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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第 19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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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来了新助教。
尤嘉楠一进实验室,就感觉周围人的目光都往自己身上落,却只当看不见,换衣服,戴手套,准备操作。
一个金发碧眼的男生忍不住凑了过来:“尤,我们有新助教了,你知道吧?”
尤嘉楠眼睛也不抬,低声道:“不知道。”
男生笑笑:“他一来,就收集了我们的实验进度,你知道,你的实验一直不出结果,搞不好会被助教找麻烦。哦,对了,助教是个中国人,你们中国人,最勤奋了,恨不得一天做完实验!”
实验室里的亚洲人并不多,听到中国人三个字,尤嘉楠的手稍稍一顿,又很快稳住了,仍然面无表情:“实验结果是不以我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男生耸耸肩,眼角一瞥,看笑话似的道:“新助教要来了,也许你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的。”
尤嘉楠下意识地朝外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匀称的男人跟在教授身边说话,似乎是很复杂的问题,两手一直模拟着各种形状,教授时而皱眉时而点头。光凭唇形,尤嘉楠判断不出他们在谈什么,注意力全被那男人吸引走了。新助教大约三十来岁,挺拔修长,蓬松的头发有些卷曲,但不太像西方人打绺似的卷,而是像不太打理的感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流浪诗人的自在气质。
这样的人,很难不引起别人的兴趣。尤嘉楠收回目光,追问道:“新助教是什么来头?”
“很有趣,听说是在澳洲和北美读的书,博士毕业,大部分时间都做独立研究,偶尔才会去学校当助教,居无定所,真的很不像你们中国人。”
“也不像一个会在实验室里出现的人。”尤嘉楠喃喃道,想,他适合一边卖唱一边环游世界。
但那个不太像会出现在实验室里的人很快就出现在实验室里了,换上衣服,戴上帽子手套,又变了一个人,随意介绍,说自己是新来的助教,帮助指导大家完成实验,大家可以叫他彼得。
尤嘉楠不像其他人一样热情地回应他,甚至懒得理会,只是专心手上的操作,但是彼得还是很快到他身边来了:“你是尤,中国人?”
“是的。”
彼得身上有一股很清新的味道,让尤嘉楠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近看与远看是完全不一样的,尤嘉楠发现他皮肤略显粗糙,其实很有成熟男人的沧桑感,但是他的目光清澈灵透,又与幼童无异。
是个神奇的人。
“你的实验进度很慢,我想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
“你需要,得不出结论,你的研究没有办法推进。”
“我一直在推进我的研究,但实验结果并不以我的个人意志为转移,没有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彼得笑笑,指指他台上的试剂:“介意我帮你吗?”
尤嘉楠脸上写满了警惕:“我介意。抱歉,我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你很要强。”
“随便你怎么说。”
“OK,那随你。”
彼得打完一通嘴炮就到另一个同学那去了,尤嘉楠一阵烦躁,本来得不出实验数据就让他有些着急,看到助教风轻云淡地说帮他,他简直要气死了!
助教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到你那个年纪,我比你厉害一百倍!
尤嘉楠心烦意乱,什么都干不下去,干脆收拾了东西,把手套往废料桶里一丢,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实验室。有几个同学见了,颇为奇怪,嘀咕了几句。
晚上,别人都走了,尤嘉楠又来了一趟实验室,什么都没干总感觉怪怪的。可是,他在实验台上看到了一张纸,纸上竟然写了另一种实验的思路,是尤嘉楠从未想过的方向。
字迹非常飘逸,甚至可以说是潦草。尤嘉楠想,新助教确实不太适合出现在实验室里。
他把纸张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彼得在实验室很受欢迎,男生女生都喜欢和他聊天,有时候是请他帮忙看看实验,有时候是单纯闲聊,气氛轻松愉快了不少。
尤嘉楠总是边冷眼旁观边做实验,满心不屑,直到他一周后得出了实验结果。
妈的,为什么他之前没有想到?!
彼得似乎没有自己的研究项目,成日在学校里溜达,有时候在实验室聊聊天,有时候在校园里走走。与其说他是助教,不如说他是来享受新西兰温暖的阳光的。
一日上午,彼得正从草地慵懒地走进大楼,迎面碰见尤嘉楠。尤嘉楠目光闪躲了一瞬,还是上前去打招呼:“助教。”
“叫我彼得。”
尤嘉楠似乎非常沉重,深呼吸,道:“彼得,我的实验,出结果了。”
“我知道。”
“我跟教授聊了一下,论文最后会向你致谢的。”
彼得双手插在兜里:“不重要。”
尤嘉楠有点憋闷,好像一口气吐不出来,全堵在嗓子眼一样,不耐烦道:“反正,会致谢的。”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了实验室,尤嘉楠发现讨论气氛很热烈,好像这个实验室出了一个诺贝尔奖一样,忍不住问那个金发碧眼的男生:“你们在说什么?”
男生兴奋道:“尤,我们周末要去骑马,你来不来?”
尤嘉楠眉头一皱:“为什么突然去骑马?”
其实也不算突然,在这里,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节奏都很放松,不像尤嘉楠读本科那会,每个人都紧绷着。实验室里的同学,周末总有各种活动,去看展、逛街购物、泡吧、打球、短途旅行,只是尤嘉楠不大参加而已。
“我们打算约彼得去,上周末我们到他家去了,开了通宵的派对。”
尤嘉楠没控制住表情,脸一点一点冷下来了:“你们开了派对,还是在助教家里?”
“对啊,助教真的很不像你们中国人。”
尤嘉楠心底生出一阵悬空的不安全感,仿佛整个人被架到了半空,头顶不到天,脚踩不到地,两手摸不到任何东西。
“尤,你来不来?我知道,你会骑马。”
尤嘉楠舔舔唇:“好。”
马场十分宽阔,天空湛蓝,绿草如茵,几匹马在草地上悠然散步,是名副其实的风景如画。尤嘉楠穿上自己的马术训练服,看见彼得被一群人围着说说笑笑,顿时有些心烦,牵出马,没跟任何人说一声,踩上脚蹬就跨上去了。
尤嘉楠小时候几乎是被禁止奔驰的,因为身体太差,老师们很怕他出意外。长大以后,体质比以前好了些,加上没那么多人管着,他就常常放肆骑马,像是要把小时候被剥夺的机会都补偿回来一样。
马术并不是大众的运动,没到新西兰前,尤嘉楠的大部分同学都是没骑过马的,有的甚至没见过马。到了这里以后,倒有些人玩马术了,但精通的也不多,以至于尤嘉楠这种垃圾技术也能数一数二了。
尤嘉楠两手拉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小跑出去了。
“尤!等等我!”金发碧眼的男生笨拙地骑马追上,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来。尤嘉楠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坐等看戏的彼得,手上一紧,突然一甩缰绳,跑了出去。
“哇!”有女生尖叫起来,兴致勃勃地向彼得介绍,“尤是我们当中马术最好的人,骑马的时候很帅。”
彼得只是笑笑,目光随着那匹快速奔跑的马儿渐渐飘远,笑容却一点一点消失了。
熊孩子。
尤嘉楠气喘吁吁地跑了好几圈,其他人在后面追赶不及,索性放弃了,由着他在马场撒欢。尤嘉楠实在没力气了才慢慢停下,勒住缰绳,不经意地瞟了彼得一眼,随后下马。
男生女生们都鼓起掌来,纷纷欢呼:“尤好厉害!”
