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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第 19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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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怀刑、林家远、周弘毅……”程松直倚在教室门边,喊出一串名字,凌厉目光一扫教室,“念到名字的同学跟我来,其他同学继续读书。”
被念到名字的学生有些翻了个白眼,垂头丧气地跟出去了,有些则不明所以,惴惴不安,忐忑地跟着走。
十来个男生,在办公室里挤成一团。大清早的,办公室还没很多老师来,程松直仗着住得近,又年轻,精力旺盛,几乎每天都是最早到的。
上周末刚段考结束,周一早上就要训人了。程松直坐下,从柜子里拿出一根藤条:“于怀刑,过来!”
于怀刑个子不高,人却很有精力,喜欢打球,成日嘻嘻哈哈的,总是让程松直想起孟承云。但犯了错的学生在他这里像谁也没用,该训就得训,还没等学生张口,便斥道:“131的数学?”
于怀刑早在上个月月考就见识过小程老师的手段了,不知道老师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不仅把每个人的分数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能说出每个学生哪些分是不该丢的,哪些分是蒙来的,他一度怀疑,小程老师的脑壳里装的是计算机。
但是小程老师的手段绝不止于此,他把学生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不是为了让学生舒舒服服啥也不干,而是为了在学生打算啥也不干的时候有理有据地打一顿。
于怀刑上个月才挨过那根藤条,没想到这个月又来了,当即哭丧起脸:“老师,就、也没有很差吧?”
“你的水平到哪?”
昨晚发了试卷,于怀刑可不敢乱来,赶紧检查错题,看是不是丢了不该丢的分,认认真真算下来,确实不应该只拿131.
“我、我觉得可以到138.”
“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于怀刑顺杆往上爬:“那老师饶我一回,错题我都改了!今天上课就让我讲!”
“啪!”毫无预兆的,藤条响亮地抽上学生的屁股,那声音,把后头等着的一群男生吓得齐齐一抖。再看于怀刑,已经疼得五官扭曲了。
“老、老师,别、别下手这么重!”
“啪!”藤条更重地落下,在校服裤上抽出一道褶子。“跟我讨价还价?”
“不、不敢,嘶——”虽然疼,可于怀刑还有点庆幸,他是第一个挨打的,办公室还没什么老师,同学们看就看了,可那些最后才挨的,肯定要被别的老师看去了,丢脸死了!
程松直对学生的要求并不是满分,只以他们的实际水平来作为衡量标准。于怀刑本该考到138,却平白无故丢了7分,丢分的数字,就是他要挨的数目。
十几岁的大男孩,挨几下藤条不算什么,程松直懒得和他慢慢磨,手起藤落,“啪啪啪啪啪”打完了,喝道:“回去!”
于怀刑赶紧揉屁股,龇牙咧嘴道:“老、老师再见。”
剩下的学生里有和于怀刑一样是第二次来挨打的,也有第一次才来的,两腿战战,吓得不行,林家远就是其中之一,听到程松直喊他的名字,猛的一抖,小脸发白,慢腾腾地走到桌边。
林家远是学校里最普通的那一类学生,普通的长相,普通的成绩,普通的性格。程松直看他头都不敢抬,便软了语气,道:“你不用太害怕,老师就是跟你谈谈数学段考,”程松直一瞥自己手上细细的藤条,觉得说这话也有点虚伪,又补了一句,“当然,你可能要吃点苦头。”
这话还不如不说,吓得林家远头又压低了一点。
“你这次考了111,你觉得自己发挥得好吗?”
老师问这句话,就不是给学生点头用的,林家远想也不想,直接摇头。
“那你觉得自己为什么没考好?”程松直从正式带这个班级的第一天起就教他们做试卷分析,让他们找自己的优缺点,这些问题平时数学课问了百八十遍,简直变成了套路,可是,面对这个常见套路,林家远竟也回答了一句套路:“我粗心。”
程松直微微皱眉:“你哪里粗心?”
“我……我计算太慢。”
程松直眉心蹙得更深了:“你看过自己的试卷没有?”
林家远点了点头。
程松直无奈地摇摇头:“选择题11、12题已经超出你的能力范围,错了也没关系,填空题15题,正负弄错了,具体是计算过程出错还是最后写答案出错,只有你自己知道。18题第三问,一开始就用错公式了,越解越错,那个题型做过很多次,你之前都做对了,这次做错是看错题还是别的,也只有你自己清楚。21题后两问和22题对你来说都很难,当然,时间充足的话,22题第一问还是试着做一做,老师不强求。我这样说,够清楚吗?”
林家远一直低着头,叫人无法窥见他的表情和心思,只是继续点头。
“你觉得有多少分是不该丢的?”
