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撤退计划》享受月光的猪

6、第 6 章

　　1
　　两人从医院回到瑞禾已经是下午，陈榆西在办公室处理一些先前未完成的事情，苏然则在里头卧室补觉。
　　等到下班时间，陈榆西叫醒苏然，带他去餐厅吃晚饭，然后送人回家。
　　“进去吧，”到了门口，陈榆西摸了摸他的头说，“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苏然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磨磨蹭蹭地关门。
　　在即将关上门的一刹那，陈榆西忽然抬手卡住门缝，苏然吓了一跳，连忙松手，抓着陈榆西的手左看右看，紧张兮兮地问：“有没有没压着？”
　　“没有，”陈榆西眼里情绪涌动，捧住他的脸，轻轻在他唇边挨了一下，“晚安。”
　　苏然倏然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晚、晚安。”

　　2
　　夜晚，苏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里一会儿是陈榆西说明天要去挑戒指，一会儿是刚刚那个晚安吻。
　　他手指按上自己嘴唇刚刚被亲到的地方，一颗心始终满满涨涨的，无法平息。
　　忽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苏然看着那串电话号码，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什么事？”
　　“老板，人跑了。”那边的声音说。
　　“你们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苏然冷声道，“人要是抓不回来你们可以提前退休了。”
　　那边的人跟了苏然许多年，知道提前退休等于提前去死。
　　忙不迭连声答应，小心翼翼地挂了电话。

　　3
　　窗户严丝合缝地拉着，屋里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小灯，丝丝烟雾在灯下缭绕，像哪个妖精吹的一口妖气。
　　陈榆西坐在沙发上，身体佝偻着，仿佛一尊永远直不起身的雕像，大半个身体隐藏在黑暗里，唯有一片衣角暴露在暖黄的灯光下，指间的烟渐渐燃尽，一点微弱的红光挨上他的手指。
　　陈榆西被烫得手一抖，苟延残喘的最后一节烟灰终于落了地，他目光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从繁杂的思绪中回过神，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捻动两下后又陷入沉思，再没动作。
　　烟灰缸里已经有许多相同的烟头，堆成小山，数不清这人到底已经抽了多少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直起身，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里始终是忙音，显示无人接听。
　　没由来的，陈榆西心里有些发慌。

　　4
　　陈榆西又做梦了。
　　他是个鲜少做梦的人，平时一年也做不了几个梦，这段时间却接二连三地做，并且内容无一例外都是从前的种种。
　　这次他梦到了他还是个流浪儿的时候。

　　5
　　那时的他还不叫陈榆西，只有代号，譬如野种、乞丐之类。
　　他和一群乞丐生活在中心城某个郊外的桥洞下。
　　白日里乞讨为生，夜间在桥洞下以旧纸板为床，用垃圾桶翻来的破旧衣服当作被子，一睡就是好几年。
　　八岁时，他在垃圾桶里捡到了一个女婴。
　　女婴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缺陷，穿着粉色小衣服，裹在粉色被子里，本来在哇哇大哭，一瞧见陈榆西就停了，水汪汪的大眼睛跟着他骨碌碌地转，然后挥动着小手冲他“咯咯咯”地笑。
　　陈榆西将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两下，确定不再脏兮兮的后伸手将女婴抱了出来。
　　他个子又瘦又小，苍白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显然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因此抱了不到几分钟就没什么力气了。
　　他只好将女婴放在地上，喘口气休息一会后又抱了起来，询问路人：“你掉孩子了吗？”
　　路人看他蓬头垢面，嫌恶地快步离开了。
　　陈榆西也不气馁，继续询问下一个：“你要小孩吗？”
　　得到的自然是拒绝，表示不想要他这个脏兮兮的小孩。
　　陈榆西连忙解释：“不是我，是她，你把她带回去养吧。”
　　“不要，我自己都养不活了，怎么养孩子？你俩可以去福利院。”
　　可是陈榆西不知道福利院在哪里。
　　就算他知道，他想他也没力气走过去。

　　6
　　天色渐晚，没有一个人愿意要这个女婴，陈榆西有些泄气，更多的是难过。
　　“怎么办？没有人肯要你。”陈榆西将女婴放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来，伸出手指戳了戳婴儿肉乎乎的脸。
　　婴儿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奇地去抓陈榆西的手指，抓到了便笑。
　　“我要你，”陈榆西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明明他自己都是饱一餐饿一餐，连个家都没有的小孩，现在却生出了要养这个婴儿的想法，他看着女婴，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愿意让我养你的话，你就笑一笑。”
　　女婴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笑开了。
　　于是陈榆西站起身，走几步歇几秒，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将她抱回桥洞。
　　桥洞下起先住了十来个乞丐，不过走的走，死的死，现在除了陈榆西，就只剩下一个老乞丐了。
　　老乞丐眼有些花，还以为他报了一床被子，笑着说：“今天运气不错啊，捡着一床新被子。”
　　陈榆西摇摇头：“不是被子，是个小孩。”
　　老乞丐颤颤巍巍走过来一看，真是个小孩，立即斥道：“你哪儿弄来的孩子？赶紧还回去！人家家长该心急了。”
　　“我在垃圾桶里捡的，她是别人不要的，我要，我养她。”
　　乞丐嗤笑道：“你养得活？”
　　陈榆西无比认真地点头：“我养得活。”
　　“我以后走远一点，多翻几个垃圾桶，一定能给她养活。”
　　老乞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大笑起来，但也没有再管，走到自己的旧纸板上躺下，很快就睡熟了。

