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娄十二太

35、风筝

　　付俞生才住进来时众人对他都很客气疏离，归诀是最早同他熟络起来的人。他羡慕付俞生的学问，再从他那里得了些许指点后对他很是佩服，整日“哥哥”“哥哥”地喊他，还把邓琢时也带得同他一样。

　　这些时日丝寻正忙着修理山下的云浥河道，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于是立即找来归诀和邓琢时二人谈话。

　　“我知道你们好学，但付俞生他不是夫子。而且明年就是科考，他的时间很宝贵，你们以后不要再去打扰他，”说到这，丝寻又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我的疏忽，平时对你们教学不够。这样吧，你们去山下的学堂读书，就不留在客舍里帮忙了。”

　　丝寻承认自己最近疏忽了对两个孩子学业的关心，这一两个月她的重心都放在了师娘的安排和接下的活计上，甚至对客舍都不太上心了。而承担管事责任的雨苧最关心的就是客舍经营，再让她去照顾别的也实在是忙不过来。归诀和邓琢时向来乖巧懂事，承了被收养的恩从来不敢主动提要求，所以造成了今天这副局面。

　　归诀本就被训得满脸羞愧，如今听这话还以为是要赶他走，忙软着声音道歉：“对不起，我给姐姐添麻烦了。我向姐姐保证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俞生哥哥，求姐姐千万不要赶我走。”

　　邓琢时懵懂地看了归诀一眼，便垂着头拨弄着袖口玩。

　　“我不是这个意思……”丝寻话还没说完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进来。”

　　是付俞生。他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说出自己来找她的原因：“刚才听沫漓姑娘说，因为我的缘故你要教训这两个孩子。”

　　丝寻抬头正对上他担忧的神色：“没有啊，我只是让他们两个以后不要去打扰你读书。你又不是夫子，要是耽误了你明年的科考怎么办呢？”

　　付俞生温和了语气解释：“不妨碍的，教学相长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而且我还要感谢他们肯与我做伴，让我在这不熟悉的地方不至于孤寂。”

　　丝寻睁大了眼睛：“你当初要住在杂物间，我以为你不喜欢热闹呢。”

　　付俞生摇摇头：“只是不喜喧哗，如果能有三两好友谈谈心是最好不过的了。”

　　“好吧，”丝寻摆摆手让归诀二人先离开，转而招呼着他坐下，又和他提起了客舍众人，“其实大家都是性格很好的人，时间长了都能成为朋友。”

　　“那你呢？”付俞生突然问她。

　　“我？”丝寻不解。

　　“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吗？”

　　“当然，”丝寻给他倒了一杯茶，“我最喜欢交朋友了，天南海北，五湖四海，只要能和我说得上话的人我都喜欢。”

　　付俞生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对护臂递给她：“做得可能并不十分细致，但用料扎实，你平常出门应该能用上。”

　　丝寻先是愣了一瞬，随即拿着护臂爱不释手：“没想到你会准备这个，谢谢你。”

　　付俞生笑了笑：“你喜欢就好。其实归诀他们来找我只是因为你不常在山庄，而且就算你在庄子里也总是很忙。他们只是爱好学问，当然，也很想你留在山庄。”

　　“嗯，我知道了。”丝寻看着付俞生那双含笑剔透的眼睛，下意识应了下来。

　　三月草长莺飞，大地旧日的荒凉已经被生机勃勃的绚烂所取代。最先蓬勃生发的是山野的蓬丝草，它们最先从土中萌发，很快就随风而逝。

　　丝寻说她要种几株蓬丝草，于是院子角落的大桃树下就多了几株小草。付俞生说只有草太孤单，于是又种下了几株花。

　　照顾花草成了付俞生在读书之外养心怡情的事。这几株花草虽然从野生变成了家养，但原本的习性就不需要人多加照顾，浇水施肥也通通不需要。付俞生觉得自己可以做的实在有限，于是便搬了桌椅和书本在树下读书。

　　归诀得了丝寻的许可还是会向付俞生请教学问。丝寻空闲时也会去旁听，看着付俞生耐心讲解的样子，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了陶娘子的话——“书生是做不得丈夫的”。陶娘子说书生心眼子很多，爱用老祖宗之言来辩驳，可据丝寻观察，付俞生除了做学问时“之乎者也”多了些，平时是从不说这些话的。丝寻想着想着就跑偏了，直到看见一双手在自己眼前晃悠。

　　丝寻下意识擒住对方的手腕，听见一声吃痛才发现自己握着的是付俞生的手，连忙松手道歉。

　　“对不起。”丝寻又连忙去查看他的手腕，被自己擒住的那一圈已经发红了。

　　付俞生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无奈道：“你力气太大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拿药膏。”丝寻匆忙跑回房间拿了一瓶跌打化瘀膏，再来到树下却发现付俞生不在原地。

