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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行动(四) ...


  •   乌珠向来是危险的猎手,没达到目的前不会罢休,这次也不会例外,她有这个实力,也有自信。

      她骄傲自满,甚至到了自大的程度,可这不代表会自大到拱手相让,摘星殿是诱饵,吐血是真的,同时也是让她们放松警惕的陷阱。

      按照她的计划,在燕扶楹踏进第一块地阶时,就将气息锁定,阵法触发,从而把魂魄抽离出来。这一点在十年前就准备好了,早在修改命格时,乌珠就动了手脚,留了一手。

      师姐还是要留情几分,让乌珠自己动手,多少有些残忍,况且一旁还有个妖虎视眈眈,隐形牵制了她的行动。

      既然如此,不如让二人相杀。

      至于触发点——

      误杀挚友,和挚友相公反目成仇,这是个不错的方法,乌珠想。

      可惜的是,不知出了什么意外,燕扶楹居然没有附身幻像,这也就导致了王子涵并没有误杀,只废了那个没用的空壳。

      这场木偶戏失去了祭品。

      纵使乌珠深感遗憾,不耽误她迅速反应,调整计划进行补救,趁三人同时被迷惑失魂时下手,从最薄弱、最需要的那个地方突破。

      可孟如玺醒神最快,眼神瞬间清明,侧身打断了她的近身,眼底凛冽,右手迅疾如风,迎面袭上她毫无防备的胸腔。

      乌珠啧了一声:“麻烦。”

      眼见这一掌无法避免,乌珠霎那权衡后,强硬接下他的一掌,另一手反手拍向他的胸膛,纵使孟如玺反应迅捷,却来不及阻拦她后退时把燕扶楹掳走。

      仅是一瞬,疼痛在胸口如蛛网猛然蔓延,尤其是中间直面的位置,火辣辣的疼,直接贯穿了胸腔,乌珠没忍住,又吐了一口血。

      污血淅淅沥沥滴落,还有些残余的污渍在唇角,她一抹嘴角,却笑起来,眼眸中碎光一闪而过。

      而在她对面,身为对手的孟如玺冷汗津津。

      燕扶楹昏迷不醒,深陷敌手,王子涵仍在神游天外,场上只剩一人,原本三对一的优势局面直转急下,向不可控的危险方向滑落。

      孟如玺停了手,气急攻心加上乌珠的反手袭击,忍住喉头的血腥,偏头重咳两声。

      巨大的压力如潮水,疯狂涌动冲上他的胸腔,喘不上气,心跳重重砸向胸膛,仿佛要先破釜沉舟破个口子再说。

      孟如玺没讨到好处,受了她一掌,气血翻涌,色厉内荏,冲乌珠斥道:“难道你还要抵死挣扎?!倘若现在束手就擒,你的刑罚还能网开一面。”

      “呼……”

      乌珠挟持着人,心下有了底气,眉眼一弯,面对着他的怒颜,居然愉悦笑起来:“怎么,听你这话说的,如果我继续挣扎,你能保证现在可以抓住我么?”

      “啊,或者我可以换个说法,刚才那几句真心话太锋利了,不好不好。”

      她掐着怀中人的脸颊,指腹陷入软肉中,饶有兴致地拨了一下无力的头颅,像是摆弄娃娃,随即将那张恬静的面容朝向孟如玺。

      乌珠含笑道:“你忍心动手?”

      那是赤裸裸的挑衅。

      孟如玺原本还算平静、强压下怒火的神情微动,手指一颤。

      在乌珠看不见的身后,猛然冲出一枝,那枝条纤细凶猛,横冲直撞,像是一柄急着亮相的长枪,带着主人的满腔怒火,冲在杀敌最前方。

      乌珠听到因枝干竭力逼近而带来的风声,便掐着燕扶楹的脖子,把无力的她拉到自己身侧。

      在即将到达的关头,被乌珠用手段挡了回去,说是手段着实有些抬高,倒不如说是阴损损招。

      杀人诛心,乌珠赌了一把。

      如她所料,这完全挡住孟如玺的进攻,迫使他不得不松手,仅仅和她相隔几寸,枝条倏然软下。

      “嗯哼,看来我说对了。”
      捕捉到这一幕,乌珠挑眉道。

      “……”

