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丝织蚍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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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收一下线头，完美，”临夏举起手中的织物，满意的瞧来瞧去，“我的手艺没有退步可真是太好了，就算当作给那个家伙的礼物送出去也不会有问题！”
将手套放进一个精美的礼物盒中，用丝带绑起堆到身后的盒山顶端。踮脚，伸手，轻放。占据小半的房间的礼物盒们危险的耸动了两下，险而又险的稳住了。接下来只要再完成，嗯，几件事情来着，这周的清单就能全部画上钩了。
于是临夏转身向雇主们走去，新的任务和老的报酬，她需要它们。
2
-10:00
玫瑰：麻烦你了，还是跟以前一样。
临夏：没问题。
玫瑰：对了，你是不是干完这周就要换别人来做我的委托了。
临夏：是的，人事调动，希望您能理解。
玫瑰：好吧，我还是觉得你是最合适的（哭）。周末我会空出时间跟你见面，给你一些临别赠礼，不许逃走！这几天的报酬也还是照常发，书和花随便拿（爱心）。
临夏：感谢您（爱心）
3
雇主一号又在跟朋友煲电话粥。临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从书房门口离开。若是走楼梯，这庄园的弯弯绕绕又实在惹人心烦，干脆还是从窗户出去吧。她踏上窗沿看准落点向外纵身。皮鞋轻巧落地，灵活的受身翻滚卸力，伸手挥出丝线关上窗户。
说起来每次听到她们对话里的些许片段，总是不住怀疑这位好心肠的大小姐脑袋到底正不正常。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才会在电话里聊些生生死死的东西，还说的又文艺抽象，又轻描淡写。
今天也只需要把庄园里的花草照顾好，再检查一下几个库房里的物资库存就可以了。穿过一扇又一扇的门扉，循着一段又一段的弯曲小路，慢慢走到庄园的尽头，隔着低矮的围墙就能看见旁边葱郁的森林。
宽敞的工具房，整齐堆放的肥料们。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角落里的柴刀许久不用有些生锈，似乎是自从雇主成为庄园的主人之后一直倾心玫瑰，忘了管理旁边的森林导致的。临夏本想拿出自己的丝线帮忙把它磨得锃亮，但思考片刻还是决定不要多此一举，万一磨坏了就不好了，等下次交接这里的任务的同行来的时候交给他吧。
园子里依旧是一片无垠的玫瑰花海。什么颜色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见不到的。临夏的耳朵一向很好，每次来到这里，她习惯闭上眼睛仔细倾听自然的律动——所有的动植物状态都很好，没有需要被裁去的部分。完满的生命构成。甚至有一朵花正在绽放。这是一次不合时宜的盛放，但是依旧美丽。
气体，液体，固体。一切的碰撞压缩流淌，在她听来都是宏大的奏乐。临夏很喜欢这里，肥沃的土壤和细致的照顾，即事物坚固的基础，是能够建构出盛大的愿景的。这片花田在她看来便是这样的信念的具象化。
顺便一提，雇主一号的委托向来是最省心省力的，贴近日常还要求不多，给的报酬也又多又痛快。
在工具房隔壁的陈列室中，临夏爬上梯子从架子最上层挑下几本厚重的书。出于那位大小姐的个人爱好，她在每一本书里都藏进一支玫瑰。在这个世界里，实体书籍鲜有人收藏，许多内容更是被列为禁忌无法被查阅。而玫瑰小姐的庄园里，珍藏着无数大部头专著，内容无奇不有。她似乎是以“我的花朵们需要养分”这样的借口把这些书留了下来。
临夏的报酬便是可以从陈列室里挑几本书拿回家看，并且随意使用里面的花束。她很满意。
3.5
-11:30
剧作家：酒馆。
临夏：马上到。
临夏：以防万一，你没喝醉吧？
剧作家：。
剧作家：当然没有。
4
雇主二号在酒馆里自己和自己下国际象棋。酒馆灯光昏暗，放着舒缓的爵士乐。除了站在柜台后无聊的擦拭着酒杯的调酒师，便只有雇主二号一个人。他戴着一顶圆形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身着沙色大衣挂着一条针织围巾。
临夏闯进大门一屁股坐到男人的对面摘掉了他的墨镜。结果发现墨镜之下还是墨镜。她不禁讶然，对面的剧作家总是莫名其妙，行为处事简直就像是活在梦里一样，总是念叨着他的剧本们，无时不刻讲现实与他的臆想比对。即使已经认识了好几年临夏依旧没法理解他的脑回路究竟是通过怎样的九曲十八弯想事情的。为什么要在室内做这样的打扮，要是理解了大概就可以报工伤了吧。
“你来了啊。”剧作家隔着墨镜挤眉弄眼wink了一下，向她招呼，“身上还带着泥土的气息呢。”
“我来了啊，”临夏毫无起伏的回答道，“距离上次接到你的委托已经过了两个月了，那时候你拜托我钻到下水道里面考察拍片的环境，真是令人难忘……听说这部片子上电视台播了，恭喜恭喜。这次又是要干什么？如果还是这样的活计，我要求加码。”
剧作家没有急着回答，把棋子按回棋盘里面，在四周的格子上轻点几下打开隔层。又伸手从里面拿出了一支纸糊样式的热武器。
从哪里拿出来的？临夏伸长脖子向里面望去，却只看见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这就是最新款的娱乐用本式机吗，新奇。