　　7
　　此后，陈榆西背着婴儿早出晚归地乞讨，翻垃圾桶，虽然过程很辛苦且难堪，但有老乞丐时不时的帮衬，好歹是将人养活了。
　　在他十二岁这年，老乞丐也死了。
　　之后桥洞那一片被政府回收改造，他和妹妹被好心的工人送到了福利院。
　　一个月后，他们和另外的几个孩子被福利院院长卖给了地下城。
　　又在半年后进入了中心城的情报局训练基地。
　　在这里，他有了名字，叫陈榆西，他便给妹妹也取了名字，叫陈榆北。
　　离开基地那天，陈榆北过来送行，泪眼婆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陈榆西用力地抱了抱她说：“很快。”
　　陈榆北害怕地揪住他衣服，再三确认道：“哥哥，你不会抛弃我的对吗？”
　　陈榆西回她：“当然，你可是我妹妹。”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陈榆北的模样变得狰狞，语气越来越急地连声质问。
　　“哥哥，你会回来的对吗？”
　　“哥哥，你不会抛弃我的对吗？”
　　“哥哥！！！”
　　陈榆西倏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8
　　一大早，陈榆西就来接苏然，等人坐稳后，陈榆西一边给他系安全带一边问道：“今天要加班吗？”
　　苏然转过头，模样乖巧，眼巴巴地看着陈榆西：“我跟舅舅请假了。”
　　陈榆西不禁莞尔：“那我们吃早饭了就去看戒指。”
　　苏然神情有些得意，身后仿佛有尾巴在疯狂摇摆。

　　9
　　两人进了一家订做婚戒的老字号店铺。
　　店员热情地为两人介绍各类款式。
　　陈榆西静静听着，苏然则显得很兴奋，一会儿看看这款，一会儿摸摸那款，像个无法抉择喜欢的玩具的孩子。
　　“陈榆西，你看这款怎么样？”苏然手中拿着一款镶了钻石的戒指。
　　陈榆西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说道：“还可以。”
　　“是不是有点太花哨了。”苏然嘀咕着，目光又落到一款素戒上。
　　店员非常上道地将戒指拿了出来递给他看，说：“先生，这款可以定制的。”
　　苏然眼睛一亮：“真的吗？”
　　店员露出一个非常职业的笑容：“是的，可以刻上您想要的图案，例如您和您先生的名字什么的。”
　　苏然显然是被“您先生”这几个字取悦到了，询问陈榆西的意见后定下了这款。

　　10
　　定制的戒指无法现取，店员给了他们凭证，让他们三天后拿货。
　　“还有想要的吗？”陈榆西一边付款一边问苏然，“你可以再挑挑。”
　　有这个东西就已经足够了，苏然内心超级满足，闻言摇摇头说：“没有了。”
　　出门时，陈榆西余光瞥见了一个黑影，侧头望去，只看见一片快速消失在拐角的衣角，他目光一沉，面上不动声色地对苏然说：“我想去个洗手间，你在车上等我好吗？”
　　苏然自然是说好，自己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陈榆西转身走进了店铺，询问洗手间位置后又趁人不注意从店铺后门溜了出去，一路往巷子最深处前进，那里有一道黑衣身影静静等着他。
　　走进一看，竟然是佟浩。
　　这人头发乱糟糟，鼻青脸肿，看起来好不狼狈。
　　“佟浩？”陈榆西诧异道，“你怎么这副样子？”
　　佟浩吐词有些模糊：“我被抓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说完，他往地上吐了一口血唾沫，看来是舌头也受了伤。
　　“被谁抓了？周宁？”
　　“不知道，我眼睛一直被蒙着，看不到他们的脸，逃出来的时候打晕一个守卫，那人我没见过，身上也没有任何证件，不知道是哪方的势力。”
　　陈榆西皱眉，问道：“你说了什么？”
　　佟浩摊了摊手：“什么都说了。”
　　陈榆西神情一冷，瞬间起了杀心。
　　共事这么多年，佟浩自然看出他的想法，浑不在意一笑：“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硬骨头，那些折磨人的法子我扛了半天没扛住，所以什么都说了，”他话锋一转，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又假模假样地诚恳道，“不过不用担心，我没供出你，所以作为回报，就麻烦盛辉太子爷的未来夫婿陈先生你将我安全地送离第三区了。”
　　“不然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下次我还能不能对你的身份守口如瓶。”
　　佟浩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笑：“我倒是很想看看太子爷知道未婚夫是中心城派来的卧底后，脸上是怎样一副震惊又心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