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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话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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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鹤带林茵走过富丽堂皇的大厅,步向二楼专做定制的雅间。
质地轻柔的云锦一匹匹垂落在三人高的红木衣架上,几个错落有致的衣架就构成了诸多富有新意的定制空间。
尘枫跟在二人身后极为惊诧,在王朝遥远的东南部边陲,竟有如此惊艳绝伦的构思,也是不枉他在北境也是颇有耳闻。
可一想到这家寸心衣铺闻名遐迩的原因,尘枫只觉一口郁气涌上心头。
林茵她们去的是正中最华丽的那间。
掀开如白纸般纤薄的青翠色云锦,内里是个等人高的木制衣架,外套着层层叠叠的正红色衣衫,其上被寸心衣铺最好的绣娘,也就是早已不做客衣的衣铺主人,一针一线,一板一眼,万分小心地从雪白的里襟,一点点蜿蜒而下,绣着极繁复极精细的纹样。
金银线交织罗列,直达底部暗红色的衣角。
细细打量,似是银纹为鹤,金纹为松,交织缠绕,绵延不绝。
而那配饰的玄色腰带,看得出也是万分精细,丝丝缕缕的黑线以一种人眼看不出的纹理连接在一起,其上又是镶嵌金银,尤其是正中那颗压色的菱形红宝石,颜色极为纯正浓郁,纵是平素里喜好收集此物的尘枫,哪怕心底猜得这是为谁而作,心下不耐,也得赞扬一句,“绝非俗物。”
这身华贵衣衫,论精细程度,经尘枫一番打量,心道少说也得万两白银打底。
可这还不够,青鹤双手碰了件布条前来。
尘枫这才发现,竟还给这身配了件抹额,也是热烈如红枫的颜色,两侧分别绣上精致的松鹤纹。
当衣衫主人系上抹额时,松鹤相绕,彼此交缠。
他猜测,是松鹤延年的意思。
尘枫一度咬牙切齿。
青鹤说:“林姑娘,这便是之前,您托人过来命我们做的衣裳,正红打底,松鹤为配。”
林茵曾吩咐过,有外人在场,就不许暴露和她的关系。故而青鹤开口时万分谨慎,决口不提,之前是七日前,更不会说这是她们主人日夜加急精细绣出的产物来邀功。
林茵望着这极为精致华贵的衣衫,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凌翊着此的模样,少年冷肃的眉眼,清俊的面容不知是否会被这从未穿过的艳丽颜色,侍弄成明艳的姿容。
她神色间是全然的满意,却还是有心思分去给青鹤,“阿鹤,不必拘谨。”
“尘少侠与我相交甚笃,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人。今后他若是来此购置衣衫,还望你们多加关注。”
青鹤:“既是林茵姑娘所托,我们寸心衣铺自是竭尽所能,满足尘少侠的需求。”
尘枫想起之前吃过数次闭门羹的狼狈样子,难免失笑。
在这偌大的听海潮,还是得仰仗仙子的名头。
只...尘枫念起,他曾无数次在恶魇缠身时,见到眼前人灿星般的双眸,通身温柔的气质,笑盈盈地给遍体鳞伤狼狈的他递来柔软舒适的衣衫。
衣衫次次不同,白的黄的黑的,还有万物萌发时分青翠的绿色。
尘枫在梦中,甚至偶尔会鼓起勇气,趁着接取衣物的瞬间,粗糙的指节悄悄擦过那人白嫩的掌心。
原来...
那些午夜梦回才敢念上一次的美好希冀,是另一个人经年累日轻而易举便可得到的现实。
人的命运各有不同。
这点尘枫向来清楚,可此时此刻,他却打心底里嫉妒一个“凌翊”的名字。
他怎么就那般的好命...
他怎么能那般轻易地得到那人的垂怜...
林茵望着尘枫幽深晦涩的神情,“尘枫,你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青鹤说:“我观尘少侠目不转晴盯着面前的成衣,许是也想着做一套。”
她越看越眼熟,“尘少侠好像先前就来过衣铺,准备量体裁衣。瞧,大概是我当时忙,怠慢了尘少侠。”
“不如现在我就为尘少侠量身?”
林茵说:“尘枫也陪我从天下书局一路走到衣铺,估计也是劳累难耐。不如我也给你买套衣裳,在此处休整半刻,既是谢了那日相救之恩,也是全了今日相伴之礼。”
尘枫此时也从幽暗的情绪中走出,甫一走出,就听到刚刚心心念念之事,这般轻易地送到他的眼前。
莫非送友人衣物,是他们这些中原人的习俗...