      孟如玺一言不发,眉头紧锁着,紧紧抓着她的破绽,继续从八方尝试进攻,誓有不死不休的疯劲儿。

      月光阴冷,摘星殿空旷清冷,华丽浮雕石柱皆被缠上木枝,上方所刻四方神灵,其目光落在中央。

      枝条延伸出细枝末节,深深插入刻痕的凹槽中,密密麻麻垂落在地面,布下天罗地网,一旦敌人后退,立马会缠住她的脚踝,把人粗鲁拖回来。

      二人皆捏住对方软肋,互为对手。孟如玺根本无法放任她的所作所为而不管。

      同样,乌珠也被他死死拖住,无暇顾及其他,更别提尽快逃走这个不祥之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一侧,王子涵手指动了一下,勉强睁开了眼眸。

      虽说乌珠尽力拖慢了幻境中的时间流速,可她的破解速度不比孟如玺慢几步,仅迟了一柱香便已清醒,甚至还未等乌珠脱身,这下局势又回到了几近平衡的局面。

      乌珠余光一扫,后槽牙微不可见咬紧一瞬,表面上还是八方不动的自信模样,在心理上给孟如玺不断施压。

      魂体身为最脆弱的部分,刚回到身体,魂体与身体的不和带来了巨大眩晕,王子涵醒来,眼底全然迷茫,头昏脑胀。

      还没等她彻底清醒,闻声望向孟如玺的方向,移目向下,骇人听闻的是,孟如玺右臂的深伤处。

      王子涵原本模糊的目光一震,虚弱地脱口而出:“哥们你应该死不了吧?妹夫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给妹妹交代?”

      平白无故被咒了,活了几百年被占了口头称呼的便宜。

      孟如玺绷住面色,忍了一下,最终还是冷漠地蹦出两个字:“废话。”

      他的手腕上,血顺着指尖滴落,一片鲜血淋漓,被乌珠抢来的匕首砍得极深,倘若不是他收手极快,现在已然没有了手。

      伤口正往下滴答滴答地淌着血,已经蓄成了一汪巴掌大的血水。原本摘星殿中铁锈味阴魂不散,此时更是浓郁冲鼻。

      燕扶楹,身为三人组里实力最弱、最好击破的那一个,此时正在作为人质,被乌珠按在怀里,她被用来时刻防着孟如玺的进攻,成了一个绝佳的盾。

      她刚幽幽醒来,尚未明白处境,便听耳边一声“别动。”如厉鬼索命般,令人毛骨悚然。

      !!

      意识还未清明,燕扶楹的眼瞳骤然猛缩,不敢说话,脑子转得极快,将面前各象收入眼底,不动声色逐步分析。

      孟如玺和乌珠皆是负伤,相互牵制撕咬,一侧的王子涵魂体因受到冲击而陷入虚弱状态,暂时失去了战力。

      不用言说,在她无意识的那段状态中,乌珠显然得逞,从孟如玺怀里抢走燕扶楹,还试图裹挟人质逃离,再起东山。

      可孟如玺的强烈反抗让乌珠多次失败,只能拿起燕扶楹手中的短剑,在他身上重复留下的伤口,却一直没法一击致命。

      一波三折,风波涛涌,这下倘若两方想要脱身,非要扒下一层皮再说。

      燕扶楹收回目光,轻吞一口唾沫,喉间软骨只是轻微一动,脖颈处表皮便已经被刀刃划破一层,隐隐渗血,格外刺眼。

      孟如玺脸色苍白,抬起完好的左手,擦了擦脸上的血痕,扭头冲王子涵嘲讽道:“你可真是醒得太早了,正干架呢,哪来的睡觉时间,娘胎里还没睡够?”

      自认理亏,王子涵虚弱卸力,后背靠在冰冷石柱上,悻悻道:“所以我这不是醒了嘛。”

      “也是,不算太晚,正好可以赶上一起投胎哦。”

      王子涵:“……”

      好大的怨气。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嘴那么毒?

      仅是简单对话两句,孟如玺再次对乌珠猛然出手,力随心动,一根拇指粗的树枝,突然从地下深处冒出,直冲乌珠身体斜侧!