老师说到这份上,要是还不说话,那就不是三中学生的正常水平了。林家远跟蚊子叫似的,小声回答:“9分。”
程松直默认,又道:“站过来一点。”
站过去,这就是要挨打了。林家远是单亲家庭,小学时父母离婚,他跟着母亲长大的,从小没挨过打,刚才一看于怀刑挨打,吓得心都悬到嗓子眼了,现在轮到他自己,胸腔里那颗心“扑通扑通”,跟擂鼓似的。
他怕挨打,怕藤条落下时那骇人的声响,怕藤条落在校服裤上带起的痕迹,怕皮肉翻滚起的未知的疼痛。但是,即使那样害怕,他还是没有勇气说不。
林家远往前挪了半步,要不是程松直一直盯着他,都看不出他动了。
大男孩子了,怎么这么胆小?程松直暗叹,藤条扬到半空,却只用了五六分力,“啪”一声抽在学生屁股上,声音响亮,却不怎么疼。林家远轻轻一抖,却大大放了心——原来挨打也不是那么疼的。
只是疼还是其次,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被打屁股,实在令人丢尽了脸。林家远不如于怀刑那样大大咧咧,心思细腻得很,那“啪”一声未必打红了他的屁股,却实实在在打红了他的脸。
程松直是挨打长大的,自然知道这时候学生心里想什么,为着全他的面子,也不一句句磨,只是沉默着,扬起手,“啪啪啪”打完了:“回去吧,把错题改了,不会改的课上认真听。”
臀上只有一点轻微疼痛,林家远脸红得几乎要滴血,不敢抬头,也不敢伸手摸,低声道:“知道了。”
程松直继续:“周弘毅。”
程松直花了一早上打学生,数学课又额外关注了他们,讲到相应的题目就让做错那道题的同学上去讲,男生们哀嚎遍野。
“15题,说真的,朋友们,这个题再做错就有点对不起我了吧?例题讲过很多次了,做错的同学自己反省啊……”
林家远看着自己15题上的错误答案,悄悄攥紧了拳头。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林家远刚预感到老师要叫自己,下一刻立即听见讲台上传来的那一声:“林家远,上来。”
按照程松直的习惯,全班人都能反应过来林家远做错了这道题。林家远脸烧得难受,仿佛全班人都盯着他看,他甚至觉得班花在和同桌窃窃私语,等着看他的笑话,所有人的目光交织成一张网,“唰”一声兜住了他,让他变成一个供人取笑的猎物。
“林家远。”程松直又催了一声。
林家远几乎喘不过气,慢慢站起来,无神地往讲台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起粉笔的,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写下解题过程,只知道自己一定会成为女生们中午闲聊的话题,还有男生们嘲笑的对象。
15题不难,程松直算着时间,没走下讲台,看他解完了就让他回座位,接着下一题。
林家远再没有心思听讲,一直低着头,在草稿纸上反复画来画去,把稿纸涂得不成样子。
“17题,于怀刑,你就是在逼我公开处刑你,别说全班,就是全年级,也找不出一个压轴题全做对了但17题没做对的。”
“哈哈哈哈……”同学们哄堂大笑,于怀刑站起来争辩:“老马失前蹄而已!我又不是不会!”
“你会是吗?你会还做错?什么毛病?不喜欢高分?”
“哈哈哈哈哈……”同学们笑得更厉害了,于怀刑不等老师喊,自己走上讲台,把程松直往下一推:“我来我来!”
程松直顺势看学生们的解题思路,17题做对的就看看改了错题没有,或者看下有没有要解决其他问题的,慢慢走下来,偶尔指点一两句。
林家远一抬头,看见程松直正在看自己这组同学,再走几步就要到跟前了,赶紧收了草稿纸,把改了错题的试卷摆上来,甚至想好了老师走到跟前时他要说什么,如何应付老师,也许老师看到他改了错题,还会夸他做得好。
“于怀刑,格式!卷面!给我写干净点!”程松直一边看黑板上的解题过程一边往下走,不知不觉略过了两排学生,“你们也是,不要觉得只有语文卷面重要,我们数学老师的眼睛也是很珍贵的,需要保护的。”
“老师我们给你送眼药水。”一个女生喊道。
“可别,我怕我一答应你们就拿着录好的音去举报我收受贿赂。”程松直说着拐过一个弯,走到了另一组。
“哈哈哈哈哈……”同学们又笑起来,林家远在一片欢乐的笑声中僵在座位上——程松直没看他一眼,他改好的卷子像笑话一样躺在桌面上,枯萎如秋叶。
中午,嘈杂的教师食堂,叶老师把餐盘放在桌上,道:“段考分析下午拿给我,不用我再催了啊!”
“老师,您严谨一点,您上回也没催呀,我多自觉。”程松直把餐盘放好,坐下,准备吃饭。
以老带新是传统,三中年轻教师都有工作上的导师,程松直的导师就是叶老师,毫无疑问,压根没有不识相的数学老师敢和叶老师抢。有了工作导师上的关系,于公于私,叶老师都得盯着他。
“最近教学上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我可是超帅气超幽默超厉害的小程老师。”程松直可得意了,也确实有得意的资本。他带的两个班数学热情都很高,成绩也不错,上个月月考和这次段考平均分都排进了年级前十,除去六个尖子班,他们这两个普通班的成绩够好的了。
叶老师嗤笑一声,没有否定他。
“哎呀好巧呀!又碰到你们啦!”
程松直听到这声音,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爸爸。”
程老师把自己的餐盘放下,往儿子身边一坐,厚着脸皮问:“小程老师有什么工作上的困难可以和领导说,不要客气。”
叶老师笑笑,道:“程校长有什么指教?”