“我要你用这个，”剧作家把那东西推到她的面前，“去杀一个人。”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那么为什么要用这个？你知道我有自己惯用的武器。”
“或许是武器测试吧，你可以这样理解，”男人笑了笑，“请你去杀死我的兄弟。”
沉默。临夏闭上眼睛倾听起周围的声音。
咚，咚，咚。
剧作家的心跳十分平稳，血液流速也完全正常，呼吸没有错乱，以周身的气势来说，他心口一致，并且深思熟虑。他明明爱着自己的兄弟，却又要杀死他。在上次见到他们之后兄弟二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临夏并不知情，是以完全无法得出这件事情的合理性。但是任务就是任务，她向来来者不拒，就算自己只是别人情感对冲中play的一环，只要对方在委托时付出真心，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为雇主办妥就是她无上的工作准则。当然，这也是基于临夏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强大的自信的基础上的。
“你是真心的，很好。”临夏睁开眼睛，对着剧作家也笑了起来，“具体的要求有吗，给我列张表格吧。”
剧作家早有准备，又抽出几张纸把它们叠成了一个手提袋：“要求已经写在这些纸里面了。上次的报酬要什么，你想好了吗。亲笔签名也可以哦，毕竟我是将要火遍世界的大文豪呢。”
临夏把纸东西们放到一边收好，呵呵两声：“我要你的签名干什么，十八线的。我要你告诉我，前段时间天上那个黑色的洞是什么。”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呢？”剧作家假笑道。
“可是你就是知道啊，快点告诉我。”
男人挤眉弄眼装得一副可怜模样，不情不愿的摘下礼帽，从里面拿出一只活生生的白鸽：“看来你是了解‘生活马戏团’是个什么地方的。关于那个黑洞，简单来说就是那里连接了两个世界，因为有个人杀死了自己杀死了死神杀死了世界，而产生的。不会扩大，不会复现。只那一次，并且永远只对某几个人开放。”
临夏理解的点了点头：“再简单点说不会影响到我？”
“不会影响到你和你理想的生活。有很多事情其实已经发生了，但是既然你还没有入局，那么之后也不会再影响到你。你所追寻的事物看来是与时代潮流相符的呢，我也要恭喜你，未来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的。”
5
临夏把拿到的报酬带回住处一一安放，贴上标签表明今天的日期和地点。
从礼物盒子堆成的小山里拿出几件放进背包，早上刚编好的手套也在其中。
接下来是长期雇佣关系中的最后一位，雇主有点特别，任务也特殊。雇主三号和临夏约了今天的晚餐，地点在城市的那一端，上次黑洞所波及的区域之中。临夏清点好随身物品，披上一件御寒的斗篷。门锁咯挞咔哒，远处的钟声悠扬悠远，她将应邀前去。
5.5
-15:00
临夏：check.
6
-16：47
临夏：我到十字路口了，在哪里见？
临夏：听见你的声音了，右转那个游乐园旁边的便利店？
蜉踪：右转那个游乐园旁边的便利店。
临夏：好，来了。
7
-七年前
临夏：楼上你说的从根本上就不对，是不是没看过最新的发布？我们私聊。
蜉踪：当然看了。巧，我也觉得你是在胡编乱造，私聊。
8
-六年前
临夏：我们吵了一年也不是个事，交个朋友怎么样？
蜉踪：呵呵老早想问了你是谁我完全不记得我是从哪里认识你的。聊天记录里的东西虽然很像我说的，但是我完全没有印象。你是骗子吧。
临夏：？
临夏：这不对吧。
9
-两年前
蜉踪：又看到那年的聊天记录了，真是对不起你。
临夏：没事，习惯了。这几年你也以两个月一次的频率道过歉那么多次了，我老早原谅你了。更何况我们聊的一直很不错，我们是朋友了哪需要那么多对不起。
蜉踪：听说你在接委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线下见一面，我有事情想要委托给你。
临夏：（代理回复）家务清洁，天文地理，活动演出，物流运送，杀人越货，等等等等。欢迎来电咨询更多业务。还在因为找不到高性价比的帮手而烦恼吗？只要一颗真心和些许报酬就可以雇佣我哦？出身名校，人在榜单，实力可查，扣1查看简历。家务清洁，天文地理，活动演出……【折叠】
临夏：不好意思，太激动摁到智能自动回复了。当然可以，什么时候见面？我相信你。
10
临夏和雇主三号两个人并排站在便利店的桌子前吃着关东煮和便当，随意的闲聊。
从最近的工作生活是否顺利，到上次那家餐厅被我们吃倒闭了还没找到平替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从昨天发给你的消息怎么没回，到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几年前没得出答案的问题我似乎有些思路了它应该这样解。
他们聊的天南海北，虽然上次见面已经是两个月前，没见上面的时候两人也都忙只用终端互发几条消息，但却依旧毫无隔阂。
聊着，聊着。临夏一点一点记下雇主这两个月经历的所有重大事情并按照日常和工作分类排放在脑海里。
雇主三号在荒野探索协会工作，是先遣探索小队中某支的队长。他和蚍蜉结成了契约，得到的副作用是每隔两个月记忆会退行一次。为了防止记忆丢失，他找来临夏作为最终保障。