      仅是眨眼间,就蹿到了乌珠的身侧,妄图想要一击毙命。

      可乌珠也不是吃素的,两个人已经有来有回,磨了一柱香的时间,迅速熟悉孟如玺的打法,现在甚至隐隐有占上风的趋势。

      虽然身体机能已经撑到了极限,疲惫不堪,可肌肉记忆与高度集中注意力结合,二者所带来的反应相当敏捷。

      乌珠手臂一伸,准确地将燕扶楹扯到身前,从二人身位中挤出一个刁钻的位置挡住自己。

      果然,锋利的枝末稍顿,重新蜷缩回去。

      孟如玺的攻击再次被迫中断。

      纵使面前局势缓和些,乌珠半分也没有放松,往日整齐的衣袖凌乱,发丝胡乱粘黏在鬓角、颧骨处,像是白瓷损坏后杂乱的裂缝。

      她无声舒了一口气,在暗自庆幸孟如玺没有多少力气,就连这次召唤出来的桃树枝只有拇指粗,虽胜在速度敏捷,可杀伤力不强。

      燕扶楹已经被扯麻木了,一开始还会剧烈挣扎,现在已经没了什么力气,纵容乌珠的摆弄,疲倦地咳嗽两声。

      乌珠几近精疲力尽,光是拉人就费了不少力气,在燕扶楹身后喘气,缓缓平复心跳。

      藩国的进攻也比她预期中的猛烈,远处火光硝烟中炸出惨叫和嘶吼声,攀上高耸的摘星殿内。

      摘星殿四方空旷,穿堂风猎猎,却恰好能听到风声送来的、殿外不断传来火药的轰炸声,还有惨叫与兵戈相见的金属碰撞声。每一声,每一响,都轰然昭示着一个生命的逝去。

      王子涵瘫坐在冰冷砖面上,用力甩了两下头,猛吸一口冷气,胸肺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她勉强攀着粗柱,摇摇晃晃起身,扯着嗓子,冲乌珠喊道:“乌珠你现在把她放下来,你还能回头——!咳咳!!!”

      血沫充满了她的鼻腔,也不知是否因为大殿中遍地散落的冷血,还是气血再次翻涌咽喉,呼吸间全是血腥味。

      “……我不信。”

      乌珠不屑一顾,桎梏住虚弱的燕扶楹,半张脸隐在燕扶楹的发丝后方,“我要是松手了,那么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我回不了头了,师姐。”

      她开口前停顿了一瞬,很快被掠过,谁也没法透过她的铁甲胸膛,看清这个人心里在念着什么。

      而王子涵最后喊出这一嗓子已经是极限了,话音未落,身形不稳,一手握住匕首,另一只手撑在地面上,咳嗽声接连不断,甚至已经嗅到了喉咙口的血腥味儿。

      耳鸣声轰鸣不断,尖锐搅碎她的听力,她几乎听不到对方任何清晰的回答,只能眯着眼看乌珠一张一合的嘴唇。

      “你别和她废话。”孟如玺把王子涵拉下,上前一步,“不行就歇着,我来。”

      他那只被砍断的手臂几近恢复完毕,此时沉下心来,血痕染在他的脸侧,眉眼平缓,面容沉静,看着警惕的乌珠,似乎正在思考从哪里下手。

      燕扶楹和孟如玺遥遥对视,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孟如玺眼眸一瞬不眨,深深望着她,燕扶楹错开他的眼神,眼睑下垂,下颌微收。

      ——那是一个点头的动作。

      同样,乌珠也在细细观察他,预判着他的行动,正如之前所做的一样,将会再次使他的攻击落空。

      而这一次却大不相同,在某个小小的动作发生后,节点变化了。

      孟如玺眉眼一紧,眼瞳周围泛出血色,此时竟生出几分戾气,让人品出来一星半点压不住的、妖的性情。

      “呼——”

      急促的破空声随着桃枝的袭来而炸起,响彻乌珠的耳畔,自然也落到了她面前那个人的耳畔。

      燕扶楹顶着心中的恐惧,咬紧牙关,额头冷汗淋漓,鲜血混着汗水俱下,抚摸过鬓角,在下颌处汇聚,最终落了下来。

      她倏然抓紧了乌珠的衣袖,另一只手抓住了她横在自己脖颈间的手臂,似乎害怕到不能自控,甚至慌不择路,绝望地下意识求助身后的敌人。

      她手中紧攥的半截衣袖洇出深痕,就像是手心冷汗浸湿了它,愈发衬得颜色深沉、厚重。

      乌珠没有反应,毕竟燕扶楹对她没什么威胁,推开了也没办法挡下孟如玺的这一击,便任由她抓紧了自己的衣袖,却没有来得及意识到这背后的危机。

      这一击不若之前,枝条大了五倍有余,约莫成年男子的大腿粗细,这么直面着乌珠的眼眸袭来,不免让人心惊胆寒。

      乌珠猛然拽着燕扶楹,二人衣袖凌乱牵扯间,再次挡住自己的身体,一如既往。

      可微妙的直觉仍然在尖叫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脱离了她的掌控,警告着她自己,全身各处汗毛直立,血液似乎都在血管中惊叫着沸腾,想要从身体里脱离而出。

      乌珠皱眉,却始终琢磨不透这种危险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这次也没事,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对吧……

