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晚风》杭温

12、第十二章

　　夏槿家休息了三天就回了公司。

　　南谦然明令禁止夏槿来初恋喝酒，自己在家呆着实在无聊得紧。

　　“姐，要不要我这位子给你做？”

　　这是南谦然见到夏槿扭伤脚三天后准时坐到自己办公室时发出的感叹。

　　夏槿翻了个白眼，拆穿道：“装什么？昨天给我取消休假的不是你？”

　　昨天晚上她实在无聊，拖着恢复得差不多的脚跑去初恋跟店里员工学调酒，被下班来初恋监工的南谦然抓到，取消了她的休假。

　　夏槿满意地接受了这一决定。

　　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一想起近在咫尺的时装周，只觉得总有些细节被自己忽视，让她倍感焦虑。

　　还是尽早来上班比较好。

　　“你工作狂啊？我昨天说着玩的，成衣不都出来在调整细节吗。”南谦然不是很明白夏槿到底在焦虑什么，“再说了，阿念还在呢，你这么着急回来干什么。”

　　阿念是比她五届的同门师妹，去年前夏槿和南谦然带着这个小有所成的品牌回国，被母校老师喊回去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给学弟学妹们传授经验，认识了阿念。

　　阿念那时刚好大四，个子小小的，性格有些腼腆，被夏槿的本科导师喊来介绍给夏槿，她在导师办公室里，丢下改了一半的毕业论文，朝夏槿笑，露出了嘴角两个酒窝。

　　后来WOULD来学校招聘设计助理，阿念的简历被递了上来，夏槿来面试，总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大学时的影子。

　　夏槿出于私心便留下了她，后来打心眼里地喜欢这个师妹，没什么心眼，实诚，办事脚踏实地，夏槿放心。

　　夏槿实话实说：“阿念才工作一年，这个月这么忙，我怕她顾不过来。”

　　“你就是太爱操心了，之前才会压力大到去看病。”南谦然含糊地说。

　　夏槿愣怔几秒，装没听见似地起身准备去饮水机边泡茶。

　　南谦然见她这反应，老老实实地闭了嘴，自顾自地在她办公室的沙发坐下，揉了下眼睛，神色困倦，“来和你说声，场地定下了，就你上次看上的外滩那边，下个月18号——”

　　说话声随着几声敲门戛然而止。

　　夏槿停下了动作，往门口望去，阿念推开办公室的门，喊她去看染坊送来的面料。

　　南谦然把手一搁，没再留她，“你去忙吧，有事喊我。”

　　夏槿应了声，抄起手机就往外走，手机震动了下，她摆摆手示意阿念先去。

　　她站在设计部的走廊，扫了眼来电显示，是高中室友涂思韵。

　　“喂，思韵。”

　　“夏槿，你下周五什么时候来啊，我去接你。”涂思韵说：“难得把我们高中几个都凑齐，晚上出去过个单身派对。”

　　“中午吧，不用来接了，我和宋夏开车回来。”夏槿握着手机出门，一边接听一边看这一批面料的染色情况。

　　“也行，你回家住吗？周五到时候直接来我家试试伴娘服？”

　　“也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涂思韵笑道：“你在上班？最近忙吗？”

　　夏槿说：“在忙下个月的发布会。”

　　“那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好。”夏槿笑着挂了电话，捻起一块面料来看了看。

　　“染坊那边确定是用悬铃木染的色吗？”

　　阿念点点头。

　　“总监，面料是有问题吗？”

　　“感觉颜色不太对。”夏槿走到一边的衣架前，找出那件与这批面料相搭配的样衣，比对了一下，“颜色淡了点。”

　　她的指腹在面料上轻轻捻过，薄薄的褐色色素蹭在手间，夏槿不禁皱了下眉，“染坊那边固色了吗？”

　　“哦，说是明巩量不够了，等厂家发来，就固色了几块。”阿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总监，我忘记了。”

　　“让染坊那边重新染两块固色完抓紧送来吧，这几块面料要做个箱包给模特提着搭配。”

