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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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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险起见,刘巍思九点半才回到家。果然,饭已经吃完了,人也走了,就连餐桌和厨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罗毓坐在客厅,开着电视机,听个声音翻相册。
“他们回去了?”刘巍思颇有些惆怅,儿子带着儿媳妇在自己家里吃饭,他还得偷偷摸摸地算时间回家。
罗毓抬头笑笑:“嗯,你想不想聊一聊?”
这个时候聊,肯定是聊程映泽。自从程映泽跟师门决裂后,他们俩还没有正式谈过这个问题,一来刘巍思伤心,不愿意谈,二来罗毓始终觉得自己不是他们师门的人,不应该插手他们的事。
可是,程映泽不仅是刘巍思的弟子,也是他们夫妻当作儿子一样教育和陪伴的人。
刘巍思坐到她旁边,沉默着翻了翻那本相册,那都是程映泽前两年拍的照片,尼康胶卷相机,他给程映泽买的。当时程映泽很高兴,天天拿着去显摆,打篮球也要拍,去逛博物馆也要拍,在家里吃饭也要拍,每个周末都要出去洗照片。
刘巍思翻过一页,看到一张耿少英和程映泽的合照。这两个人年纪相仿,一个纤细单薄一个肌肉匀称,一个温和内敛一个外向张扬,最开始谁都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要好,也没人想到少英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不会让他成为下一个少英,但是他已经不相信我了。”
罗毓摇摇头:“不是的,你没明白他想要什么,他不是想要你的看重,他想要的是一个没有圈子的世界。他是有理想的人,他要特权消失、社会进步、思想开放、天下大同,他比我们深刻得多。”
“明白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他年纪小,还有幻想。”
“你何尝没有幻想?”罗毓淡淡道,“你还想着把他带回来,可是这个弟子是注定要失去的,你现在还能考虑的,是你到底想要一个弟子,还是想要一个儿子?”
刘巍思抬眸:“什么意思?”
“我们今晚又聊了一下他那首诗,他是不会对这个圈子妥协的。你以为是少英的事让他离开的吗?不是的,是这个圈子本来就有问题,我甚至在想,你评博导的事,他一直压着没说,是不是因为顾忌着你是他的老师。”
刘巍思脸色一变,道:“总不能说魏老师评不上博导怪我吧?”
“不怪你,但如果不是魏老师评不上,名额就不会空出来,魏老师为什么评不上,你很清楚。”罗毓合上相册,“也许,这才是他要离开你们这个师门的原因。”
程映泽先是送了时清兰回她的学校,才回到自己宿舍。宿舍灯光昏暗,只有一个舍友在看书,其他的干什么的都有,洗澡,洗衣服,聊天,收拾东西。程映泽挤进去,在那张破旧的木桌上看到一封信,给他的。
“哦程映泽,又有人寄信给你,我给你拿回来了。”说话的是一个常在学院给老师打杂的舍友,平时学院有什么通知他们总能先一步知道,靠的就是他的消息。
“谢啦!”程映泽扬扬手中的信封,随口道。
是少英来的信,程映泽有些激动,三两下给拆了,在昏黄的灯光下细细看起来。
【映泽:前些日子阿兰给我来了信,你们两个一直记挂着我,我是很高兴的。只是,我听说你已经从刘老师家里搬出来,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是因为我。
疏不间亲的道理我是懂的,你和刘老师的事不应该由我来插手,如果你因为别的原因和刘老师关系不好,那自然是你的事情。但如果真是因为我,那么我想,这不是我们任何人愿意看到的局面。
我认识刘老师三年,认识你两年,以我所见,刘老师是非常爱护疼惜你的。他尊重你时时跳脱而没有章法的念头,也教会你更加深入和博大;他竭尽所能保护你的自尊和本性,也引导你充实提升自我。如你所知,这样的师生情谊始终是我所向往的。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更加珍惜这段感情,但你不必因为我而改变自己。
想到刘老师,我颇为感慨。三年里,我仅有一次接受刘老师教诲的机会,虽然不是由他全权负责,但是我有时想起他的温柔和蔼,体贴关怀,总是要落下泪来……】
程映泽想了想少英说的接受刘老师教诲,如果没有记错,大概是被他怂恿逃课,结果被抓个正着那次吧。
那时候程映泽总同少英说些享受人生的每一刻之类的鬼话,无非是怂恿少英干坏事。少英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但有一回,易堂生出差了,又碰上早春,程映泽便念叨着去踏青:“去嘛去嘛,明天现代汉语课我不想上了,你没有课吧?公共课而已嘛!这种课乌泱泱一群人,谁管啊?春天都来了,我们居然在上课,这不是浪费吗?哎,去啦去啦,我买个风筝,到时候我们去草地上放风筝,在外面吃了晚饭再回来,还可以买冰糖葫芦吃,我再带上相机,给你拍照……”
好不容易磨得少英答应了,两个人约好了下午两点半在教学楼下见,结果程映泽猫着腰从后门出去的时候,一头撞上了刘老师。
“老、老师?您怎么在这啊?”程映泽想,这可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刘老师知道程映泽鬼主意多,一个星期不逃个七八节课就浑身不舒服,于是时不时地就来逮人,一逮一个准。
“我要是不在这,怎么知道你想溜?”