临夏没有问为什么要找她来，任务就是任务，她向来来者不拒。只要对方在委托时付出真心，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为雇主办妥就是她无上的工作准则。是以在两年前他们第一次在线下见面时，临夏用一整天仔细地听了蜉踪的心跳和血流，确认了对方的真心实意后就接下了任务。
“要是能有一杯奶茶就好了，热乎乎的最舒服。”谈话停止的那一瞬间她这样嘟囔了一句。
话音刚落，两杯奶茶落在了桌面上。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店员制服，顶着双黑色猫耳朵的少女为他们端来的。看标识上的这家奶茶店离这里起码有二十分钟车程。
请二位慢用，她眨眨眼睛说完就转身离开，又钻进了柜台打瞌睡。
“等会我们去外面走走吧。乘轻轨，去瞭望台，”雇主三号突然说道，“今晚零点我的记忆就又要退行一次了。这次我希望能和你呆在一块。”
“当然没问题，这是我的责任，我的荣幸，我敬爱的雇主。”临夏一如往常的回答道。
11
-16：03
猫昴：你记住我教你的东西了吗？
蜉踪：记住了，笔记本上也备份了一份。这次之后就不用再麻烦你了。
猫昴：很好，我会在旁边提供支援的。祝你成功。
猫昴：说真的，看你们两个的进展真的急死大家了。
12
轻轨行驶在轨道上，却像是穿梭于天际。若是贴近这夜幕的全息投影，便可清晰的感知到那是一片虚无的实际。
“星星呀星星，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我们相距多少年？”临夏轻声哼唱起歌谣。
“亮色的暗色的，能不能请你们告诉我，你们跳着什么舞？”蜉踪跟着接起下文。
他们的声音合在一处，在空荡的车厢里回响。清脆与低沉，相互应和，如那条闪烁在他们对历史的想象中的银河般静谧闪耀。
“存在的不存在的，能不能请你们与我们合一，让此刻停留在记忆中不远去……”
……
蜉踪伸手邀请临夏与他一同起舞。
两人的手掌交叠，眼神对视后悄然错开。
我们，我，你；我们，你，我。我扶着你的肩膀，我搀着你的腰部。
零点的钟声敲响了，程序启动，蜉踪的记忆再次推行到他们相遇的时间之前。但这些微的阻塞并未使他们的舞步停下。他们仍踩着正确的乐音来往。
男人的脸上突然划下几道泪水。
恍然，泪下，泪下，不知情从何处起，也不知将要落到何处去。
女人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手上轻轻用力带动他们的走势。
高举手臂。
向内转。
向外转。
停止。
对视。
0
-0：00
蜉踪：（定时消息）能请你一直陪着我走下去吗？我会付出我所有的真心的。现在的我的真心，接下来新的我的真心。全部都会交给你。
临夏：（定时消息）早上好，我敬爱的雇主。我想告诉你，我规划的未来中留有你的位置，我不希望你忘记我，或是突然死于你的职责。有人说我惯用的手段太残忍，有人说我惯常的处事方式太冷漠。也有人跟我说我现在还没有入局，那些暗流涌动不会损害到我。可是我担心你，请让我一直陪着你走下去吧。
蜉踪：（定时消息）我知道你不喜欢停留在原地，却还总是要求你停留在我空无一物的记忆里。这似乎有些太残酷了。无论你的回答是怎样，都要感谢你一直陪我聊天。
临夏：（定时消息）不管怎么说，就算你不同意，那我也会用我的丝线捆着你让你说出“好啊”两个字，然后继续在你的人生里面捣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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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临夏，在你现在的记忆起点后的那一年和你相识于网络。
”你是蜉踪，我的雇主兼朋友。
“接下来我们要走到瞭望台去。跟紧我。”路灯之下，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长长的，长的一模一样。
“这个包里，最上面的礼物盒里的这副手套是我亲手织的，里面混着阳光的纤维和晨露的色彩。和我手上的是同款哦，”临夏踮起脚尖把手放到蜉踪的面前轻轻摇晃，“夜里冷，快带上吧。”
蜉踪露出少年时天真的笑：“好啊，谢谢你，我的，真心换真心的朋友兼委托执行者。”
——现在，我们一起走到瞭望台去，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胡说八道吧。
——以后，我们一起走到真实的未来里去，对着满是回忆的过往说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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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呀星星，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我们的距离有多远？”
“亮色的暗色的，能不能请你们告诉我，你们跳着什么舞？”
“存在的不存在的，能不能请你们与我们合一，让此刻停留在记忆中不远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丝织蚍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