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雨》温槿寻

2、雨中少年

　　六点五十。

　　包厢里，气氛一度降至冰点。慕雨跟江帆在这等了半个多小时，除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外，剩下的时间都是沉默。

　　林时看了眼腕表，离七点不到十分钟，目的地已经在眼前，他加快步伐，推门而入，清冽的嗓音夹杂着喘息，“抱歉，来晚了。”

　　江帆扭头看去，他额间挂着汗珠，还是第一次看这小子这么冒失。

　　两人相视一笑，林时的目光，落在背对着的那抹姣好的身影，及腰微卷长发，针织短袖，短裙……

　　慕雨背对着门口，缓缓转过头，起初听见声音，她觉得分外耳熟，答案显而易见，的确，他们不久前刚见过。

　　不禁感叹，这个世界真是小，今天之前还毫无交集的两人，居然碰到了三次，还是不同的地点。

　　不过，这是头一回看清林时的脸，慕雨回头后轻抿下唇，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

　　包间里突然安静了几秒，慕雨装作镇定地起身，来到江帆身旁，此时，林时已经站到二人身前，垂眸瞥了她一眼。

　　他很高，在此之前就知道了，可是如此看来，似乎更加直观。居然比江帆还要高半个头，今早简介新闻里播报过江帆的身高，有185+，看来林时更甚。

　　江帆见气氛再次凝结，伸手搭在林时肩膀上，看起来与刚才那个冷静谈吐得当的总裁，有些不一样。

　　对着她介绍起来，“慕小姐，这位是小林，林时，我们项目组的游戏策划师。”

　　慕雨抬眸偷偷看了眼，被某人抓个正着，他笑得明媚，眼睛弯弯的看着慕雨。

　　江帆没有察觉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继续说道，“这位是慕小姐，轻音集团负责本次策划的总监。”

　　两人看似友好地握了握手，林时很有礼貌朝她鞠了一躬，随后主动为她推椅子，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看起来就是个人畜无害的……男大学生?

　　是的，林时，今早新闻里提到过的那个，信科大大三学弟。看来接下来几个月里，两人得经常见面，并且交流和对接项目。

　　想到这，慕雨有些为难地叹了叹气。

　　虽然声音不大，但林时还是注意到了，抬眸的视线被她锁骨间处那串项链吸引，是一把锁，锁芯镶嵌着一颗蓝色锆石，是夺目的。

　　“慕小姐?”

　　江帆点了几个菜，把菜单放在慕雨面前，叫了几声都没应。

　　“抱歉，刚才走神了。”一只大手在眼前晃了晃，慕雨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接过菜单，点了一个荤菜和素菜，又递了回去。

　　这次，是林时接过的，他没点，直接出门拿给了服务员。

　　这家店上菜比较慢，三人一致决定先谈工作。

　　这个项目的游戏叫做《等雨》，是墨尚集团首次推出的一款恋爱游戏。

　　慕雨来之前仔细看过策划案，在游戏剧情上稍微有点无厘头，以如今游戏受众而言，是不会有过多玩家买账的。

　　她很直白，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江帆听得认真，策划案里，剧情的确经过多次修改，可说实话，直到现在他自己都一直不满意，却又说不出那种感觉，听慕雨这么一说，好像有了答案。

　　林时坐在江帆旁边，这个角度正好抬眼就能看见慕雨，他抬起眼睫，墨色般漆黑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她，深眸映照出她优越的面容。

　　除了姐姐，这么多年见过各色的女人，都没有慕雨这般清冷又好看的脸，平凡里又透着让人惊讶的喜悦。

　　慕雨被那抹笑意吸引，她攥紧放在双腿的手，眼神游移开，盯着策划案继续说道。

　　江帆到最后，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而是惊喜万分，没想到慕雨年纪不大，却有如此精准又详细的市场调研经验，不禁开口问，“慕小姐，冒昧一问，大学的专业是？”

　　“嗯……大学主修服装设计。”慕雨拆开一旁的红酒，这是老总特意嘱咐她带给江帆的，只是没想到，江帆见状连忙拦住她。

　　“慕小姐不用麻烦。”

　　“我就不喝了，一会儿要开车。”

　　慕雨点点头，停住动作，目光落在正转着桌子夹菜的林时身上，他看起来，似乎也不会喝酒吧？索性坐下继续吃菜。

　　“服装设计?慕总监是艺术生?”