“不敢不敢,隔行如隔山,我学习学习。”
“领导,”程松直咽下一口饭,道,“我要奖金,我们普通班进前十很难的。”
领导耸肩:“钱不归我管。”
“那你还说有什么困难可以和领导……”
“但我可以自己给你,”程校长笑嘻嘻的,没有一点领导样,“你想要多少爸爸都可以给你。”
与此同时,男生宿舍楼304一张床上,林家远正侧躺着。他一整个上午都像被棉花堵住了喉咙,闷得难受,连午饭也不去吃。这会舍友都没回来,只有他一个人。
想到早上被数学老师打的那几下,还有数学课上他提前摆好却没得到一个眼神的试卷,林家远眼眶酸痛,翻了个身,烦躁地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妈。”
“没吃,有点难受。”
“不是,身体没事,同学也没欺负我,就是……”
林家远想说老师没有看我的试卷,一点也不关注我,可是他似乎也知道这太矫情了些,别说十五六岁了,就算五六岁也不大好意思说,可是他心里又是真的介意这事,就像一个疙瘩似的,突在那儿,根本忽略不掉。
“不想和老师讲,我讨厌老师。”
“老师他……”他一点也不喜欢我,不照顾我,林家远一闭眼,脑海中就出现程松直若无其事地经过他身边的场景,再一晃,又看见程松直对于怀刑笑。下课的时候,于怀刑是不是还追出去了?他们说什么了?老师是不是特别喜欢于怀刑?
林家远的母亲是个女强人,作风凌厉,在教育上也是一样,一听儿子没声了,立刻催促道:“老师怎么你倒是说呀!这么大个人一句话讲不明白?老师有什么问题你说,妈去给你解决,没有什么好怕的!说呀!你哑巴了怎么的?叫你说话!”
“妈,你别问了。”林家远屈辱地流下了眼泪。
可是儿子欲言又止,肯定是有问题,林母继续追问:“妈就你一个儿子,能不问吗?妈这么辛苦工作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要是你在学校有个三长两短,妈还活不活了?你受欺负了不说,自己憋着气,到时候还不是为难我?我跟你说了,你别怕,老师有什么可怕的?他们教不好管不好学生,是他们的问题,你受了委屈就跟妈说,妈下午就去学校!”
“不要,妈……”
“林家远!你怎么回事?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你倒是别给我打电话!你给妈打电话不就是指望着妈给你出头吗?临到头了吞吞吐吐,搁这浪费时间?神经病!”
林家远被母亲骂得受不了,两行眼泪淌下:“别说了妈!我说还不行吗?老师他、他打了我……”话一出口,林家远情绪就崩溃了,那几藤条不算什么,可是后来当众叫他上去写题和有意无意的忽略,以及老师和其他同学之间的说说笑笑,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冲垮了他的心理防线。林家远大哭起来,昏昏沉沉,最后也忘了电话是怎么挂的了。
周一下午全校数学周测,各教学组开会,数学组一个女老师正分析段考试卷呢,就听外头闹哄哄的,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分散了去。组长喊了两声,让大家别管,继续开会,可没继续两分钟,就有人来喊:“程松直程老师,有家长找。”
程松直站起来;“抱歉,各位老师,我先去一下,你们继续。”说罢,立刻拿起笔记本往外走了。
“什么情况?”
来叫人的是校长的女秘书,二十五六岁,扎一根长长的马尾,穿白衬衫和黑色短裙,短高跟一踩,十分干练。秘书一边走一边跟他说:“是一位女家长,嚷嚷着要找你,我们安抚了一下,带到小会议室去了,年级主任和教务处老师都到了,我通知了校长,应该快到了,程老师先过去吧。”
程松直点点头:“好。”
小会议室在四楼,是平时中层领导们开小会时用的,程松直还没有进来过,没想到第一次进竟然是因为被家长找了,他工作才半学期啊,不会就出问题了吧?
会议室里有一张长桌,桌边依此摆放着木椅子,程松直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女人坐在里侧,有点眼熟,另一侧坐着年级主任和教务处主任。他走进去,还没说话,年级主任就立刻介绍道:“这就是程松直程老师。”
女人拿起面前的一次性杯,抿了一口水:“我知道,开学见过。”
年级主任让程松直先坐。程松直走到年级主任后头,拉开椅子坐下,这当儿,就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是林家远的妈妈。
“家远妈妈,你好。”程松直还算镇定,实则心里不住打鼓:林家远怎么了?早上打他那几下告诉妈妈了?不至于吧,他都没使劲,还是说出了别的事?
几人等了几分钟,校长就来了,后面跟着程老师,大家起身打招呼,又被校长按下去了。
程老师看了程松直一眼,用眼神问他出什么事了,程松直只能回一个无辜的表情,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又过一会,校医和心理医生都来了,林家远也来了。
林家远怯怯地走进来,手足无措,还是被他妈妈招呼到身边坐了。林家远一坐下,就被妈妈揽在怀里,像个小孩子。
程老师两手抱胸,看着那个学生怯懦的模样,心中一声长叹:啊!这个妈宝男!叹完,又歪头看了一言程松直。
如果我儿子被人欺负了,我是帮他呢,还是帮他呢?好难。
人来齐了,年级主任开口道:“家远家长,你好,我们的领导还有老师都到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可以说,我们讨论解决。”
“不用讨论,”林母瞪了程松直一眼,“这个程老师体罚我小孩,小孩中午给我打电话,说老师打了他。”
“妈……”林家远像是想阻止,被他妈妈冷脸吓了回去:“你别说话!你们都是老师,应该知道,体罚是违法的,我今天要问程老师要一个说法,你为什么体罚我儿子?谁给你的权利打我小孩?我们做家长的,自己都舍不得打,你说打就打,你有人性吗你?”