尤嘉楠还是那一副冷淡的模样,只有眼角的笑意透露出一丝骄傲,却也不说话,只是牵着马回去了。
彼得踱步而来,慢悠悠地停在他面前:“很危险,你跑得太快了。”
尤嘉楠抓紧手中的缰绳,装作毫不在意一般继续往前走:“我从小就练马术。”
“你父母一定很宠爱你吧?”
尤嘉楠有点不知道他的意图,只道:“并没有,我犯了错,我父亲会教训我。”
“那如果他知道你这样骑马,会如何教训你呢?”
尤嘉楠原本那点得意与自满顿时消失殆尽,只觉烦躁:“你问的太多了。”
彼得耸耸肩:“抱歉,我只是觉得,为了炫耀或者吸引别人的注意而做危险的事,并不值得。”
尤嘉楠手指一蜷,仿佛许多小心思都被眼前人看穿了,但不肯认输,只是虚张声势地仰着脖子:“我说了,并不危险。我父亲对我马术的了解,比你多得多。”说着,气呼呼地牵着马走了。
玩了一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唯独尤嘉楠心里堵得很,心想以后再也不要参加这种活动了,最好这个彼得快点离开他们学校。
但是彼得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几乎日日出现在学校,履行着他助教的职责。尤嘉楠不仅在实验室里躲不掉,就连出来吃个午饭都能碰到他。
彼得抱着吉他坐在嫩绿的草地上,柔和的阳光落在发梢,一闪一闪地帮他打着拍子。
尤嘉楠倒是想假装没看见,但是彼得看见了,招招手跟他打招呼:“尤!”
尤嘉楠硬着头皮上前去,冲他点点头:“很惬意。”
彼得把吉他放在一边,仰头看着他:“阳光很好,应该珍惜,坐一下?”
尤嘉楠只好盘腿坐在旁边,只想着要不要找点话题,可是彼得又抱起了吉他,随便撩拨出几个音,问:“你喜欢音乐吗?”
“还可以,学过钢琴和小提琴,但是没有学过吉他。”
“我没问你学过什么,我问你喜不喜欢。”
尤嘉楠一怔,心想,他真的很不像中国人。
“不算很喜欢,乐器是学校的课程,不以我的个人意志为转移。”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阿拉斯加犬。”
“酷,你是不是养了一个?”
“以前养了一个,死了,后来没养了。”
彼得歪头看他:“你很想念它?”
“嗯,它是我的……”尤嘉楠想不到合适的词,想说我的朋友,我的伙伴,我的宠物,但都不合适,最后道,“它是我的魔戒,是我力量的来源。”
“哇,它去世的时候,你是不是很伤心?”
“嗯。”尤嘉楠点了点头。这几年没有再养狗,其实是不想面对再一次的分别。
沉默了一会,琴声轻轻响起,尤嘉楠心弦被拨了一下,看向彼得,他已是一副陶醉于阳光鸟鸣与音乐的模样,沉静得像一面湖。
尤嘉楠静静听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心跟身体一样,被晒得暖洋洋的,不自觉开口问:“彼得,我要做新实验了,你来教我好不好?”
彼得停下指尖的动作,道:“我已经答应另一个同学,要帮她做实验,你可以等我到下周吗?”
尤嘉楠嘴唇一动,过了会道:“算了,我自己做,我先走了。”说着,站起来拍拍屁股,连再见也没有,就往实验室去了。
一个人开展的实验并不顺利,尤其是看见彼得在指导一个女生调试试剂的时候。尤嘉楠看见他不羁的侧脸,心里空空的,就连脑子也没东西,只是无意识地握着试管,压根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尤!”金发男生叫道,“试管!不要握那么紧!”
可是尤嘉楠不知怎么的,突然打了一个冷颤,手上一紧,竟将试管往台上一拍——
“操!”金发男生大叫起来,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你在干什么?快走开,你的手套没有破吧?”
土黄色的液体从实验台上“滴滴答答”落在地面,尤嘉楠茫然地松开手,退了两步,摊着双手,只见几滴液体淌在奶白色的手套上,很像电影里莫名其妙给了几秒的特写镜头。
“手套摘了!”金发男生过来,顺着他的手捋下手套,一下丢进废料桶,“你在想什么?”
尤嘉楠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抬起头,彼得已经到跟前了,没了平时松弛的悠闲感,反倒异常严肃:“尤,如果你不能专心,最好不要进实验室来,这不仅是你个人实验进度的问题,还是整个实验室工作安全甚至是生命安全的问题,你应该明白。”
尤嘉楠脸色苍白,点点头道:“抱歉,我明白。”
“能自己处理吗?”
“我可以。”
金发男生摇摇头,回自己位置去了。
尤嘉楠收拾了烂摊子,按照实验室的规定出了说明,还特地去找教授解释当时的情况——当然,省略了自己为什么不专心。
教授一再强调实验室的规范和安全问题,最后又对学生表示理解,毕竟走神实在是人生常态。
尤嘉楠退出教授的办公室,看着快要落山的夕阳,一路心不在焉,直到在校门口遇到准备回家的彼得。
“彼得……”
彼得看了他一眼,问:“去找教授道歉了?”
“嗯,抱歉……”
“道歉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生命安全比较重要。”
“我以后会注意的。”尤嘉楠跟着他,走到他停车的地方,好像很怕他走了似的,忙道,“上次你问我,如果我犯了错,我父亲会如何教训我……”
彼得打开后座车门,把背包丢进去:“你已经说过了,我不应该问这么多,我也并不十分感兴趣。”
“如果我犯了错,”尤嘉楠突然切换成了中文,彼得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他会扒了我的裤子,打我的屁股。”
彼得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有些难堪地笑笑,也切成了中文:“那你应该去找你的父亲。”
“他去北美度假了。”
“那你跟我说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尤嘉楠看着这辆有些破旧的车,推想彼得应该是到了新西兰才买的二手,可是他一点也不嫌弃,只想上车:“我能不能去你家?”