      等等。

      她终于捕捉到一丝异样。

      在二人拉扯中,虽说隔着一层春衫,可她这些年肌肤养得细嫩,明显感受到牵拉时的不对劲,不像是平日华服的轻薄,而像是——

      被粘住了。

      乌珠呼吸一滞,猛然扯开右臂衣袖,一把将燕扶楹推向前方,迎面直上冲击,而自己企图向后飞身掠去。

      可偏偏正如她所料,那截布料完全没法从燕扶楹手中夺去,反倒像是落去蛛网的猎物,全身都被牢牢勾住,动弹不得。

      乌珠罕见冷下脸色,手立握成爪状,径直掐住燕扶楹的脖子,厉声道:“你都干了什么?!”

      由于缺氧,燕扶楹嘴唇发紫颤抖,模糊听闻她的质问,勉强冷笑一声,少见地流露出轻蔑的神情。

      明明自己被要挟,处于弱势,却以一种俯视的态度,直视着上位者的眼眸,拒绝回答。

      在她这里,乌珠没办法得到任何回应,更糟糕的是,燕扶楹显然不止留了一手,是有备而来。

      她右手粘连乌珠的袖口,左手则攥住她的胳臂,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陷入布料中,狰狞着撕出褶皱,甲床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倘若不是隔着衣裳,恐怕能划破皮肤。

      由于之前她几番挣扎,试图掰开胳臂逃生,疼痛吸引了乌珠的绝大部分注意力,自然没留意到大力之下,那极粘的无名黏胶已经完全渗透衣袖,这就留下了可乘之机。

      双臂皆被制住,乌珠瞳孔一缩,映着恍若暴雨闪电逼近的枝干,几乎宣告了她的死期。

      死亡面前,不分高低贵贱,无论是多冷静的人,都会本能害怕,她也不曾例外,手在颤抖。

      截断衣袖容易,直接砍断燕扶楹的胳膊也容易,可她最缺的就是时间,砍入骨缝必会拖延。

      她已经无法离开了。

      事已至此,已成败局。

      乌珠当机立断,眉眼全是戾气,短剑猛然袭上燕扶楹的胸膛,凭借她丰富的经验,错开肋骨,稳稳钉上心脏正中心。

      哪怕是去死,她也要拉人陪她下地狱。

      比她更快的是远袭而来的粗枝,横扫千军之势,势不可挡,破空声尖锐贯穿了她的耳膜,直抵深处!

      孟如玺闭了眼。

      下一秒。

      “噗嗤——”

      远处的王子涵也紧跟着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紧紧压在一起的两人。

      孟如玺这次居然没有停手,连着两个人一起被贯穿!

      燕扶楹也静默一瞬,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疼痛,耳鸣声将她的头几乎撕裂开来,痛感冲着她哗啦倾泻而下,把她卷入深海淹没。

      疼……

      太疼了……

      “呼——呼——”

      不同于桃枝带着杀意与恨意的急促破空声,这个声音更加轻柔,就像是从她身体内部传来的,是风经过的声音。

      好像……是从心脏那里传来的。

      她的身体破了一个洞,正在漏风呢。

      噗通。

      抵在她心口的不知名石头没了支撑,顺势掉落下来,滚落在地砖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泼洒其上,直接将表面灌成比鸡血石还要红艳夺目的模样。

      桃枝穿透她还未停下,直勾勾冲向她身后的人,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

      “不、不——唔!”

      耳侧的尖叫声倏然止住,整个天地似乎都安静了。

      燕扶楹本来想要幸灾乐祸看一眼,但是扭头太疼太累了,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每一次胸口的起伏都是撕心裂肺的苦楚,只能小幅度小幅度地喘着气,勉强够暂时活着。

      那穿透她整个胸膛的粗壮枝条吸饱了血肉,竟颤颤巍巍地开了一朵血花,诡艳至极,浓重血腥味中混着一丝微不可闻的花香,却像麻沸散一样,让她的痛苦缓解了两分。

      燕扶楹睁不开眼,连着眼珠也转不动一丝,眼皮沉沉砸下来,无情地笼盖住她。

      她抬起沉重如千钧的嘴唇,向那人轻声到几乎听不见地说:“杀,杀了……杀了她。”

      话音未落,便浑浑噩噩地再次睡了过去,只感到整个人很重地向前跌倒,灵魂很轻地向上飘去。

      天黑了。

      她却又被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怀抱颤抖着,抱了满怀。

      “……”
      抱得有点疼。

      燕扶楹嘴唇蠕动着,却没法说出半个字,只能在心底,最后一次,无声叹了口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行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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