　　“俞生！”她喊了一声就听到厨房那边传来回应，然后就看到付俞生端着两个小瓷碗向这边走来。

　　丝寻忙走过去接了碗搁在桌上，不免对他埋怨两句：“不是让你在这等我吗，你去厨房做什么？”

　　“雨苧姑娘给我们准备了梨花羹，我去取了两碗来。”

　　“手都受伤了，还想着梨花羹？”丝寻一把将药膏推到他手里，然后自顾自地用起羹来。

　　付俞生接过药膏，只是笑眯眯道：“食色性也。”

　　四月天气正好，风也大了许多，丝寻想起以前在北浮山的时光，便想着要做一些风筝来放。这个想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就连最沉静的雨苧也参与了进来。制作风筝的工序并不复杂，丝寻带着肖炳去砍竹子，宁和半书便带着众人描纸样，然后大家再一起烤制竹片扎成筝骨，最后在粘黏上自己喜欢的图案，个人的风筝就制作成型。

　　笛声从风筝中溢出，和在春风鸟语中。

　　“要落了，齐健，跑得再快些！”飞鸟风筝眼见着就要落到第二高的位置上，宁和忙朝远处奔跑的齐健大喊。

　　此时正与宁和的飞鸟风筝纠葛的是两姐妹的蝴蝶风筝。文婵文娟才来到客舍时因为不熟悉面对众人总有些畏惧，寡言少语的总少了些少年人的活泼，直到过了冬俩人脸上的笑才多些。如今俩人合作放风筝，嘻嘻闹闹的模样和平常大不一样。

　　“已经很高了。”文婵说。

　　“姐姐，再高些！我想它飞到最高，飞到云上去！”文娟催促着文婵，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雨苧的风筝飞得歪歪扭扭，和她本人的沉静稳重完全不同。肖炳的风筝没放多久就落了，但他本人毫不在意，反而悠闲地躺在地上赏云看天。半书的风筝一放就飞远了，他只好跑到远处去追。沫漓听说有斗风筝的玩法就缠着丝寻要和她比试，付俞生就站在一旁吹着笛子。归诀在教邓琢时放风筝，邓婆婆刚做了些糕点放在屋外的桌子上，然后欣慰地看着不远处吵吵闹闹的孩子们。

　　“丝寻，我赢了，我赢了！”沫漓抱着丝寻就欢呼起来，丝寻灵机一动一把夺过她的风筝，然后两人你追我赶地跑远了，只留下付俞生一个人正忘我地吹着笛子。

　　肖炳终于忍不住坐起身子：“付兄，你这首曲子已经重复了几十遍，能不能换一首？”话刚说完，他就被一个编织草环砸中，侧头一看，是在一旁编草环的雨苧。

　　“有的听就不错了，你还挑挑拣拣？有你这样给客人指点曲目的东家吗？”雨苧白他一眼。

　　飞鸟风筝终于落下了一截，宁和就笑着调侃齐健：“以前在宫里你可是无敌手的，可见民间还是高人多。”

　　“小姐！”

　　宁和立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捂住嘴打量众人，幸好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这边，她才松了口气。

　　“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齐健终于问出他想了很久的问题。

　　宁和猝不及防被问到，沉默了很久，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齐健只知说错话，连忙同她道歉。宁和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只是回客舍的路上放慢了脚步。

　　俩姐妹为自己取得了第一而欢呼雀跃，转头就看见宁和脸色不好地往客舍方向赶，齐健跟在她身边神色有些担忧。

　　“两位客人是生气了吗？”文婵有些担心。

　　“不会吧，只是输了一次风筝比赛而已。”文娟撇撇嘴，然后拉着姐姐的手去找其他人玩。

　　半书拿着哨子风筝正气喘吁吁：“好险，我追了好久才把它追回来，可真是累死我了，比风筝比赛还累呢。”

　　归诀听了这话头都不回地噎他一句：“那是因为你太瘦弱。要是姐姐的风筝，她‘嗖’地一下飞出去就追回来了。”

　　半书忽地拿出扇子，赏了小子的头一锤：“小弟弟会不会说话？有你这样尊重哥哥的吗？”

　　“哎哟，”归诀捂着脑袋回头瞪他，“你才不是我哥哥，你打人，姐姐就从来不会打我。”

　　听着两人争嘴，邓琢时就在一旁“咯咯”笑出声。忽然她听到婆婆在呼唤自己，忙抱着自己的风筝向婆婆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