彼得像是叹了声气,道:“可以,但是不要再讲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尤嘉楠才不管,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颇为无赖地到了彼得家。
彼得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公寓,回家只要十来分钟。尤嘉楠进了他的公寓,有些意外,本以为他那样的外形,家中可能十分凌乱,可没想到,这公寓竟然非常干净整洁,充满了生活气息——墙上挂着色彩斑斓的拼图,瓶子里插着花,桌上放着可爱的手办——彼得总是很让人意外。
尤嘉楠站在沙发旁边,手足无措。
彼得不管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可十来分钟过去,看见他还是那副模样,有些无奈:“你到底想干什么?”
尤嘉楠抬眸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其实就连尤嘉楠也不能确定自己在想什么,面对这个问题,他本能地想回答,想挨打,想被你打。但是,为什么呢?
他虽然从小挨打长大,虽然知道挨打伴随的是来自父亲的担忧与关爱,虽然无比渴望着挨打过后温柔抚慰的过程,可是,他对疼痛的恐惧也是真实存在的。他不可能,也不应该想要挨打。
而且还是挨彼得的打。
二十几岁的男生,或许不该叫男生,而该叫男人了,竟然会想在助教面前脱裤子挨打,实在很变态。但是,尤嘉楠真的想要。
也许,是因为彼得充满自信的气质与尤朗相似,让他产生了依恋感;也许,是他早已为彼得这个人所折服,他想获得彼得的肯定和爱,包括管教与责罚。
可是,这些话,都难以启齿。
彼得像是看穿了他,用中文问:“你爸爸会用什么打你?”
尤嘉楠心中一阵按捺不住的悸动,如实回答:“树枝。”
他们家的农场里,最不缺的就是树枝。
彼得目光往下一移,停在他臀腰处,淡淡道:“你自己把裤子脱了。”说完,推开阳台的落地窗,出去了。
尤嘉楠脸微微一红,却又不知道他打算如何做,只得垂下头,慢慢解开裤子的纽扣和拉链,将内外两层裤子都褪到大腿处,可又不敢随便伏桌子或沙发,便怯怯站着,任由可怜的白屁股在空气中抖出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
彼得几分钟后就回来了,手里那一条小指粗的绿色植物藤,转身把窗帘拉上:“没有树枝,就用这个将就吧。”
尤嘉楠这才知道,他的阳台上种了许多藤蔓植物。
“你站着挨打吗?”
尤嘉楠扯着身前的衬衫,尽量往下遮,不自然道:“在家里会趴椅子上。”
“那就找个地方趴着。”
尤嘉楠羞红了脸,指指沙发:“这里可以吗?”
“可以。”
相比起挨打,尤嘉楠似乎更害怕弄脏了彼得的沙发,连趴下都小心翼翼的,让自己的腰腹卡在沙发扶手上,高高撅起了屁股。
彼得笨拙地拿着绿藤,在空中甩了一下,感觉太长又太软,挥出去很无力,便将绿藤在手上绕了两圈,留下合适的长度,果然一甩就有“咻”的破风声。
尤嘉楠没敢看,但是光听那声音就完全知道彼得在干什么,屁股一颤一颤的,怕得要死,不知道什么时候绿藤就会落到自己屁股上。
尤嘉楠到新西兰已经快两年了,这两年里他挨打并不多,但每一次都非常狠,大约是尤朗认为小错不必打而大错必须重罚的缘故,导致尤嘉楠比小时候更怕挨打,尤其是,不知道彼得下手如何的情况下。
“咻!”
尤嘉楠瞬间闭起眼,缩起屁股,一秒后才反应过来绿藤尚未落下,便长长叹出一口气,慢慢放松了屁股,可还没完全放松下来,便听到“咻啪”一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在身后炸开,尤嘉楠猛地一仰脖子,额上青筋顿时暴起。
好痛——
令人失声的剧痛持续了三四秒,尤嘉楠慢慢缓过一口气,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想:彼得不是没打过人吗?为什么下手这么重?
其实彼得并非刻意重打他,三十多岁的男人,手劲大是正常的,加上绿藤十分咬肉,抽打的感觉如同鞭子狠辣,实非树枝可比,彼得没有打人的经验,用力一甩就是这个效果。
彼得不仅没有打人的经验,也没有观察受罚人反应的经验,见他白皙的屁股一缩又放松,实在无法揣测尤嘉楠有多疼,干脆不多想,再次扬起绿藤,“咻啪”抽了下去。
“呃……”尤嘉楠两手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只觉身后皮肤已经裂开,火辣辣地疼。
彼得不傻,听到他呼痛就停了,问:“可以了吗?”
很疼,可是也很安心,尤嘉楠仍旧趴在沙发上,皱着眉头道:“我爸爸,会把树枝打断。”
彼得眼里写满了无奈:“据我所知,这种植物藤很难断,你想被打死吗?”
才两下,尤嘉楠就深刻地领教了这绿藤的威力,可是他也不愿意现在就起身,固执道:“那就打一百。”
“尤,你的屁股已经被打破皮了,一百藤,你的屁股会被打烂。”
“叫我楠楠。”
楠楠,看来是十分受宠的孩子了。彼得想笑,却又想不明白,他的父亲如此宠爱他,又怎么舍得把树枝打断?
“楠楠,”彼得说中文时有些奇怪的生涩,“打五十,好吗?”
缓了一会,尤嘉楠的屁股已没有那么热辣难耐,又忘了绿藤抽下时灵魂出窍的疼痛,安静点了点头。
彼得不知道要提醒,手起藤落,“咻啪”声炸响在屋子里,尤嘉楠耳膜一紧,立刻感觉到臀上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迅速咬紧下唇,闭上眼睛。
绿藤带来的疼痛在白嫩的臀上肆虐,留下几道鲜红破皮的藤痕,又细又长,十分骇人。
“咻啪!”
“呃……”尤嘉楠疼得缩起屁股,又很快放松下来,脊背和脑袋的温度都升了起来,脸烧得难受。
“咻啪!”
“咻啪!”
“咻啪!”
臀上尽是凌乱红痕,斑驳错乱,伤得最多的臀尖已有些泛血丝。彼得看着,有些下不去手,不知他这样一个柔弱男生,如何忍得住此等疼痛?