　　慕雨礼貌回复。林时手肘桌子，整个人闲适，听见她的话，有些意外，抬眸看了她一眼。

　　“好巧，这小子也是。大学主修计算机。”菜刚送进嘴里，林时发现有人cue自己，抬头之际，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有一湾清水，正温和地望着自己，对方似乎意识到后，匆匆收回视线。

　　“嗯，挺巧的。”慕雨有些尴尬地拿起被子往嘴里送水，差点被呛到。

　　话题结束，气氛凝固。

　　三人毕竟还是有代沟的，江帆再过两年三十，慕雨二十四，林时二十一，又是处在三个不同阶级的人，没什么共同话题也正常。

　　沉默中，三人也不再说什么，安安静静的把饭吃完了。

　　兴许太紧张的缘故，慕雨灌了太多水，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洗手时，屏幕突然亮了，是谷溪溪。

　　『小雨宝宝～在干嘛呢？』

　　『在应酬。』慕雨蹙眉，从口袋抽出纸巾，擦干水渍，回复她。

　　信息发过去不到半分钟，谷溪溪打来了电话，“应酬？哪个饭店？”

　　“新来的一家，菜不错，下次带你来。”

　　慕雨脸上带着笑意，酒窝深深陷进去。

　　走到风于机前，伸出一只手烘干，像她这种常年气血不足的人，即使是盛夏，也还是会手脚冰凉。

　　“好啊！”谷溪溪响亮回复，很快，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你知道吗？白锦舟回来了！”

　　慕雨的笑僵住，倒吸了口冷气，“你怎么知道？”

　　白锦舟是谷溪溪前任，从高中毕业那个夏天，两人高调官宣后，相恋五年，最后为了出国跟她提分手。

　　人总是要向上爬的，谷溪溪自然理解，可是原因却是不爱她了？

　　既然不爱，不该早点告诉她吗？他在自我感动什么？女孩能有几个五年跟他耗？

　　这是分手那天谷溪溪的原话，自那天起，慕雨跟周诗雯都识趣的没再提过他，如今她自己提出来，说明快放下了吧？

　　“还不是今天高中聚会遇到的，要不是你和诗雯缺席，我也不至于这么憋屈，”谷溪溪怨声载道，“他带了女朋友来，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德行，装给谁看呢？”

　　“姐姐我根本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慕雨差点被她吼的耳膜破裂，u释重负的露出笑容，连忙哄道，“好好好，咱们不跟这种人生气，太不值得了。”

　　“我现在准备去赴下一局，你要来吗？”

　　慕雨有些为难，换了边耳朵接听，目光扫过门外，“我这边还有点工作，晚点去接你。”

　　“好。”谷溪溪没再强求下去。

　　她了解慕雨，因为胃病，她不会也不能喝酒，偶尔应酬抿个两口都算给面子了，回去后会疼得在床上打滚，凌晨才能睡下，这种局自然不来。

　　电话持断，慕雨推门出去。

　　门口站着熟悉的身影，他姿态慵懒，倚靠在墙边，优越的身材比例，侧脸棱角有致，垂眸盯着手机。

　　亮着的屏幕上折射着光照在他脸上，周遭若隐若无的烟雾缭绕，俊朗清秀的眉眼，那抹墨色，让人挪不开眼。

　　空气中混杂着阳光与烟草的味道，还有股浓郁的檀香，刺激人的嗅觉，慕雨微微皱眉，忍不住咳了两声，脚步一顿，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紧张地收回他身上的目光，敛下眼睫从他身旁走过。

　　渐近的距离，林时难得抬眸目光温柔似水，直勾勾的凝望着她，嘴角擒着淡淡的笑意，比白天时深沉许多。

　　很快，两人身影短暂重叠后分离，直至拐角处，余光里那抹令人慌乱的身形消失，她才完全放松下来，紧张的心跳声久久难以平复。

　　林时撇头看见她走远，墨色一沉，插兜一并跟去。

　　吃完饭后，江帆趁两人出去，偷喝了几杯，已经有些醉意，稍微对接了工作流程后，在饭店门口辞别。

　　“那我们就先走了，慕小姐。”

　　江帆被林时挽扶着，手里抱着那瓶红酒，笑着跟慕雨挥手，被林时扶上车后，他整个人安静了。

　　盛夏的风里，终于带有几分凉爽之意，慕雨与林时相视，“姐姐，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慕雨点了点头，就朝车库走去。

　　谷溪溪这局在常去的酒吧，慕雨没参加过，为了接她倒是进来过几次，包厢一直没换过，她轻车熟路去地下车库停了车，就径直走了进去。

　　走到门口，站着几个陌生面孔，透过窗口看去，没有在人潮中找到谷溪溪，只有一群陌生的脸，她疑惑地掏出手机，这才看见谷溪溪发来的信息。

　　『小雨宝宝～』

　　『今天来晚一步“魅夜”被抢了，我在“天堂”』

　　结尾处配了个哭泣的表情包，看起来心疼又搞笑。

　　慕雨无奈摇头，又循着原路返回。

　　走廊里灯光黯淡魅惑，都是些喝醉了的男男女女，酒精驱使，走路也摇摇晃晃，好几次显些撞到她身上，好在她早有预感，灵活躲了过去。

　　“天堂”门口，刚到里面就有人走了出来，慕雨接过门从缝隙中进来，谷溪溪坐在中心位置，周围围满了人，有喝酒助兴的，有谈情说爱的……

　　反而她这么一进来，打破了原有的秩序。谷溪溪对着麦克风，把那羞耻的四个字喊了出来。

　　人们齐刷刷目光看向慕雨，谷溪溪看她的表情有些窘迫，赶紧扒开身边几个凑近的男人，从人群中走来，

　　慕雨低着头，脸上面无表情，直到谷溪溪走到身边，搂着她的肩，靠在她怀里，对着麦克继续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最好的闺蜜，慕雨！”