长桌一侧的老师们沉默不语。在法律层面,体罚确实是不允许的,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很困难,这是因为体罚的方式很多,除了责打以外,还有罚站、罚体能、罚抄写等等,要真说起来,几乎每个老师都体罚过学生。而且,这几年传统复兴,不仅汉服流行了起来,连同很多古代的东西都复活了,文具店里有卖戒尺的了,各种学校争先恐后搞学生给父母下跪那一套了,很多人似乎也能接受老师打学生了。
在座的老师多多少少都跟学生动过手,虽然三中在N市是很民主开放的学校,但偶尔老师们气头上,也会把试卷卷起来敲一敲学生的脑袋,或是拿着教具不轻不重地打学生一下,都不算大事,还是头一回有家长闹到学校里来。
教务处主任道:“家远,你跟着校医去一下,校医给你检查一下。”
“啊?”林家远有点懵,怎么这么大阵仗?别说检查了,他自己就能感觉得到,那几下藤条几分钟就不疼了,现在肯定什么都没有,老师会觉得他在说谎吗?
程松直看着学生,笑了笑,安抚似的:“去吧,老师跟你妈妈谈谈。”
林家远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出去了。
面对家长的咄咄逼人,程松直没有辩解,坦白道:“我今天早上确实体罚了林家远同学。”
其他老师皆是一愣,哪有这样的啊?一开始就这么说,后面还怎么往回拉?
可是程松直没想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只道:“他的数学段考丢了不该丢的分,我认为他需要一点教训。”
程松直详细说明了体罚的原因和过程,并且说:“我知道,现代教育不提倡甚至不允许体罚,但是,家远妈妈,您是家长,最知道教育一个孩子,不可能没有奖惩,相对于轻飘飘地批评两句或是要求他做错题本,我认为适当的体罚会让他印象更深刻。当然,没有考虑到家远同学的情绪问题是我的失职,我诚恳地向您和家远同学道歉。”
林母“哼”了一声,没有回应。
这时候,校医带着林家远回到会议室,道:“我对学生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学生身上没有体罚的痕迹。”
林母微微一愣,林家远则难堪地低下了头。年级主任忙道:“家长,校医说孩子身上没有体罚痕迹,这就说明我们程老师其实没有对学生……”
“不要为难学生,”程松直打断了主任,他知道主任想为他开脱,但是林家远本就敏感,这时候暗示林家远夸大其词,可能会对学生造成更大的伤害,“我已经承认了,我确实体罚了他,无论程度轻重,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愿意承担责任。”
程老师一直盯着儿子,在他望过来的时候咧嘴笑了起来——我儿子真帅呀!
程松直则默默翻了个白眼。
林家远妈妈虽然强势,但现在显然落了下风,老师承认地坦诚,有理有据,而且早上打的,现在连痕迹都没有,根本没办法要求什么。只是体罚的事实摆在这里,她不可能任由小孩还留在这个老师的班里:“我们不接受体罚,程度再轻也不行,老师错了就是错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们给我一个说法!”
教务主任开口道:“是这样的,家长,程老师体罚学生确实违反了规定,但是程度比较轻,我们讨论后会给他相应的处分,之后再告知您,这样可以吗?”
“那我的小孩呢?就继续让他体罚?”
年级主任看看校长,斟酌道:“家长,我们会尽快给林家远同学调班,让他调去其他班级,尽量不要影响他的学习。”
处理已经有了,林母不能再无理取闹,之后程松直道歉,校长又一再保证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事才算结了。
事情很小,但闹起来就很大,林家远次日被调到了一个次尖班,对他来说简直算高升,而对程松直的处分,只是写检讨而已。
反正,孩子已经进了尖子班,家长不会再揪着程松直不放。
但随着事情闹起来,程松直成了办公室里里外外的焦点和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程松直都被家长找上学校,竟然只要写检讨,我还以为会一两年不能评职称什么的。”
“我听说的啊,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他好像是程校长的儿子。”
“不会吧,是个姓程的就是一家?我看程校长很年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不知道啊,都说听说,但是你看,程松直出事的时候,学校处理得多快,明显就是要保他。”
“但是程校长也只是副校长而已,没必要大张旗鼓保他的儿子吧?再说了,这点事多大呀?就算是别人,也不会怎么样的,现在的家长真是,动不动就举报,动不动就找老师,烦死了。”
“你知道吗?本来我今天早上很气,想让迟到的那几个男生去跑圈,想了一下,还是算了,骂了他们一通。”
“再这么下去,连骂也骂不得了。”
程松直没怎么在意这些话,照常上课、开会,抽时间把检讨写了,又好声好气地去教务主任那里说了些“麻烦了”的客气话,教务主任挥挥手:“行了,别放在心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剩下的我来应付。”
看上去,事情应该是这么结束了,但是,程松直知道,还没有。
周六下午,程松直处理完学校的事情,便去了叶老师家。叶老师这一年不当班主任了,轻松很多,有时候没课就回家歇着了,程松直到的时候,他正和叶晓打电话。
“那你跟你妈说啊,”叶老师抬头看了一眼程松直,道,“你弟弟来了,挂了啊,嗯,爸明天去看你。”
程松直看老师挂了电话,才问:“是姐姐?”
“嗯,倒苦水呢,本来以为她进了高校能轻松一点,没想到还是那么累。”
叶晓毕业之后进了N师大当老师,青椒压力很大,又要上课又要做课题,非升即走,虽然就在N市,可忙得都没时间回来,天天睡在学校分配的小宿舍里,跟读研读博那会没两样。
程松直心想,他也该给姐姐打个电话的,可是都没时间。
叶老师放好手机,抬头看他:“说说?”