可是尤嘉楠不仅没有叫喊,甚至没怎么动,只有屁股下意识地缩紧又放松,还有脊背因为疼痛而一起一伏。
彼得想,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绿藤继续落下,抽在满布伤痕的臀上,十来下过去,尤嘉楠整个屁股就没有一块好皮肉了,伤上加伤,更是难耐,尤嘉楠好几次想叫喊出声,却怎么也不肯,最后直接咬住了自己的食指,牙齿深深地嵌着食指的皮肤。
不要叫,不要叫……他一瞬间像是回到了遥远的小时候,他还没有叫尤朗爸爸,尤朗生气了就会打他,他脱下校服,趴在家里的沙发上,尤朗手中的工具便重重落下,在臀上抽出一道又一道伤,把他娇嫩的小屁股打得皮开肉绽,坐不下也走不了。
为什么会想起从前呢?尤嘉楠在剧痛中失神地想,彼得和爸爸哪里像呢?一点也不像,可是,可是……
尤嘉楠身体被打得往前倾,无助地落下了眼泪,就连紧咬着食指指根的牙齿也松开了些,手指上尽是他的唾液。
可是,想要得到的心情,是一样的。
“咻啪!咻啪!咻啪!”绿藤兜着风,一下下割上早已翻出血肉的屁股,彼得矛盾地挥舞着绿藤,心想还好就要打完了。
五十下才花了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可是尤嘉楠度秒如年,待得身后绿藤停止,已是满头汗和泪,只是仍然一声不吭,像是疼傻了。
彼得丢掉沾了血迹的绿藤,上前问:“尤,你有受虐倾向吗?”
尤嘉楠呆呆地抬起头,斑驳的泪痕让彼得一惊。
不是受虐倾向,而是,总觉得挨了打就可以得到什么一样,尤嘉楠在心里默默回答他的问题,随后哑着声音开口,固执地纠正他:“叫我,楠楠。”
彼得似乎察觉到什么,眉心一皱,没有出声。
尤嘉楠缓缓起身,疼得嘴唇发白,可还是坚持穿上了裤子,顾不得有多难堪,连道别也没有就一瘸一拐地要走。
彼得没有拦他,由着他去了。
尤嘉楠是一周后回到实验室的,同学们知道他请病假,见他回来免不了关心一阵,他只是笑笑,说没什么事。
实验继续,尤嘉楠似乎回到了以前那种心无旁骛的状态,即使听见彼得的声音就在实验室里指导其他同学,也没有受影响,心很稳,手也很稳。
两个小时后,彼得到了他跟前。
“尤,你还好吗?”
“嗯,”尤嘉楠边观察实验结果边用中文道,“叫我楠楠。”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
“尤,”彼得十分严肃,“这是实验室。”
“我知道,彼得,”尤嘉楠换了英语,“我很好,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教我做实验?”
彼得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变了个人,只是觉得非常奇怪,就好像,尤嘉楠并没有把他当作助教,而是别的什么。
“尤,你应该叫我助教。”
“不,彼得。”像是强调似的,尤嘉楠又叫了一遍。
彼得的感觉是对的,卧床休养的一周,尤嘉楠跟尤朗视频了一次,在遥远的北美,尤朗正和章信享受金秋火红的枫叶和美术馆里空旷的寂静。于是他茅塞顿开,如果章信哥哥和爸爸都能冲破重重阻碍走到一起,那么他和彼得也可以。
没有什么好犹疑的,他需要的只是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彼得,自己喜欢他。
彼得十分无奈,只得说正事:“你的实验方案呢?”
“我晚上发邮件给你,”尤嘉楠道,“我爸爸下周要回来了,我和他提过你,他希望你能来我们家做客。”
彼得点点头,想,我是该跟你爸谈谈。
“什么时候?”
“下周六,好吗?”
“听楠楠说,你在实验上帮了他很多?”尤朗穿一身米色的休闲装,一边闲聊一边穿过不算茂密的树林走来。
彼得笑笑:“没有,尤很厉害,不需要我帮忙。”
尤嘉楠牵着马,慢慢地跟在尤朗身后,并不说话。
“助教客气了,楠楠很少承认别人比他厉害,但他一直跟我说,你很优秀。”
“尤也很优秀。”
还没到小棚屋,章信就走了出来,笑道:“准备了意面,先吃点东西吧,彼得,要喝什么?”
这几人的年纪都差得很多,只有彼得和章信十分勉强地算同龄人,彼得随意道:“果汁,可以吗?”
“好,”章信点点头,“你稍等一下,你们父子俩呢?”
“我要跟彼得一样的。”尤嘉楠率先道。
尤朗温声道:“都可以,辛苦了。”
几人在棚屋前的露天餐桌坐下,温暖的阳光一点也不刺眼,更显得农场生机勃勃。章信给他们端了饮料来就回身要去端餐食,彼得看了他一眼,状似无意道:“我以为尤会去帮忙。”
尤嘉楠就着吸管喝果汁:“我不要。”
“去吧,楠楠。”尤朗笑着催促,满眼笑意地看儿子不情不愿起身,挪到屋里去了。
彼得看着尤嘉楠的身影渐渐不见,脸色缓缓变了:“尤先生,我听他说,他不听话的时候,您会教训他。”
尤朗笑了笑,连这个都说,看来楠楠是真的很依赖这位助教了:“确实如此,他有时候很欠揍,他在学校犯错了吗?”
彼得哽了一下:“没有,我只是有些担心,这会不会导致他产生受虐倾向?”
“怎么会?”尤朗不可思议地蹙起眉头,“楠楠很怕疼,不会主动要求受罚。”
是吗?那天用绿藤抽打尤嘉楠的场景在彼得眼前挥之不去:“从来没有吗?”
尤朗还认真地想了想:“没有。他小时候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会故意犯错,但到了要挨打的时候,总是很害怕。”
引起注意,故意犯错。
“他,现在还会这样吗?”
尤朗摇头:“大概五六年级的时候就不会了,他很有安全感。”
彼得还想要问,可是尤嘉楠和章信已经端着意面出来了。尤嘉楠讲意面盘子重重往彼得跟前一放:“你们支开我,要说什么?”
尤朗只是笑:“彼得很关心你。”
章信为他们安排好餐具餐食,才坐下来加入谈话:“彼得,方便问你之后的打算吗?听楠楠说,你居无定所。”
彼得大方地点点头:“我喜欢到处去,世界很大,不应该困在一间房子里。”
“那你之后呢?”
“打算申请博士后,去欧洲吧,也许德国。”
尤嘉楠抬起头,舔舔方才嘴角的意面酱:“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
午后,章信要陪尤朗午睡,尤嘉楠则向彼得提出去游泳。彼得正好也没事,就答应他了。
游泳池就在那栋三层高的小楼背后,尤朗和章信就住三楼,有时候拉开后窗窗帘就能看见尤嘉楠在下面玩水。不过他们现在都要午睡,尤嘉楠也没什么要忌讳的。
给彼得找了一条新的泳裤,两个人就下水玩去了。彼得游泳一般,速度适中地在池中游了三四个来回就喘得不行,一看尤嘉楠,正靠着游泳池边玩水呢!
“是你说要来游泳的。”
尤嘉楠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一看见彼得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又觉得游泳不如欣赏美男了,随手泼过去一掬水:“我在看你。”
彼得摇摇头,慢慢地划到他身边:“你爸爸是不是拿你很没办法,只好对你百依百顺?”