　　全场响起欢呼声，盖过麦克的杂音，整个包厢响彻慕雨的名字，大家都捧场地高呼，把气氛拉到最高。

　　慕雨对这样的场面渴望有恐惧，站在原地鞠了一躬，与谷溪溪相视而笑，两人走到角落。

　　“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慕雨点点头，像只温顺的兔子。

　　谷溪溪安顿好后又回到了人潮的中心，享受着灯红酒绿带来的快乐。

　　门外，某人脚步顿住，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这才推门进去，坐在另一堆人里，有人叫他，“林时！”

　　董莱从酒桌下来，朝林时走去，搭着他的肩又回到了局里。林时刚坐下，就看见了角落里的慕雨。

　　她腿上那块烫伤，似乎颜色更深些。

　　“诶，三少，听说你发小这几天回国，什么时候介绍给哥几个认识认识？”

　　桌上一个陌生面孔搭着董莱的脸，脸上表情贱贱的，董莱听这话，是在觊觎他女神？赶紧甩开他的手，脸色一黑。

　　他和林时是发小，两人二十多年的交情，属于穿尿不湿的交情，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是一个班，不过后来他会自己家企业混日子了，就没考大学。

　　董莱平时喜欢厮混，偶尔拉林时过来撑场面。也是为了打听林时青梅竹马周诗雯的消息，他妈妈闺蜜莫姨的女儿，母亲过世后，莫姨待他视如己出，经常请他去家里吃饭。

　　跟周诗雯是朋友，她毕业后，两人见面就少了。

　　董莱见过她几面，对她的心思路人皆知。

　　林时垂眸，笑着摩挲手中的酒杯，随后尽数下肚，“诗雯不喜欢你这款，死心吧。”

　　“什么啊？林时，你还当我是兄弟嘛？我不帮我在她面前多美言几句！”

　　“美言不了，人品问题。”林时开始不正经，又喝了一杯，眼睛里多了几分迷离。

　　董莱对他的回答感到难以置信，这人三十几度的嘴里，居然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好歹二十几年的交情，一点情面不给？！

　　“你能为她浪子回头兴许可能。”

　　他墨色般漆黑的眸盯着角落里的温顺小兔，眼神逐渐究极玩味起来。

　　“……”董莱无语。

　　林时也没再搭理他，任由他撒泼打滚，他愣是坐在那一动不动，目光再次落回慕雨身上。

　　她手中的玻璃杯里，装的竟然是清水，时不时抿上小口，眼神飘忽不定，清冷的气质，与这场合格格不入。

　　早上抱她的时候就对上衣的质感吸引，是那种细软的针织面料，格子短裙下一双白嫩细腿露出，那块被他不小心烫伤的红印，像是一枚记号。

　　几次遇见，林时对她的面容还没有实感，如今仔细看来，她确实漂亮，身材也好。

　　标致的方圆脸，微卷的长发及腰，眼睛是好看的琥珀色，头顶昏暗灯光落下，映照得晶莹剔透。

　　林时浅笑着把酒尽数喝完。

　　从刚一进来，慕雨就注意到林时了，她的目光即使不在他身上，也能感受到来自他的炙热眼神，从今天见到第一面开始，她就有这种感觉。

　　兴许是太吵，她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刚要起身，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慕雨抬眼，清冷的脸上居然多了一抹灿烂的笑，带有几分惊喜。

　　“宁泽学长？”

　　来者也笑得温柔，把手里的果汁递给慕雨，“苹果汁，你应该还爱喝？”

　　慕雨点了点头，接过，心里涌上一阵暖意，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宁泽还记得。

　　他们是在高中认识的，当时宁泽大二，暑假回学校当助教，慕雨性格内向，当时情绪很不稳定，有时画着画着，就会陷入低落的情绪里。

　　宁泽细心，就发现了。

　　下课时，他会递给她一瓶苹果汁，作为与她交朋友的礼物，谈心会谈到上课。

　　慢慢地，慕雨摆脱了这种情绪，也对他敞开心扉，在她心里，他一直像个大哥哥一样。温暖她保护她。

　　“宁泽学长……”

　　“叫我阿泽就行。”

　　“好，阿泽哥。”

　　“最近过得好吗？”宁泽看她的样子，想起了那年暑假迷茫的小女孩。

　　“还行，最近升职了。”慕雨抬眼看他，勉强的笑容，看不出喜悦。

　　“不开心？”

　　“嗯……还好，毕竟是成年人了，总不能再为了一些小事哭鼻子。”

　　……

　　两人聊了很久，宁泽有事就先走了。角落里，又只剩下她一人。

　　林时黑眸深沉，坐在董莱旁边喝着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