他思虑过多了?
青鹤连忙拉着尘枫便去其余房间量体,免得在此处污了林姑娘的双眼,更是怕这人吐出什么荒唐的念头。
是以,在人间磋磨多年,青鹤在衣铺见到各形各色的人士,更遑论这尘枫竟连掩饰都不曾,青鹤自是早已看透这人幽暗的心思。
当年连凌翊少侠都没此殊荣,让林茵姑娘来为他服侍。林姑娘是个好说话的性子,可万万不能让这尘枫多加口舌,摆弄于人。
青鹤也算思虑周全。
只她未曾想到,尘枫刚刚不过一时气急,才露出那般直白妒忌的神态,平日里,他就跟林茵肩头那只乖顺异常一动不动,唯恐再次被抛下的黑毛啾一样。
因此,林茵只得看见万分匆忙的青鹤,带着语焉不详却异常顺从的尘枫,穿梭于偌大的寸心衣铺二楼。
二人焦急忙碌了一刻半钟,先是量好了尺寸,接着定好了底色、花纹、绣样、衣襟、腕口等等诸多细节,最终再确定了诸如腰带、抹额等配饰。
林茵也在此地等了一刻多钟,面上却没有半点不耐烦之色,反倒看着火急火燎的二人,薄红的唇角扬起丝浅淡的笑意。
尘枫一时愣神,还被身后的青鹤推了一下。
待到完事时,夜色已深,黄澄澄的弯月挂在昏沉的天边,朗星相随。
青鹤:“林茵姑娘,需要把给凌翊郎君准备的衣物收拢好带走了。”
林茵思考了下,“不必了。”
“凌翊此刻尚在闭关未出,待他回来,我亲自带他来取,顺便也可以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能够当场改好。”
“毕竟,凌翊也许久未曾下山了。我也记不大清他的尺码。”
“好。”青鹤点头应是,“那尘少侠新订做的成衣,纵是衣铺加急,至少也需七日左右。”
尘枫:“那我到时再来。”
林、尘二人跟寸心衣铺的主人别过后,心觉天色已晚,月至正空,便打算回去天居楼歇息。
——
酉时初,天微暗,月尖入空。
今日无甚要忙,正午时,负责救助伤患的风何故,便让一旁协助弹奏静心养气曲目的方士初回去休息。
待到此刻,药王谷少主风何故才忙完全部事宜,得以回天居楼内休养生息。
只是风情湖畔一别,江芳吟杀死宿敌,自行返回揽芳阁,风何故跟着沈世嘉救助伤患。
虽也明白这是他作为药王谷传人职责所在,但多日未见林茵娘亲,风何故心下终究是万分思念。
他早已在这尘世间等候多载,好不容易才得以想见,竟还要忍受离别。
却未曾想,林茵所住的那间甲字上房,此刻亮着一星灯火,风何故难耐思念,轻敲红木门扉,待内里人说句“请进”后,才进门。
里面坐着个端庄如玉、身姿如松的君子。
其实在听到那句与林茵娘亲声线全然不同的声音时,风何故就有所察觉,只是还抱着林茵也在屋内的一缕幻想。
这下,幻想破灭,屋内只有君子方士初一人。
君子本人正襟危坐,颇为细致地看着手中的话本。
风何故问道:“方修士,你在看什么呢?”
“为何在我林茵娘亲的房间内?”
“况且我娘亲还是个女儿家的,你这般不知礼节真的好吗?”
方士初被连环轰炸,也不恼。
他总觉得被质问的这一幕似曾相识,心平气和地回复:“这本是正午时我所说的那本旧交相托购买的《剑道魁首凌立羽》传。”
“林姑娘托我为其从天下书局捎回话本,由此便在她的房内等候人归来。”
“至于来此房内,七日前就曾来过,林茵姑娘所托,让我于此处为凌翊传话。”
音修不愧是修真界最好脾气的修士,方士初条理清晰,不急不缓,不卑不亢地回答着风何故所有气急的问话。
连向来权势逼人、气质冷厉的药王谷少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是心生敬意。
此刻,风何故就拿着方士初所言,林茵娘亲所购置的话本细细揣摩,看能否得到一些林茵的私下喜好。
先看这书名:
《俊狐狸与俏书生》
是个颇为经典的书生狐狸故事。
不足为奇。
直至风何故翻了三页,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闭上话本。
他真的无法理解,为何光风霁月、清丽无瑕的林茵娘亲竟有如此小众的癖好。
而一旁端坐的方士初见风何故如此激动,心生不解,也随手摸了本狐狸书生过去。
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