“差不多。”
彼得快要被这死小孩气炸了,揪着他的手臂,一下把他踹进池里:“泳裤都穿了,不许不游,至少半小时!”
尤嘉楠猝不及防,呛了一下,可是一点也不恼,高高兴兴地就划水去了。
半个小时之后,尤嘉楠跟条死鱼一样缓缓浮在水面上往泳池边漂——彼得已经坐在泳池上了,脚就搭在下水扶梯上泡着。
尤嘉楠喘着气到彼得跟前,两手抓着扶梯,泳池水湿淋淋地淌:“好累。”
“运动累是正常的,你有很好的条件,不应该浪费。”
尤嘉楠已经享受好条件这么多年了,习以为常,根本没觉得是大事,一开口就换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申请博士后?”
“不知道,只要合适,随时可以走。”
“你等我,我明年毕业了,也申请个欧洲的博士,你要去哪?柏林?”
彼得轻蹙眉头:“尤,我去哪里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也许我付不起房租就走了,但是你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尤嘉楠心“砰砰”跳,听话也听不到重点,眼睛一瞟,看到三楼还没拉开的窗帘,笑道:“付不起房租,可以住到我家来,我爸很喜欢你。”
“尤,你父亲已经回来了,你不需要再把对父亲的期待投射在我身上。”彼得冷不丁开口。
尤嘉楠坦然道:“我并没有在你身上投射对我父亲的感情。”
“那你为什么,”彼得有点难以启齿,“为什么要我打你?”
章信给刚醒的尤朗倒了水,准备去拉窗帘:“睡醒有精神了吗?”
“嗯,好多了,楠楠呢?疯到哪里去了?”
“应该还在泳池。”章信说着拉开窗帘,让午后的阳光照进来,把房间照得亮堂堂的,随后低头一看,“还在泳池呢,和彼得在说话。”
章信本来没在意,可是看着两人那姿势,尤其是楠楠站在水里仰头看彼得的模样,总觉得陌生又熟悉。
“你想知道吗?”见彼得愣了一下,尤嘉楠也不等他回答,脚下摸索着扶梯,踩了上去,再上一阶,似乎踩到了彼得的脚,挪了挪,站稳,直勾勾地盯着彼得,随后凑过去,用湿润无比的唇贴了上去,虔诚地献出了他的初吻,“彼得,我喜欢你。”
彼得眼神蓦然一变,将半个身子露出水面的尤嘉楠提了起来,两三下打横在自己腿上,扒了他贴身的泳裤,一巴掌落在他湿乎乎的屁股上,疼得他“啊”了一声。
“你爸说得没错,你有时候很欠揍。”彼得说着,扬起巴掌,“啪啪啪”地落了下去,尤嘉楠一边喊着疼一边扭动圆滚滚的屁股,似乎是羞极了。
楼上的章信连呼吸频率都乱了,一手甩下窗帘就要走,尤朗颇为奇怪:“怎么了?去哪儿?”
“没什么,我下去找下楠楠,有几份重要的文件我昨晚发到你邮箱了,你记得处理一下。”
“好,去吧。”尤朗现在非常信任章信了,只要章信说没事,他都不会再多担心一秒。
章信带着风下楼去了。
本想当面制止彼得,可章信还没走到泳池,就看见那两人往他这走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章信笑着上前:“抱歉,助教,今天没有为你准备晚饭,招待不周,期待你下次来做客。”
尤嘉楠刚想说我们家还差这么个人的晚饭吗,就听彼得道:“是我搅扰了,我也该回去了。”
“彼得……”尤嘉楠要拦,人却被章信抓着了,章信礼貌且疏离道:“我让管家送你。”
彼得点点头,去换衣服了。
“章信哥哥!”
“再敢胡来,就不是打断树枝这么简单了!”章信盯着他,差点就忍不住直接动手。
尤嘉楠气得一跺脚,甩开章信的手,上楼去了。
尤嘉楠两天后回到实验室,可做了一上午实验了也没见着彼得出现,便问那金发男生:“彼得呢?”
“不知道,”金发男生回答,“这两天也没见到,他上回不是去你们家了吗?”
“就玩了一会。”尤嘉楠心不在焉地回答,彼得虽然为人随性,可是在履行助教指责这件事上却兢兢业业,没放过实验室的人一次鸽子,今天怎么会没影?
正想着,教授就到实验室来了,众人赶紧各自归位,一个博士招呼了教授过去,攀谈一阵,似乎在说实验的问题,教授指导两句,便扬声道:“彼得已经辞职,实验室暂时没有助教,这段时间大家自行实验,有问题可以直接找我。”
尤嘉楠一震,彼得辞职了?没有听他说啊,是申请博士后去了吗?
眼看教授要走,尤嘉楠顾不得做到一半的实验,一路追了出去:“教授!”
教授停在走廊,问:“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彼得,他为什么辞职?他去哪里了?”
教授只是两手一摊:“我也不清楚,他跟我说的不多。”
尤嘉楠病急乱投医,一时间竟忘了彼得那个性子,只急忙追问:“他是不是申请了博士后?去了柏林吗?”
教授更茫然了:“我不知道。”
尤嘉楠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觉得空荡荡的。过了会,他朝教授鞠了个躬,转身回实验室去了。
做完实验,尤嘉楠又去了彼得家。上次彼得带他来一次,他就记住位置了,可是他敲了好一会门,里面都没有动静,不由得怀疑,难不成已经走了?
这时正好一人路过,疑惑地看了看尤嘉楠。尤嘉楠顾不得丢不丢脸,忙问:“你认识住在这里的彼得吗?”
“一个中国人?”
“对。”
“我知道他。”
“他走了吗?搬去哪里了?”
对方摇摇头:“我和他不熟,不知道他是不是搬走了。”
尤嘉楠怅然若失,不由得想,是不是因为他冲动地向彼得表白,所以彼得才离开?还是因为别的?可是如果彼得真的很介意,那天就不会打他,彼得的离开,到底是什么原因?
尤嘉楠回想着那天的事,恍然记起当时章信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当即有了判断,回家去了。
“这个你就别管了,过几天我回国再处理……”章信正和尤朗在二楼书房谈事情,猛地被厚重木门撞开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只见尤嘉楠站在门口,不大高兴的样子,“楠楠,你回来了?”
尤嘉楠气冲冲地走进来,也不管爸爸在一旁,直走到章信面前,问:“你跟彼得说了什么?”
章信目光一闪,没有立刻回答。他有意替尤嘉楠隐瞒那日游泳池的事,否则被尤朗知道,尤朗必然暴怒,可是尤嘉楠这会竟然当着尤朗的面问起彼得,若是事情抖搂出来,恐怕不能善了。
可不知,他的犹豫落在尤嘉楠眼里,竟是心虚的表现。尤嘉楠更加愤怒,喘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你是不是跟彼得说了什么话,让彼得辞职走了?”