　　阿念点点头，跟着夏槿走到一边的一排衣架前，陪着夏槿一件件翻阅过来，听夏槿道：“我记得这套look是准备拿来压轴的。”

　　“嗯，模特图已经拍好了。”阿念回过神，说：“摄影团队说今晚会发到宣发那边。”

　　“行。”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阿念说：“关于这场秀的灵感，宣发那边说问，既然新一季的灵感来自于本科时期设计的第一件男装，那就拿这个来宣传，是所有他们想问总监要点那套衣服的照片，在社交媒体上预热。”

　　“……”夏槿翻衣服的手一停，想到那件本科时做的男装，她淡淡地笑了下，掩饰着自己面上的尴尬，看着眼前的那一排衣服思考对策。

　　“是……”阿念见状，有些忐忑地问：“不方便吗？”

　　“是不太方便。”夏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因为当时是找我前男友当的模特。”

　　阿念：？

　　前男友？

　　没听说过啊。

　　夏总监还有当模特的前男友？！

　　阿念八卦的心思蠢蠢欲动，没经过什么思考地问：“也是——服装表演的男模特吗？”

　　要是服装表演的男模特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公事公办呗。

　　“不是。”夏槿否认道，面色淡漠地解释道：“他是医学生，现在在医院上班，拿他的照片去宣传，不方便。”

　　阿念眨了眨眼，抿紧唇观察夏槿这平静的模样，估计是对前任没什么感情了。

　　也是，总不能拿素人的照片来宣传，回头法务部又有的忙了。

　　正想岔开话题，就听夏槿说：“那件衣服在我办公室，宣发那边要真需要的话，再找个模特重新来拍吧。”

　　阿念接话：“那还是找张一珩拍的吗？”

　　张一珩是江州纺织大学服装表演专业的，比夏槿小三届，阿念常听公司的人提起，张一珩和夏槿识于微末，交情匪浅。

　　夏槿从手背的针包抽出了跟针给眼前的衣服别了个省道，听到这名字，头也不抬地问阿念：“他有档期吗？”

　　阿念心说，要是夏槿需要，张一珩多半是有的。

　　公司里谁看不出张一珩对他们夏总监有那么点意思。

　　之前还好，尤其是这个月，每回阿念替夏槿去拍摄现场监督服装拍摄，张一珩那目光总得越过她在摄影棚里巡视一圈。

　　没瞧见夏槿才遗憾地作罢。

　　“我一会儿问问她经纪人。”阿念说。

　　-

　　阿念跟着夏槿回到办公室。

　　那件男装就挂在夏槿书桌边的人台上，阿念走近，环着人台打量了一圈。

　　夏槿：“怎么了？”

　　阿念：“我记得这件衣服之前一直挂在我们专业一楼的橱窗里。”

　　纺大的服装学院一楼有面巨大的橱窗，专门拿来陈列学生优秀的设计作品。

　　“嗯。”夏槿应道：“上周南谦然去纺大帮我取来的。”

　　阿念哦了声，摸了摸面料，问：“总监，这件衣服的灵感来源是什么啊？”

　　“……”喝着水的夏槿一噎。

　　这件衣服的灵感来源是顾洵。

　　那时她才大二，和顾洵热恋期，男装课结课时让他们做套男装，夏槿对男装一窍不通，索性对着顾洵的样子设计了套。

　　外套是中式立领，夏槿设计成这样，纯粹是喜欢顾洵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书墨味，哪怕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理科生。

　　再加上，想看素日里不苟言笑的顾洵，穿上中式服装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像那相看两不厌的孤山。

　　所以直到画完设计草图，夏槿才被室友冉白提醒，说交上的作业总归不能说灵感来源是男朋友，于是夏槿顺水推舟地找了个贴合灵感的主题往那上面扯。

　　她记得好像是平江的园林？

　　“平江的园林吧。”都过去这么久了，夏槿自己都不太确定，“我那时很喜欢平江。”

　　江州到平江高铁才两小时不到，读书时夏槿总想着顾洵能抽空陪自己去一次。

　　只可惜直到分手，他们都没有一起去过平江。

　　夏槿拉回思绪，瞥见阿念对着衣服疑惑的模样，猜到了她想问什么，夏槿走到人台边，掀开了外套的一角，“其实拿这个做这一季的灵感也没什么别的理由。”