“没,没想溜,想上厕所去呢!”
“这个借口上次用过了。”
程映泽脸一拉,又道:“那,那我,阿兰说身体不舒服嘛,我去看看她。”
“少来,阿兰跟着老师去重庆学习了,根本没回来。”
“那,那我不舒服嘛!”
“我看你是真的想不舒服。”
话都说到这儿了,程映泽根本走不掉,泄气道:“那我还约了少英呢,他估计在楼下等我,老师您跟他说一声吧,就说不去了。”
刘老师当即眉头一蹙,震惊道:“你约了谁?”
“少英啊!”
逃课虽然没逃成功,但生了逃课的心就得挨打。程映泽对老师的套路非常熟悉,下了课就径直回家了,片刻不敢耽搁。没想到刚到楼下就碰见少英,程映泽道:“抱歉啊,我也不知道会被老师逮到,踏青么没有,还得回去挨顿打,下次再说吧。”
少英有些尴尬似的,淡淡“嗯”了一声。
“不对啊,你干嘛过来?你老师不是出差去了吗?回来了?”
少英避开他的目光,道:“没有,是师叔让我来的。”师叔,指的是刘老师。
程映泽还没有意识到他把少英拖下水的后果,无所谓地“哦”了一声,跟他一起上楼去了。
俩人一进门,马上就看到刘老师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程映泽那柄刻着“吾儿映泽”的戒尺,一看就是在等人的。
“老师啊,这个点,我师母应该快回来了哦。”程映泽没点怕的,挑眉道。反正师母一回来,老师肯定要挨骂。
刘老师用戒尺轻轻拍着手心:“他们专业老师今晚聚餐去了,可能十点才回来吧。”
不,不是吧?程映泽嘴角抽搐,差点口吐白沫。
刘老师指着程映泽:“你,跪过去,自己把裤子脱了。”完了又看向少英,“你过来。”
程映泽挨打是家常便饭。刘老师虽然下手重,但数目不多,因而程映泽大多是疼一个晚上,第二天立马就活蹦乱跳。对于挨打,他没有太多抗拒,把书放一边,裤子拉到膝弯,在沙发前跪了,舒舒服服地把头枕在沙发上,满脑子都只想着,少英竟然要看他挨打了,晚些要装可怜,叫他请自己吃饭。
他看见少英走到老师跟前,低低地唤了一声:“师叔。”
刘老师看看他,没有说话,弯腰在电话机上拨了一个号码,开的免提,程映泽都听得清清楚楚,“嘟”了几声之后,那头传来个厚重威严的男声:“喂?”
刘老师站起来,道:“师兄,是我。”
是易老头子啊,程映泽想,接着他就看见少英迅速跪了下去。
???站着不好吗?为什么要跪?程映泽万分疑惑。
“师兄,少英有话要跟您说。”刘老师接着道。
“耿少英。”电话那头传来这么一声冷冰冰的,程映泽听了,感到很奇怪,这既没有疑问,也没有期待,更不是生气,就像是念一串电话号码似的,一点起伏都没有。
然后,程映泽听见跪在地上的少英垂着头,低声道:“老师,我,我今天想,想逃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