这下章信也愣了:“我没有,我不知道他辞职。”
“你没有?你那天为什么突然下来让彼得走?说什么没有准备晚饭,不就是赶客吗?”
一旁的尤朗越听越疑惑,那日章信上来之后跟他说彼得有事先离开了,他没放在心上,可听楠楠这意思,是章信把人家赶走的?
虽然尤嘉楠的行为有失礼数,可尤朗到底宠他,也不苛责什么,反倒问:“章信,你把彼得赶走了?”
章信无奈地别过头——这下好了,要瞒也瞒不住了。
“尤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先跟楠楠谈。楠楠,我们出去谈。”
“我不要出去,就在这里谈!”
尤朗也很赞同儿子的意思:“嗯,就在这里谈吧,让我听听。”
章信没办法,看看尤朗又看看尤嘉楠,最后把目光落在左侧书架上,平静道:“楠楠喜欢彼得。”
一时间,书房落针可闻。尤朗似乎没听懂这几个字,尤嘉楠则花了一点时间来组织语言,肯定道:“是,我喜欢彼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我喜欢彼得,所以你要把他赶走?”
章信不想再说看见彼得打他屁股的事,只道:“楠楠!他不适合你!”
“你才认识他一天,你就说他不适合我!就因为你这个不适合的判断,你就让彼得走?”
“楠楠!你相信我,彼得他居无定所,随性而为,跟他在一起,你不会快乐的!”
“我会!”尤嘉楠眼睛通红地嚷起来,“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快乐!我的感受不用你来定义!”
“楠楠。”尤朗冷不防开口,打断了他们两个的争执。
尤嘉楠泪眼汪汪地看向爸爸,等着爸爸给他主持公道。
可是,尤朗只是道:“不要喜欢他。”
尤嘉楠一行泪直直淌下:“我做不到!我喜欢他,我爱他!我怎么能控制喜欢和爱呢?爱是不以我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胡说八道!”尤朗将手中文件狠狠一掼,“爱就是你的个人意志,你怎么能说爱不以你的个人意志为转移?!”
“爱不是我的个人意志!爱是我个人意志的沉沦!”
尤朗和章信都被尤嘉楠吼得震住了,一时没有缓过劲来。尤嘉楠眼泪直流,哽咽道:“如果我能控制遇见他时的悸动,那就不是爱。如果是爱,我一定没有办法说不要就不要。”
尤嘉楠这么大了,情窦初开,反应十分激烈。可是尤朗到底吃过这么多饭,见过这么多人,不可能再像他一样一眼就定终生。彼得随性而为,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靠不住。偏生楠楠又是依赖人的性子,这两个人怎么可能生活在一起?
“小小年纪,说什么爱不爱的?!”尤朗不悦道,在他心里,尤嘉楠似乎永远都是小学时怯怯的模样。
可是这话却实实在在激怒了尤嘉楠,章信赶走了彼得,就连爸爸也不赞成他和彼得在一起,他顿时变成了孤立无援的斗士,气得脖子都红了,嚷道:“我不懂爱,你们就懂吗?章信哥哥喜欢你的时候还没我现在大,凭什么你们就能在一起,我就不能喜欢彼得?!如果我找不到彼得,你们两个都是凶手!!”
尤朗和章信都怔住了,尤其是尤朗,被他气得眼前一黑,不由自主晃了晃,章信欲上前扶,却听他道:“章信,去折一根树枝回来,把他绑起来打!”
“尤朗……”
“去!”
章信无法,看看这父子俩,踌躇一阵,扭头出去了。
太阳直射南回归线,新西兰这段时间温暖异常,树木花草都连连抽条发芽。章信在楼下绕了几圈,把那几棵树都比了一轮,也没找到容易打断的树枝,最后折了一根十分笔直的枝条,没有多余枝节,不容易打伤,可是这枝条吸足了阳光和雨水,分外坚韧,恐怕楠楠要吃苦头了。
再回到楼上,尤嘉楠已经趴在一张宽长椅子上了。那椅子跟普通床尾凳无异,棉麻布料,柔软适中,趴着不会硌到,是尤朗特地买来教训尤嘉楠用的。尤嘉楠一开始很不愿意,觉得格外羞耻,可是几次过后,便十分自觉,一听到让章信去折树枝,便把椅子搬了来,乖巧又执拗地趴伏着。
章信很清楚,楠楠趴在这里,绝不是知道错了,而是“我不信你们真敢重打我”的固执。章信抬头看看尤朗,想知道他有没有改变心意,可是尤朗只道:“他想挨就让他挨。”
父子俩拗起来,为难的永远都是章信。章信无言摇头,走到尤嘉楠身侧,柔声道:“楠楠,听话,跟爸爸道个歉,不打好不好?”
“不可能!”尤嘉楠虽然一副俎上鱼肉的模样,却十分要强,“你们要打就打,打了我也不会道歉,不会改口,我还要去找彼得,找到彼得我就再也不回来!”
这话把尤朗气得浑身颤抖,这么多年为小孩铺路,为了他,连集团的生意也不管,陪着他移民过来,还得让章信常常南北半球奔波,可是他一张嘴就是再也不回来,教尤朗如何不气?!
“好,我如你的愿!我把你腿打断,看你还能去哪里?!”尤朗说着就冲过来,章信吓了一跳,忙拦住他:“尤朗,你别冲动!你想后悔吗?”
“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我知道!你冷静点!让我跟他说好吗?”
“还要说什么?趁早打死了事!”
“尤朗!”章信知道尤朗也失控了,他们俩原本就谈了一整天集团的事,头昏脑胀的,结果尤嘉楠一回来就不住拱火,谁不气呢?可是再气,也万不能冲动,万一真失手把楠楠打出个好歹来,将来有的是后悔的时候!
尤朗瞪了趴伏着的小孩两眼,愤怒地转过了身。章信叹声气,回到尤嘉楠身边,一边温柔地褪下他的裤子一边道:“楠楠,你听话,道个歉,章信哥哥打你几下就过去了,嗯?彼得已经走了,你也不一定找得到他,何必为了一个不在眼前的人伤害你爸爸?”
可是尤嘉楠毫不领情,就连身后凉飕飕的惧意也无法吓退他:“你们就是为了让我找不到他,我不会让你们如意的!我一定会找到彼得,一定会跟他在一起!”
“楠楠!”章信呵斥了一声,突然余光一闪,怔住了,“楠楠,你……谁打了你?”