　　“只是觉得这件衣服好看，适合拿来重构。”夏槿看着外套的内里，微微出神，“顺带怀念一下过去。”

　　大二的夏槿缝纫工艺并不细致，拉开这件男装，上头的里衬都没缝合完美，外套下摆固定的缝纫线，自己都没车直。

　　尽管这样，夏槿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从这一件不起眼的男装出发，延伸新一季的设计。

　　不是怀念顾洵，只是有些想念从前本科时稚嫩青涩的自己。

　　“这么粗制滥造的工艺，竟然还能在纺大橱窗挂这么久。”夏槿自己都看不过去，自嘲地笑了下。

　　其实这件外套之所以一直被挂在学校的橱窗，是因为当时这件外套因为外观设计，作为优秀结课作业被老师收藏，后来她创立的WOULD小有名气，这件衣服作为她留校的作品之一，就被摆在了学校陈列校友作品的橱窗里。

　　夏槿记得，这件外套被老师拿去收藏时，她还和顾洵可惜了好几天，说第一次给顾洵设计的衣服，顾洵只穿了一回就被拿走了。

　　那时顾洵也只是笑了笑，安慰她来日方长，以后总有机会穿上她设计的衣服。

　　现在想来，总归还是因为那时年少，从未想过他们之间，并没有以后。

　　“说起来好像有点冒昧。”夏槿犹豫了会儿，问阿念：“大学时期谈过恋爱吗？”

　　阿念一愣，老实说：“谈过。”

　　“后来呢？”夏槿问。

　　其实打听这个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在想，面对这一问题，和当时自己处在一个年龄段的阿念会怎么选。

　　“他是纺大服工的，毕业后去日本文服留学了。”阿念说：“反正也没什么时差，我们就这样一直谈着。”

　　“……”夏槿意外地眨了下眼，将折出的外套放回去，随口问：“不会疲倦吗。”

　　见阿念不解地发愣，夏槿说：“我是说跨国恋，总是见不到人。”

　　阿念：“可是现在有视频通话呀。”

　　“而且放假我们也可以见面。”阿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江州飞东京才三个小时，我有空就飞东京，他有空就回江州。”

　　“所以我觉得维持这段感情还挺容易的。”

　　夏槿颔首，声音呢喃似的低哑，“也是。”

　　这些问题，其实过去她也都考虑过。

　　可是那时年少，她不愿低头妥协，顾洵也选择沉默不言。

　　他们就这样走到了那一步。

　　-

　　临近五点半，夏槿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拎起包时，手机震动了下，日历弹出行程，提醒她明天的安排——去温舒家吃饭。

　　夏槿这才想起，原来已经周五了。

　　怕顾洵忘了，夏槿点开和顾洵的聊天界面提醒顾洵：【记得明天去小姨家吃饭。】

　　-【需要我来接你吗？】

　　顾洵那头回道：【你公司在哪？】

　　夏槿发了个定位。

　　顾洵：【不顺路。】

　　夏槿纳闷：【不顺路也可以开过去。】

　　夏槿其实想说，做戏做全套，她还是和顾洵一起出现在温舒家比较好。

　　所以不顺路就不顺路呗，绕一下路的功夫。

　　但对方显然没有这么想——【晚高峰，怕你堵在医院门口。】

　　-【回头到老师家都散场了。】

　　-【不是怕麻烦你】

　　-【温主任明天休息，我下班了直接坐地铁来吧。】

　　行吧。

　　夏槿切出聊天框，点开了和宋夏的聊天界面，开门见山地说：【和你说一声。】

　　宋夏：【？】

　　夏槿：【我花钱找了人来假扮我男朋友。】

　　宋夏那头回得很快：【哟，富婆啊。】

　　-【那小白脸长什么模样，给我看看。】

　　夏槿：【不用看了。】

　　-【我找的顾洵。】

　　下一秒，宋夏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五分钟，给我把前因后果论述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