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有只小白兔》焦焦焦糖

29、第29章

　　Alpha侧坐在病床上，隔着一扇窗，沁着笑意的眸子微微弯起。
　　一道白色的身影端着盘子走近，将围在床边的深蓝色的帘子拉起，很快将Alpha遮到帘子后。

　　这是这个月的最后一次治疗。
　　Alpha复查的结果显示腺体正在恢复，虽然速度比一般的病人要慢20%。
　　但有望在新年前结束治疗。
　　江清懿松下肩膀，站在无菌病房外悄悄松口气。

　　江暄对自己得病这件事接受度良好，甚至有些超乎她想象的良好。
　　在得知病程和待选的治疗方案之后，Alpha坐在床边，高烧染红的眼尾绯色朦胧，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选人工试剂吧。”
　　Alpha的手指摩挲着衣角，声音还带着病重的虚弱。

　　“很疼——”

　　江清懿猛地顿住，Alpha抬起的眸子里泛着湿意，惨白的脸色让江清懿一瞬间似乎看到才几岁的小Alpha。

　　完全看不出血色的嘴唇吐出的话很轻，江暄：“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姐姐，拜托你。”

　　Alpha的话融进空气。

　　江清懿不明白，她不想答应Alpha的请求，却还是在Alpha坚持望向她的颤抖睫毛中点头。

　　守着Alpha进入梦乡的二十分钟后。

　　江清懿把胸前的头发捋顺，从口袋里翻出手机。
　　—JQY：“小觅，爸妈的微信发我一下。”

　　江觅动作利索把两张名片转过来，又小心翼翼发消息过来问。

　　—小觅：“懿姐……你要跟爸爸妈妈和好了？”

　　江清懿克制着想要翻白眼的举动，给她这位天真弟弟回了“不可能”三个字，动作很快将才通过好友的两个人拉进群聊。

　　江清懿中学时就已经看透这个家的相处模式。
　　不停生病的小儿子以及将全副身心都放在小儿子身上的父母，让这个家庭里的沟通和交流严重得不平衡起来。
　　她那时候已经过了需要父母关注的时期，甚至已经进入到希望逃离父母关注的青春期。
　　也可以说叛逆期。
　　她乐得自在没人管制自己。

　　某天她哼着歌才从外面逃课回家，门开的瞬间听见“嘭”的一声响。
　　伴随着幼童的闷哼声，还在客厅收拾的保姆一个箭步闪过来。

　　“小暄！”
　　保姆大惊失色地呼唤声中，江清懿看到门后正蜷缩一团的弟弟。

　　“……姐姐。”额头红成一片的弟弟拍拍裤子从地上爬起来，大大的眼睛里已经蓄满泪水。
　　一眨眼就顺着眼眶往下掉，也不拿手擦，就乖乖纠着裤缝站直和她打招呼。

　　作为姐姐说这话可能有点不公正，但江清懿用自己的审美发誓，江暄是她见过的最乖最漂亮的小孩。
　　像橱窗里的洋娃娃。
　　小小一个奶白奶白的，说话时乳声乳气的。
　　分明是才从奶粉里泡出来的小年糕，每天端正着一张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江清懿印象里江暄就没有像江觅一样撒泼打滚、哭声震天的时候。

　　她对小孩忍耐度有限，但对可爱的小孩忍耐无底线，江清懿顿时心疼得甩掉肩上的背包，把才到她腿跟的弟弟抱进怀里，“撞门上了？疼坏了吧？”

　　小年糕抽抽鼻子，看出来尽力在忍了，却还是在她的安慰声中把泪水流得更快。

　　“哎哟姐姐错了，姐姐下次开门一定轻点。”

　　她风里来雨里去地莽撞惯了，开门这件小事，也是用了全身力气去做。
　　小孩要是站在门口，自然闪避不及。

　　弟弟在她怀里摇头，童声粘着大片哭腔，道：“……姐姐，我、下次会站远点的。”

　　“哎哟这么乖——”话及此，江清懿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情。
　　年纪轻轻的长姐已经能看出日后几分执掌集团的雷厉风行，比起江暄，更狭长的眼型微微眯起，她看向一旁正跟着紧张的保姆。

　　“小暄为什么站门口？”
　　听出来雇主女儿口中的质疑。
　　保姆顿时一慌，匆忙解释道：“在等太太和先生回来呢，我劝过的，劝过几次小暄也不愿意回屋里等着。”

　　怀里的小孩子身躯软软的，江清懿试着抱紧一些，却又唯恐弄疼对方。
　　她声音轻下来：“多长时间了，我妈和我爸知道吗？”

　　保姆搓着手指，声音也跟着低下去，“从小觅生病之后就这样，只要太太和先生下午出门，他就站在这里。”
　　“我跟先生提过一次，先生劝了几句，就管用几天，小暄就又站到这里了。”

　　“我就擅自做主和小暄一起买了个坐垫，消毒过不脏的，也不占玄关的空间，这两天刚送去干洗了，估计明天就回——”

　　手腕上扣紧的手表忽然滴滴响起铃声，保姆按掉闹钟，和江清懿报告，“江姑娘，那个，我到下班的时间点了……”
　　保姆脸上多了几分局促。

　　“坐垫是前两天玄关里浅茶色的那个吗？”