彼得那一顿绿藤打得狠,过了十来天,尤嘉楠臀上还留着一道道正在恢复的痕迹,亮白亮白的,像河流一样蜿蜒在臀上。章信不管挨打还是打人,都经验丰富,这样的痕迹,绝对是被打伤之后恢复的。
听闻此言,尤朗紧张万分,立刻走过来,一看便怒上心头,大喝:“怎么回事?”
尤嘉楠却像故意和他们作对似的,闭口不言。
章信只觉周身血液都冷了,轻声问:“是彼得,是不是?”
尤朗睁大了眼睛。
尤嘉楠不知怎么的,大感痛快,仿佛他们俩变成了自己的仇人,见到他们如此难受,实在令他高兴:“是,你们可以打,他也可以,我愿意让他打我。”
尤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尤嘉楠,你就这么糟蹋自己是吗?我养你这么大,什么都给你最好的,就是为了让你见到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是吗?你愿意挨打是吧?你高兴挨打是吧?章信,打!打死了事!”
尤朗如此震怒,不能再劝,章信心中为难,可也真的生气,楠楠如此作为,实在让他们俩寒心,因此也不想再夹在中间为难,拾起树枝,对着那还留着痕迹的屁股狠狠抽了下去,“咻啪”一声,打得那两团肉一道白,还没看见红痕,就听尤嘉楠“啊”地惨叫起来。
臀上红痕渐显,尤嘉楠只觉火辣辣的疼痛在臀上割开,比以前什么戒尺藤条都要厉害,甚至比彼得那根绿藤都要凶狠,一下就打得他眼前直冒金星。
而那根树枝不过停了两秒,再次兜风抽上尤嘉楠的臀,在两团肉上又划出一道红色肿痕,和前一道并列在一起,与周围的白皙形成了鲜明对比。尤嘉楠不知怎么的,竟然死死抠着椅子边缘,没有再叫出声。
怎料这样的痛打竟不能叫尤朗解气,他瞪着章信,喝道:“没吃上饭吗?!”
章信一惊,只得握紧枝条,挥手重重打了下去,抽离时粗糙的树皮连带着刮破了臀上鲜嫩的皮肤,一道血痕赫然出现!
“唔……”尤嘉楠飙出了眼泪,随后热泪便迅速涌上眼眶。他自小就是水做的男孩子,在此等非人疼痛的肆虐之下,泪水一颗颗砸落,视线模糊不清。
“咻啪!”
“呜呜呜……”尤嘉楠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咻啪!”
“咻啪!”
树枝一下下抽去,几乎每一下都打破了皮,带出血丝来。这树枝**,不过十来下,就把尤嘉楠整个屁股覆盖了遍,从臀尖到臀腿,都看不见原本的白皙颜色了,就连那些亮白的恢复痕迹也完全被血痕盖了去。
章信稍稍停手,恳求地看着尤朗,无声地求情。
尤朗原本就心疼孩子,这会有了台阶,便问:“知道错没有?”
可尤嘉楠满心都是被爸爸和章信哥哥赶走的彼得,怎可能吃点苦头就低头认错,听爸爸如此问,一声不吭,以沉默抗争到底。
尤朗失望至极,沉声道:“打,打到他认错为止!”
“尤朗……”
“我让你打!”
章信万分为难,却还是扬起树枝,蓄足力,“咻啪”一声抽了下去。尤嘉楠“啊”地叫喊起来,脖子往后一仰,额上全是青筋和冷汗,几乎要疼晕了。
树枝还是接连抽落,一丝丝地刮去他的皮肤。尤嘉楠下半身都疼麻了,完全失去了知觉,仿佛屁股以下都从自己身上分离出去一样,只剩脑袋一阵阵发麻。
可尽管如此不清醒,他却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彼得那天,彼得就在实验室走廊和教授谈话,他的头发打着绺,眼神像河流一样清澈,他走过来,说要不要帮忙。
要,彼得,我要你教我……
“尤朗,不能再打了,再打楠楠真的要晕过去了。”章信俯身下来,搂着眼神涣散的小孩,心疼不已。
尤朗没有表态,也不知是还气着还是不忍。章信自作主张,抱起楠楠就回了房间。
尤嘉楠被放在宽大柔软的床上,章信拿了药箱来,小心翼翼地给他处理伤口和上药,折腾半天,又帮他擦了汗,量了体温,生怕他发烧。
自从尤嘉楠上大学,就没打过这么重了。章信坐在床边,拍着他的背安慰:“没事了,明天伤口就结痂了,过两天就不疼了。”
尤嘉楠趴在床上,任由章信动作这么久,却一直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说回来,章信也能理解尤嘉楠的感情。当初他暗恋尤朗好几年,几乎每一天都在欢欣与难过的纠缠中度过,幸而最后有了好结果,可是楠楠……
“楠楠,你也不要怪你爸爸,这么多年,你知道他多爱你,可是那个彼得,我们都觉得……”
“我不要你们觉得。”谈及彼得,尤嘉楠终于哑声开了口,“你们不知道他,不了解他,你们不配评论他。”
章信一哽,心想你这顿打真是白挨了:“好,我不说他好不好,不评论他的优劣,可是,楠楠,他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他怎么不喜欢我了?”尤嘉楠拼命捶床大叫,“他带我回他的家,教我做实验,还来跟你们见面,他怎么不喜欢我了?!”
“那是因为他是你的助教啊!”章信想,你这个聪明的脑袋瓜子,怎么在感情的事情上这么笨?“助教教你做实验,和你聊天,关心你的生活,不是很正常吗?”
“他说不要叫他助教,我叫他彼得,他叫我楠楠,他本来会接受我的表白的!”
章信知道他说的是那天在泳池的事,情绪也激动起来了:“楠楠,那天我看见了,我看见你亲了他,他还打了你!如果他喜欢你,他怎么会在你表白之后打你?”
“那是因为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我本来今天就要去找他,但是他走了!他被你们赶走了!”
“我们又不是恶霸,怎么轻易赶得走他?就算我不留他吃晚饭,也没有不许他在学校工作啊!”
“但是他难堪了!”
“让他难堪的是你尤嘉楠!”章信厉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来做一段时间助教,可是就在这段时间里,你又让他打你,又向他表白,如果我是他,我早就难堪得不会到你家来做客!”
“怎么可能?!他明明是喜欢我的!”