程松直微微紧张起来,工作了的人,长这么大,不会再怕那点疼,可是越大脸皮越薄,没办法,一想到等会要脱裤子挨打,心里是很羞的。
“虽然这次有家长找过来,但是我并不认为这种方式有错,我有跟学生们说清楚他们的问题,数目不多,而且我下手很有分寸。我当时知道林家远很怕,所以特地放轻手,就是不想给他留什么阴影,但是,我忽略了他的情感需要。”
“可能是其他男生对这件事都比较不在意,所以我想当然地以为打完了就过去了。我这几天想了一下,林家远的性格比较敏感胆小,他在单亲家庭长大,母亲又比较强势,估计平时遇事都会多想一些,第一次遭遇体罚,自己没有办法消化那个情绪,所以才告诉了他妈妈。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打他,但是,我会在打完他之后给他一点安抚,尽量消除他的消极情绪。”
到底是当了老师,复盘认错不像过去那样只会讲套话了,错在哪里,该怎么该,都具体而翔实。叶老师点了点头,接着问:“那以后呢?你这个方式还要继续用吗?”
“用,虽然我只用过两次,但是我发现有些同学第一次挨过打,相同的错误就不会再犯,体罚听上去有些粗暴,但效果很好,不应该简单舍弃掉。不过,我会更注意方式和学生的个体差异,特别是像林家远这种比较敏感怯懦的学生,要更多地照顾他们的情绪,尽量不要让他们觉得挨打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但是挨打本身就是可怕的,”叶老师说着从花瓶里抽出藤条甩了甩,“消除恐惧情绪很难。”
看到老师的动作,程松直深呼吸一口气,随后自觉解开裤子,将裤子褪到膝弯,两手撑在桌面上,微微撅起臀部:“我知道,我想尝试以挨打的原因和目的抵消挨打本身带来的恐惧感,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因为犯了不该犯的错才挨打,知道老师体罚他们是为了让他们不再犯错,让他们进步,也许他们会对这件事没有那么抗拒。”
“啪!”藤条兜风落下,在白皙的臀上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程松直短促地“啊”一声,膝盖一屈,坏了姿势,随后迅速撑了回去。
“你已经二十五岁了,这些道理你都知道,但是你依然会害怕挨打,你又怎么指望学生们不害怕?”
藤条带来的疼痛是尖锐而新鲜的,细细一道,足以让程松直消化好几秒。“我知道,这种害怕是很难完全消失的,这也是体罚存在的原因,正因为他们会害怕挨打,所以才警醒自己,不敢犯错,我要消除的,是与挨打一起带来的,对老师的恐惧,对学习的逃避这些负面情绪。”
“啪!”藤条再次抽下,在臀上烙下第二道鲜红的藤痕,与上一道平行在一起,横亘在两团肉上。
“不止。”
程松直咬牙忍下,道:“可能还有担心被老师讨厌,担心得不到老师的关注之类的心理,总之,我会根据学生情况灵活处理,老师不用担心。”
“啪!”“以后能不能不出这种情况?”
程松直眼睛猛地一闭,只觉得身后火辣辣的,又刺又麻:“我不能保证完全不出现,毕竟学生和家长各有不同,我的工作也总会有疏漏,只能说我尽全力,如果还是被家长找上门……”
如果还是被家长找上门,就算那时候叶老师已经老得打不动他了,也总有办法收拾他。
“如果还是被家长找到学校,那只好有劳老师警醒我了。”
叶老师这么多年,不知道教过多少优秀的学生,可是在自我进步这件事上,他必须要说,没有人比程松直做得更好。
也许是这么多年来的教育方式所致,程松直不管多大,总还是抱着一个学生的心态,学习、进步、犯错、纠正,当然这中间会伴随着身体的疼痛,但是一路走来,他确实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充盈。
叶老师起身,拉开椅子,站在程松直身侧,将藤条搭在他的臀上,道:“你也不用太害怕,老师还拿得动藤条一天,就一天有人警醒你。”
程松直有点失神,一是为老师的起身。老师这么多年在这个书房里打他都是坐着的,这回站起来,看来是一顿狠责,二是为老师的话,虽然老师不止一次表示过类似的意思,但每当程松直通过话语确认自己一生有依靠一生有指引时,总是几欲落泪。
程松直动动手,调整好姿势和状态,道:“谢老师,老师动手吧。”
细细的藤条搭在臀上,还未待程松直做好准备,便迅速离开,随后挟风抽落,“啪”一声震得程松直耳膜痛。尖锐的疼痛感由外而内极速下渗,可第一下疼痛还没消化完,“啪啪啪”的藤条着肉声便接连而至,熟悉的割裂剧痛遍布整个臀部。
叶老师一口气打了十下,仍将藤条搭在他臀上。加上之前那几下,两团肉已挨了十几下藤条,斑驳凌乱的伤痕散落在上,有些骇人。
“怨老师吗?”
程松直疼得脑子发懵,两手死死按在桌面上,不让自己乱动:“不,我知道老师是为我好。”
叶老师不言语,继续扬起藤条,如法炮制,一连十下抽落,疼得程松直连连倒抽凉气,嘶嘶呼痛。藤条的伤显得快,这十下过去,几乎整个臀部都是鲜红的藤痕,看着就疼。
“出了这样的事,会不会失望?”