　　保姆点头，“小暄选的。”

　　胸口搅动，江清懿点头：“好，阿姨下班就好。”

　　玄关里只剩下她和软绵绵的弟弟。
　　江清懿一把把人抱起来，甫一走进客厅，敞亮的空间瞬间铺展开来，视野开阔，她胸口的沉闷似乎散去了些。

　　她好像对自己弟弟关注太少了，江清懿抱着人坐进沙发。

　　“姐姐……”
　　怀里的小孩睫毛眨啊眨，看起来紧张坏了。

　　缺乏关注，对她这个漂亮的弟弟来说，似乎是件很糟糕的事情。

　　“小暄，跟姐姐讲，为什么选了个那样一个垫子？”

　　江暄坐在她怀里，不知道为什么江清懿会问这个问题，长睫仿佛振翅的蝴蝶，扑扇着更快。

　　“那是个小狗垫，小暄知道吗？”

　　江暄轻轻摇头。
　　“我、我没仔细看。钱是我自己付的。”

　　“不是怪你的意思，”江清懿赶忙解释，“姐姐只是想知道，坐起来舒服吗？”
　　想来保姆也不敢置喙雇主家小孩的选择，只战战兢兢做着没有报备过的事。

　　“舒服的。”生怕江清懿不信，江暄狠狠点头。

　　“……小暄。”江清懿讲不出多余的话，原本和朋友约好的聚会被她抛之脑后，她只能埋头紧紧拥抱自己的弟弟。

　　干净小孩子特有的甜香飘进鼻腔，江清懿难过到不知道怎么诉说自己的心痛。

　　她的弟弟，小小一个。
　　每天就这么坐在玄关的狗垫上，沉默地、静止地等待着归家的人。

　　想要保护弟弟。
　　从那天起，江清懿觉得自己才真正成为江暄的“姐姐”。
　　有一部分责任，是只有姐姐能承担的。

　　她试着在父母都在家的时候和他们交流关于江暄的问题。
　　即便和父母住在一起，也仿佛像是未曾见过父母的留守儿童。
　　她理解父母的焦躁以及父母的担忧害怕，也看得出他们兼顾工作和家庭的疲惫，但她想说，会不会，分在江觅身上的注意力不需要这么多。

　　总是满口答应。
　　能做到的却寥寥。

　　江暄是个没有愤怒没有攻击性的孩子，但江清懿不同，对弟弟的忽视连同对她的忽视一起，都成为她攻击的理由。
　　在18岁成年礼结束后，在只有他们一家人的车里，她删掉了两个父母的联系方式。

　　“反正我们彼此之间也没什么联系。”在父母错愕的神情中，江清懿淡淡给出自己的理由。

　　她主动离开那段令她疲惫不堪的关系。
　　可惜她心软的弟弟，还深陷其中。

　　几年前，听说江暄有了喜欢的人的时候，江清懿还暗自欣喜过，在忙碌的工作间隙为弟弟送上祝福。

　　“我们小暄也要幸福了！”

　　有了自己的家庭，或许她的弟弟就不会再被曾经的家庭所伤害。

　　碍于工作原因，她只参加了婚礼的仪式环节。
　　看起来是个沉稳的人。
　　这是她对裴槐青的第一印象。
　　和她过去听过的描述差不多。

　　江清懿是放心地从婚礼中离开的。

　　直到三个月前的某一天。

　　月光下，江暄还穿着晚宴时的礼服。
　　坐在主人家的后花园的石椅上，周身沉在月光清浅的银辉中，视线垂落，神情不清地盯着手指间光芒流转的戒指。

　　“小暄——”
　　一种强烈的不祥涌上心头，预感到什么的慌乱顺着脊柱往上爬。

　　刚刚才在宴会大放异彩的江家长女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声音轻颤。

　　“小暄，结婚幸福吗？”

　　月光漫过肩头，他闻声而动，唇角上扬。
　　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的笑容，江暄眼底浸着江清懿看不懂的情绪。

　　“姐姐。”他轻轻叫出声，却和小时候被撞到头强忍着痛意一般，眼中泛起细碎的泪光。

　　很轻的水渍，江清懿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踩着皮鞋走上前去，紧张地询问着江暄究竟发生了什么，还要不要继续这段婚姻。

　　她的弟弟还和小时候一样，慕孺的视线落到她身上，仿佛她这个什么都没做到的姐姐很值得他信赖般，小声地讲着自己的事情。

　　他不是在向她诉苦，也没有展露委屈的意思。

　　他只是，行到此，忽然看不清前路，也摸不见来路。

　　只是想要找个能说话的人，讲讲他不理解的事。

　　他没有讲很多他和裴槐青相处的事情，和小时候一样，他对自己的遭遇总是模糊的、不知如何诉说的。

　　只是这一次，他不像小时候，再也不会在她的安慰声中落下泪来。

　　小暄可以放过所有人，江清懿不行。
　　小暄是个心软的孩子，她江清懿不是。

　　这是他们所有人欠小暄的。
　　江清懿确认群聊中包括她的父母以及江暄的前夫，指尖灵活按在屏幕键盘上，行云流水的字出现在聊天框中。
　　在答应江暄使用人工试剂的当天晚上，江清懿要求所有人必须配合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