“好,他喜欢你,那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尤嘉楠一张嘴,差点把彼得两个字吐出去,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说话了。
章信站起来,收敛了情绪,放轻声音:“你明白了吧?”看尤嘉楠呆呆的没有反应,也不想再纠缠,兀自出去了。
房间里,尤嘉楠呆滞地淌了一枕头眼泪。彼得是中国人,但是他连彼得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从中国哪个城市来,为什么在世界各地流浪就是不回去。
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他知道的只有彼得这个代号。
也许,明天就不会再有彼得,而变成约翰、詹姆斯、托马斯……
“真不去看看?”章信劝了两天,好歹话都说尽了,“打得那么重,到时候楠楠怨你了。”
尤朗这两日心情很差,一方面气他这个儿子在感情上实在太蠢,一方面又心疼他挨这么多打,心疼到最后总是想起那个彼得居然动手打过楠楠,恨不得掘地三尺把他找出来打一顿,可是要真找到彼得,也不知道楠楠如何要死要活。
“养他疼他这么多年,他要还怨我,那也只能说我命里跟他没缘分。”
“尤朗,说什么气话?!他从小到大就黏你,没什么感情经验,本来以为可以和颜家那个丫头……”那几年,朗英集团承接了N市艺术团的招待,和颜丹琳的母亲有些来往,因为孩子的关系,尤朗和对方聊得很来,双方字里行间都透露出那两个孩子很能处的意思,可他们左看右看,尤嘉楠和颜丹琳哪怕亲上了都没点男女之情,也就无奈放弃了。
“你看他这副样子,人家琳琳哪里看得上他?”尤朗嫌弃道。
“楠楠毕竟是第一次动心,有些过激也可以理解,打也打了,你去哄两句,他跟彼得认识也没多久,过段时间就会忘了。”
“让他自己想吧,他自己想不明白,以后再喜欢上别人,还是这副德行,有些亏总是要吃的。”
章信劝不动他,叹声气,由着他去了。
可没想到,当天晚上,尤朗就亲眼目睹了尤嘉楠的离家出走。他坐在三楼窗边,看到小孩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慢慢地离开了家。
如果是因为别的事,尤朗可能立刻就会下楼追出去,可是想到楠楠这回固执的模样,他还是冷眼旁观了。
章信第二天才知道尤嘉楠走了的事,万分紧张,立刻去查尤嘉楠的账户交易信息,发现他买了一张机票:“楠楠去柏林了。”
“让他去吧,他说的也对,你喜欢我的时候还没他大,我们也不要太把他当小孩了。”
“可是彼得……”
“由着他去吧。”尤朗疲惫地叹声气,难掩担忧之色。
章信事情多,也不能整天盯着楠楠,既然尤朗都这样说,他也只好放手:“我明天就回国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尤朗笑笑,喝了口茶:“有什么不可以的?又不是孩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章信点点头,冲他笑了笑。
章信到底是当保姆当习惯了,哪怕要回国,也帮尤嘉楠跑了一趟学校,请了半个月的假,又交代好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才恋恋不舍地上了飞机。
家里只剩尤朗一个人。尤朗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加上年轻时身体硬朗,如今还是十分英气的模样。别人在他这样的年纪时,几乎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或领袖,他却为了陪伴楠楠放弃了国内的事业,隐居在遥远的新西兰,整日与自然为伍。
这下好了,儿子也跑了,两头落不着好。尤朗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百无聊赖。
如此过了十来日,尤嘉楠回来了。
彼时尤朗正在三楼书柜前翻着一本书,听见声响,蓦然回头,只看见尤嘉楠通红双眼站在门口。他来不及出声,就被儿子扑了一个满怀。
尤嘉楠抱着爸爸,眼泪“唰”地淌下来:“爸爸……我找不到他……”
尤朗随手将书放在一旁,揽过怀中人,没有说话。
这十天他过得很煎熬,但是楠楠一定更煎熬。
尤嘉楠只是哭,没有后话,尤朗也识相地没有问,只是静静地等他哭完,又陪他吃了饭,让他好好休息。
到了晚上,尤朗才到尤嘉楠房间去,一进门,就看见儿子勉强笑笑,嘴角一牵,扯得他的心都跟着痛。
尤朗笑着走过去,只见小孩翻了许多相册出来,都是山田心的照片。
那条陪伴了他们多年的阿拉斯加仿佛从未离开。
尤朗坐在床上,揽着尤嘉楠,低声问:“想山田心了?”
尤嘉楠垂泪点头,想起彼得在草地上问他关于山田心的事,酸痛的眼睛都涌上热泪。其实章信哥哥说的是对的,彼得根本不喜欢他。如果彼得喜欢他,就不会一言不发地离开,也不会让他找不到。在柏林的十来天,每当他筋疲力尽,总是想起山田心。山田心永远都在家里等着他,一看到他就欢天喜地,只有山田心是喜欢他的。
尤朗拿纸巾帮小孩擦了泪,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尤嘉楠靠在爸爸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爸爸,柏林好冷,我走出去一会,浑身都冻得没有知觉了,街上人好少,我不会说德语,用英语问路,人家听不懂,又说不清,走错好多地方……德国那么多学校,我一个个搜,每一个沾边的教授我都发了邮件去问,问有没有一个叫彼得的人申请博士后……爸爸,这么多年,我想要的都得到了,但是彼得……”
“楠楠,感情是无所谓得不得到的,”尤朗轻轻拍着他的背,“其实,那天爸爸看见你出去了,章信哥哥很担心你,但是我也不许他去拦你。爸爸宁可你自己去走这一遭,宁可让你伤心一回,也不愿意你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以后你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你总是说不以你的个人意志为转移,可是爸爸知道,你的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的。”
“我知道,”尤嘉楠点点头,眼泪还是不住地流,“我找不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离开,是真正不以我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但是爸爸,我真的,好难过,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爸爸知道,爸爸看你这么伤心,爸爸更伤心,你明白吗?”
尤嘉楠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抽泣半天,总算把眼泪止住了,肿着两个核桃般的大眼,冲爸爸笑了笑。
尤朗安慰了他半晌,看他真没那么难受了,才想起别的事情来:“差点忘了告诉你,你不在的时候,琳琳给你寄了礼物,爸爸帮你拿来,好不好?”
尤嘉楠乖乖点了点头。
颜丹琳寄来的礼物很大,像个画框之类的东西。尤嘉楠坐在床上边拆边想,不会又是在拍卖会上拍了什么名家画作吧?
确实是画作,但只是无名小画手的作品。精致的画框里,裱着一张普通的素描,是小学时的尤嘉楠和山田心。
尤嘉楠再一次落了泪,他以前拍了照都要发给颜丹琳看,这图是跟着照片画出来的。
就连颜丹琳也知道山田心和他最好。
画框后夹了一张纸,纸上是颜丹琳的笔迹:在意大利,很多人在广场上画画,想到你,就让人画了个你。明年可能去悉尼巡演,来看我。
眼泪落在纸上,尤嘉楠急忙擦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尤朗把儿子揽进怀里,温声道:“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的,没有彼得,也还有爸爸,还有章信哥哥,还有琳琳,对不对?”
尤嘉楠点了点头,夹着哭腔道:“还有山田心。”
“对,还有山田心。”
尤嘉楠想起来,刚认识彼得的时候,他总是先转身先走,现在彼得也转身走了,也算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