撑在桌面的手青筋暴起,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程松直紧皱的眉头好一会才慢慢松开,道:“还好,我在决定要用体罚这种方式前就预想到了这种情况,有心理准备。而且,”程松直忽然想起林家远那天胆怯如小鹿的眼神,不知怎么的有些惋惜,“我知道那不是学生的本意,学生、家长、老师,大家都有各自的立场,我不能要求这么多人都和我一个想法,我只求问心无愧。”
在程松直看不见的地方,叶老师默默点头,似是十分满意这样的答案。可点完头,那藤条又继续责打下去,“啪啪啪”,响亮的十下抽打声后,臀上已经遍布红痕,臀尖有两三处几近破皮,估计再打一下,就会渗出血珠来。
“你只求问心无愧,要是有人利用这个伤害你怎么办?老师年纪大了,再过几年就会退下来,你怎么办?”
程松直尚且疼得浑身难受,听了老师的话,更是揪心难耐。大家都在传他是程校长的儿子,学校才会这么积极地保他,可他知道,这件事背后未必没有老师的影响。
叶老师这么多年虽然一直没当领导,可是影响力摆在那里,多少领导都越不过他去。只要他还在学校,是绝不可能让程松直出事的,可是他退休以后呢?他的小孩该怎么办呢?
师生俩都知道几年后的光景,谁也不说破,但谁都不傻。
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程松直松开咬死的下唇,尽量镇静道:“老师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给别人留把柄。我也不会同别人争什么,我走这条路,是、是一直以老师为榜样的,虽然我做得不够好,但是也绝不会让老师蒙羞。”
从入职到现在,还没转正呢,小程老师一个人带班有这样的成绩,已经让不少老师感叹后生可畏,可他说话仍是谦虚,一是知道自己的成绩不算什么,二是在老师面前,不管再怎么样,也是不敢造次的。
又是十下藤条,“啪啪啪”的,果然抽破了臀尖上那几处伤最重的地方。藤条不像板子,会把肉丘打到**,但却极尖利,像刀子似的,一下下划开皮肤。臀上第一颗小血珠冒出来时,程松直咬紧了后槽牙,脖子低下又昂起,简直想尽了办法去熬掉这疼痛。
“松儿,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老师应该夸你,但是你知道,老师留在学校的时间没有几年了,从你回来实习起,老师就对你要求很严,希望你事事做到完美,你明白老师的用意吗?”
“我明白,”程松直疼得说不出话来,一出声就忍不住呼痛,“嘶——老师,呃……老师放心,我、我都明白,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老师担心。我既然决定站上讲台,就一定、一定会好好地把这段路走完。”
“啪啪啪啪”声响起,仍是十下,又打破了一处皮肤,那两团肉疼得缩起又放松,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要记得今天跟老师说的话。”
“我、我记得……”程松直口干舌燥,脑门热得连连冒汗,浑身上下都是热乎乎的,屁股就更不用说,已经打熟了。
叶老师将藤条反手一收,抽了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去藤上两点血渍,然后拿起削铅笔的小刀,在藤条上挑了两个地方,分别不轻不重地划了一圈,问:“打断?”
程松直看得见老师的动作,想起以前老师说打断藤条,其实就是这样,先把藤条割开一些,否则只靠抽打肉团,可能人打到半死藤条都断不了。不过就算割过,藤条也不好断,要生生打断,总是要吃点苦头的。
程松直怕挨打,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看着老师一天天老去,他却越来越害怕有一天挨不到老师的打。故而,现在挨打的机会,倒显得弥足珍贵了。
况且,他本就该长教训。
身后两团肉突突跳着疼,心口也一下下揪着,怕得不得了,可程松直还是点了头:“好。”
叶老师退后一步,将藤条搭在小孩伤痕累累的臀上,似乎在寻找最合适的落点。比划几下,终于高高扬起藤条,随后“啪”一声,重重抽下,一到血痕立显——
“呃——”程松直脖子猛地朝后一仰,眼前阵阵发黑。
“疼?”
程松直一时说不上话,甚至好像听不见老师问了什么,过了十几秒才慢慢回过神来,艰难地咽下口水,道:“疼,谢老师。”
“是真的懂事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叶老师边说,边用藤条在那两团肉上比划着,话毕便“啪”一声抽下,程松直浑身一紧,疼失声了——
“能不能忍?”
姿势变了些,一颗冷汗落进眼里,蜇得生疼。程松直喘着气,勉勉强强站好,缓缓道:“可以,老师、老师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不用留情。”说着,还微微朝后撅了撅屁股,一副献祭的模样。
叶老师本来也不打算留情,问这些话主要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也给他一点时间消化疼痛,见他如此,便继续扬起藤条抽打下去,“啪”一下,抽落带起的风甚至掀动了程松直背后的衬衫下摆。
“呃——”
“啪!”
“唔……”
“啪!”
“啊!疼……”
“啪!”
