用，即使如此价格也高昂到离谱。
“你说的是哪一支？”严冬霖给伊顿家送过不止一次向导素。
“是上周送来的高浓度原液。”传话人的眼珠在镜片后嘀哩咕噜转了一圈，“稀罕货，想必不太容易得到，我们家族出这个价，严团长考虑考虑。”
他伸出手比了个数，严冬霖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他出的价扔进去打不出一点水花。
“上次收缴的那支我也没有余货，或许你们可以问问白塔。”严冬霖回道，“十有八九是帝都流出来的。”
如果他没记错，伊顿家想要的那管向导素，是从埃里克·伊顿失控异化现场翻倒的运输车内收缴的赃物，而这辆运输车的主人，至今在逃。
调查组现在还在追查异化事件的线索，现场高阶向导的痕迹被抹得很干净，走私向导素的犯人也在逃，鉴于老伊顿将军突然不再频繁上门痛骂严冬霖，这件事严冬霖确实有段时间没关注了。
他也没料到例行送去的礼物没和往常一样石沉大海。
从几年前，哪怕是原浓度的向导素对严冬霖也起不了效果，他一直靠军团向导的疏导保持精神域稳定。
传话人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但也没别的办法，外人离开后，严冬霖用智脑传信，让下属把最新的案件调查报告交上来，盯着报告上那管淡蓝色的向导素，严冬霖忽然想起郑雨后颈腺体上的针眼。
郑雨是白塔卖给他的。
郑雨患有信息素紊乱，向导素分泌异常。
陷入结合热时，向导素的味道甜得发腻，郑雨从没有在日常产生足够的向导素。
白塔那些浓度高、有市无价的向导素原液，是否会有一管来自于郑雨呢？
他心里忽而生出一种冲动，他很想回去，回到那个有郑雨的小病房里，把香香甜甜的小向导抱进怀里，让柔软的黑发蹭过颈窝。
他很依赖我。
没有记仇，小傻子很快会忘记之前的疼痛，为寻求庇护继续依赖他。严格来说，整个帝国内郑雨只认识他一个人，没有他，小向导就会被豺狼咬死分食。他不是帝国那些高高在上、施舍奴役哨兵的那群白袍伥鬼，只是独属于严冬霖一个人的药。
你怎么知道他变成傻子之前，是不是那种擅长装可怜，哄骗哨兵交出他们全部财产身家性命，然后把人踹开的向导？他那么娇气，撒娇多么自然，蛊惑人的手段熟练，你难道就不怀疑吗？
是的，我怀疑，所以我见他撒娇时就在起疑，我用囚犯的血警告他，但是结果你也看见了，有问题的另有其人，被宠坏的帝国向导捅出了大篓子。相比之下郑雨只是不爱吃饭，简直乖得出奇。
最重要的是，有了郑雨带来的稳定疗效，他不再有后顾之忧。
想要从他手里夺权，那就给他把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