……
藤条一下下抽去,像刀片一层层隔开了臀上的皮肤,打过四五十下,几乎整个屁股都破皮了,程松直疼得维持不住姿势,不知何时就以手肘代替手掌撑桌,身后两团肉在藤条的肆虐下一左一右地躲着,本能地逃避着疼痛。
藤条只稍微顺着小刀的裂口断开些许,距离断掉还差得远。叶老师看着他这个屁股,心疼没多少,只是清醒地知道不能再打了,于是将藤条往下移了一点,在臀腿交接处狠狠抽去——
“啊!!”这一下疼得程松直差点跪下,那处十分敏感娇嫩,根本打不得,细细的藤条这么一抽,把程松直的灵魂都抽出来了,“老师,不、不要……”
眼看着程松直要从桌上滑下来了,叶老师抓着他的手臂往上一提,让他上半身都趴在桌上:“屁股不能打了,我往下打。”
“不!不要!”臀腿一下简直比屁股几十下还厉害,程松直吓得直哆嗦,“老师打屁股,打屁股……”
“听话,疼是要疼的,忍一忍,这么大个人了,别让老师按着你。”
程松直疼得发根都湿了,眼泪控制不住决堤而出,原本觉得怎么都挨不了的,可是老师一说那话,他又没话讲了。
“啪!”
“啊!好疼……”
“啪!”
“唔……疼疼疼……”
藤条顺着臀腿交接处往下抽,一直抽到大腿,一道道红痕在柔嫩的皮肤上整齐排开。如果是之前打屁股疼得程松直快昏过去了的话,现在打大腿,又把他疼清醒了,一直尖声叫喊着,仿佛每一下藤条都抽在他的心脏上。
藤条上的血迹越来越多,那断口也越来越明显。小孩子这么大了,叶老师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故意打在桌角上,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抽在他的屁股和大腿处,不过也确实刻意打在那断口处,好让藤条尽早断掉。
小孩早就吃到教训了,不必太折腾他。
打到最后,连叶老师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就看藤条后半截晃了晃,明显有从中间断开的趋势,他便收了手,顺势将藤条一折,丢进垃圾桶里,随后扶起孩子:“好了,打完了。”
程松直头发全湿了,满脸都是冷汗,嘴唇发白,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听到老师这话,心头放下一块大石,轻轻靠着老师站稳,低眉顺目道:“谢谢老师。”
“歇一会,今晚在老师这睡?”
程松直摇摇头:“没事,我下去。”
叶老师抽了纸巾来给他擦汗,拿他没办法:“愿意折腾就折腾,回去让你爸心疼你。”
程松直其实疼得五官都皱成一团了,可还是尽力牵出一个笑:“我知道老师也心疼我。”
“松儿,”叶老师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道,“其实,你虽然叫我老师,但是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有一个儿子,我就是这样教他的,越是心疼他,越要打得狠,别人不明白,你明白吗?”
这么多年了,程松直怎么可能不明白?老师一直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孩来教养的,要他成人、成才。
“老师,我就是明白,才会说谢您的。”
程松直顶着满头冷汗和几乎不能忍受的剧痛下了楼,一进门就往客厅沙发倒。程老师听到声响,跑出来一瞧:“你老师下手挺重啊?爸爸看看?”
程松直疼得说不出话,也没力气反应,任由爸爸缓缓褪下了身后两层布料,轻薄的内裤粘住了臀上血肉,撕开时又一次疼得程松直惨叫:“啊!!”
程老师都看愣了:“你老师这是教训你还是虐待你啊?打成这样,你不用上班了?”
程松直眉头紧皱:“疼……”
“打成这样当然疼,又不是铁人!我看你跟你老师脑子都有点毛病,从小到大每回犯事都得打这么重,不把人打死你们俩都不高兴是吧?”程老师骂骂咧咧,找毛巾和药箱去了。
程老师嘴上不饶人,但手上动作却很温柔,沾了温水的毛巾和棉签轮流清理伤口,又接着消毒上药,还量了体温,确定没发烧,最后喂了颗止疼药:“挨打就够疼了,少受点罪。”
程松直乖乖照做,像小孩子似的趴在沙发上,待得疼痛感慢慢褪上去就沉沉睡了。
在家里休整了一天一夜,周日傍晚程松直已经能勉强行走,便到学校盯学生们晚读了。学生们还是嘻嘻哈哈的,也没注意到小程老师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的。程松直倚在门边,等他们进状态了,就回办公室去了。
周日晚没有值班任务,程松直非常庆幸,站在办公桌前低头补教案,没一会儿就头晕眼花,便停下休息一会,休息好了又继续。
第一节晚自习的时候有学生找来了,程松直笑笑:“有事?”
于怀刑跑到他跟前,生怕被人听见似的,小声说:“老师,我听说了一些事,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
“问。”
“林家远转班,”于怀刑警惕地环视一圈,确定没有林家远班的老师在办公室里,“是因为他挨打之后举报你了?”
“不能说举报吧,他妈妈有意见,闹到学校来了,学校不能不处理。跟你们没关系,你们该上课就上课,该学习就学习。”
“那,我还听说,”于怀心将信将疑,“你是程校长的儿子?学校要保你?”
程松直忍不住笑了:“他只是个副校长,不是天皇老子,程校长的儿子也是普通人,不是太子爷。这事就是按程序处理的,我也写了检查了。”
“哦。”于怀刑傻傻地应了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老师承认了?他真的是程校长的儿子?
程松直看着他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十分好笑,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做题的时候挺机灵的,怎么看着这么傻?”
于怀刑有点不好意思,身子一矮,躲开了老师的蹂躏,自己抬手,臭美地捋好头发,捋到最后才发现有点不对劲:“老师,你为什么一直站着?”
程松直心想你终于看出来了,坦诚道:“我做错事,也是要挨老师打的。”
于怀刑满脑子都是程校长和小程老师的父子关系,下意识问:“程校长打你?”
“他也打我,但是他打我很轻,打得我坐不下的是我的师父。”
好不容易捋顺的头发又被抓乱了,于怀刑本来只想打听一点八卦,没曾想听到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老师也要挨打,还要挨程校长和他师父的打,还打得坐不下,太惨了吧?
“那……”
“不要再问我师父是谁了。”程松直适时打断了他,“没事就回去学习吧。”
“哦,那我走了。”于怀刑目光往下一移,意味不明地瞅了两眼,就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又急急回头,“那个,老师,你没事可以回去休息啊!”
程松直既欣慰又无奈地笑了笑:“好,我知道,你快回去。”
于怀刑指指外头,眼神里还有些许不舍和担心:“那,那我真走了。”
“去吧,听话。”
“老师再见。”
却说林家远那边,虽然换了个次尖班,但是老师们都知道他家长到学校来闹体罚那事,不想重蹈程松直的覆辙,因而对他都客客气气的,连句重话也不说,加上他本身水平也达不到,进了新班没两天,就觉得怎么都跟不上,上课晕晕乎乎,自习乱乱糟糟,作业一塌糊涂。
新班的同学本来已经有了各自的小团体和玩伴,又听说了些林家远的事,对他都敬而远之,虽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孤立他针对他,但少不了在私底下讨论他举报程松直的事。这个年纪的小孩,是最重义气的,很多人都不觉得那几下藤条如何厉害,却觉得林家远这么大了还把这点小事告诉妈妈,还把这点事闹到学校,实在太丢人了。
因而林家远在新班的处境可谓十分艰难,老师客客气气,同学不搭不理,学习的积极性一下就没了,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瘪瘪的萎在角落里,半点不起眼。
如此过了个把月,下半学期的月考过后,林家远在晚自习课间拿着惨不忍睹的数学试卷去办公室问老师问题。无奈次尖班的学习热情居高不下,他到办公室时,已经有一群人围着老师了,只得站在后头等。
月考过后的办公室十分热闹,有来问老师要试卷的,有来找老师核对分数的,还有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来训的,当然最多的,还是来请教老师丢分题目的。一排排办公桌,每个老师身边都站着学生,吵吵嚷嚷闹哄哄,跟菜市场似的。
随着上课铃响起,不少学生都回去自习了,老师们也一个接一个地去值班,办公室慢慢安静下来。林家远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前面还有五六个同学,也不知要问到什么时候,等得有点泄气,想走了。
可是,考这么差,还是问一下吧,不然以后还更差。
失落间,林家远蓦然瞥见隔着两条过道的那头,程松直正给一个学生讲题,那个学生,好像是于怀刑。
离开一个月,他都认不出以前的同学了。
他只能看见程松直和于怀刑的背影,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说月考卷子,也不知说哪道题,只见程松直似乎生气了,在于怀刑脑袋上拍了一下,于怀刑便缩起脖子,捂着后脑,没过一会儿又放开了,朝程松直伸手。
程松直拉开抽屉,拿了个东西给他。于怀刑放下笔,两手捣鼓着,随后腮帮子动了起来。
林家远失神地想,老师给他拿零食吃呢!
林家远收回目光,失魂落魄地靠着一张无人的办公桌站着,不知怎么的,想起挨程松直打的那天早上,其实挨打的人也挺多的,其实挨那几下真的不疼,其实老师还是很关心他的。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又一个同学提问完了,林家远回过神,再往那边看去,于怀刑已走了,只有程松直一人坐在那里,埋头写着什么。他看看前面等待的几个同学,又看看程松直,咬咬牙,拿着试卷走过去了。
“老师。”
“哎,”程松直先应声才抬头,“有什么……家远?”
林家远本以为自己够勇敢了,可一对上程松直的目光又立刻胆怯了,垂下头,不敢说话。
程松直缓缓放下手中的红笔,问:“你找我有事吗?”
孩子手上明显是月考卷子,程松直扭头看了一眼那边,顿时了然:“家远,给老师看看?”
林家远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地把卷子递了过去。
考得确实很差,比在普通班的水平还不如,程松直扫了他的错题,本想说点什么的,可又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学生了,便只道:“哪道题不明白?老师给你说说?你们班老师太忙了,你要是问不上,可以随时来找我。”
可是林家远并不想问问题,一抬头,眸子里蓄了薄薄的泪,问:“老师,我能转回原来的班吗?”
“你在现在的班,不好吗?”
林家远现在哪里还敢说一句老师的不好?只是泪眼汪汪:“我想老师,想原来的班级,我想回去。”
程松直把试卷还给他,道:“家远,考完试,我明早就会叫学生来办公室挨打,这不是你能接受的教育方式。你到了次尖班,有了比其他同学更好的资源,应该安心学习。家远,我记得你的生日,再过两个月,你就十六岁了,应该明白,人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的。学校有规章制度,你不能说走就走,说回就回。”
林家远眼眶微红:“我知道你爸是程校长,你可以把我调回去的。”
“程校长没有这么厉害,他要是有这么大的权力,就该直接让我去当领导,何必带个普通班累死累活?”
林家远不知是真是假,却一时没了话。
程松直拍拍他的手臂,道:“家远,回去吧,好好学,过去的事就忘了吧。”
林家远眨眨眼,眼泪“哗啦”落下,拿好试卷,慢慢转身走了。
程松直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叹息,过了会,又继续登记分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