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食梦貘，开解梦工作室很合理吧？》塞宁

2、第 2 章

　　下午三点，卿尘准时坐在咨询室的沙发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少女。

　　少女皮肤很白，双眼不似人类般瞳孔分明，眼瞳的位置如两团蓝色的火焰。卿尘注意到她头顶那一团深红色的雾气，似有似无地萦绕着她，像是在试着想将那少女吞噬。

　　“跟我聊聊吧，你的梦。“

　　卿尘盯着对面女孩头顶红色的雾气，那团红色雾气化成的云，颜色浓稠如血，这段时间她见过很多雾气，也与很多人聊过天，那些人或多或少都经历着压抑与焦躁情绪的折磨。可她却从未见到这样血色的雾，这不禁让卿尘有些好奇，在这个少女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的梦……“少女闭起双眼，似乎有些迷惘，片刻之后，神情重新又变得清明，“这个梦，我重复做了很多年，梦里是一团模糊的红色，就像我的眼前被薄纱遮盖着，让我看不清梦里的景象。我看到，在一片废墟之中有十几个全身是血的女孩，她们似乎在朝着我尖声嘶叫，想要说些什么，可我始终听不清，我很急，我想去救她们，可我过不去，那一团红色的雾气阻挡着我，让我无法继续前行。”

　　卿尘微闭起眼，用心感受着从那少女身上传递过来的情绪。

　　悲伤，离别，饥饿与恐惧，还有最令人费解的，那遍布着她周身的，血腥与杀戮的气息。

　　卿尘重新睁眼，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羸弱的女孩。

　　她看上去似乎并没有能够之人于死地的力量，她的眼神纯净而清澈，可刚才卿尘分明感受到那一股浓厚的肃杀之气，那，究竟是来自何处？

　　卿尘暂时压下内心的疑惑，脸上挂起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据我所知，在你们虫族，高阶虫类之间的意识，应该是互通吧？”卿尘不动声色地放平语调，缓缓对着面前的女孩问道。

　　女孩微微一愣，下意识点头，继而略一思考，又警觉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我是高阶虫族？“

　　卿尘有些好笑，她轻轻摇了摇头，决定不将身世说出，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再比划着指向女孩：“你的眼睛和人类不一样，这是虫族的特征。并且，你们虫族里低阶工虫都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它们只听命于高阶，受高阶意识控制，只有脑虫和女王蜂才有自我意识，不是么？“

　　女孩不置可否，警觉的姿态却丝毫未减，有些戒备地紧盯着卿尘。

　　“你不用担心，我曾游历过这个世界，收集了很多信息。我见过各种各样的困扰，也见过很多来自其他位面的不同种族，这就是为什么我会了解关于你们虫族的信息，这些信息也并不是什么必须隐藏的秘密。“

　　卿尘只微微笑着，一边耐心解释，一边起身为女孩倒了杯水。

　　“作为咨询师，我只关心如何解决你的心理问题，但我需要进入你的梦境来寻找治疗方法，而不同种族进入梦境的方式也并不相同，所以我需要根据你的种族来判断，在后期的治疗中，我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方案。“

　　她从容地解释完，又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捋了捋长卷发，重新坐在女孩对面，并不再出口催促，只是微笑着，等待女孩自己再次开口。

　　对面的女孩沉默半晌，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重又开口道。

　　“好吧，你说得没错，我叫安其拉，是虫族的女王蜂。我拥有独立的意识，其他虫族全部听命于我，我可以控制它们，但它们无法感知我。“

　　“我诞生在王台之上，那里，是由我的母亲，上一代女王蜂控制工蜂铸造而成。我和我的10多个姐妹被母亲孵化在那里，我们都没有名字，只是由工蜂们采集王浆和蜂蜜供养，那时我们年纪还小，我们一起打闹嬉戏，一起躲避着严酷的训练，为彼此的错误在母亲面前互相掩护，我们以为，我们所有都会这样一直生活下去。“

　　“可我们不知道，女王蜂……是要靠互相厮杀，才会诞生的。“

　　“某一天，母亲将我们召集在一起，她面无表情地向我们宣布了这个事实，那就是在我们成熟之前，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要选出一个胜利者成为女王蜂。选拔的方式是厮杀和搏斗，最终仅剩的那个，就可以成为女王蜂，受所有工蜂最好的供养，拥有与所有雄蜂□□的权力。女王蜂将获得极长久的生命，她将会领导整个种群百年甚至几百年，直到她决定让下一任女王蜂诞生。“

　　“最开始，我们谁都不愿意加入这样残酷的斗争，我们曾想找出一个完美的方法，让所有人都活下去。可母亲见我们不肯，就从我们当中最羸弱的妹妹开始杀死……直到终有一日所有人都再也无法忍受那种活在未知里的恐惧，于是，我们便开始互相残害。“

　　“然后，我胜出了，从那时起，母亲才给了我名字，安其拉。我想，这些经历或许就是我噩梦的来源。 “

　　安其拉不再多言，只重重地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座位上。

　　卿尘微微点头，她眼里现出悲悯之色，走上前轻拂着女孩的双肩，不着痕迹地将女孩的恐惧净化，一边通过指尖的触碰，感受女孩身体里传递出来的情绪。

　　在这个世界里，人类文明早已与来自其他位面的不同文明形态产生了互通，而在这个属于人类的位面里，有一些来自其他位面的访客，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在这游戏中游历的那几年，她曾认识过几只来自虫族的脑虫，也曾进入他们的梦境治疗。它们的梦境多是来自现实生活中的心理困扰，这些问题虽各不相同，但总是些常见的问题，并不需要花费很多精力便可以解决。可眼前这位叫安其拉的女王蜂，她头顶那一团血红的雾气，看样子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问题。

　　卿尘重又将视线移到那一团血雾上，表情若有所思。

　　血雾，离别，悲伤，纠缠。还有刚才安其拉叙述里的，一同长大的姐妹玩伴之间的厮杀，那残酷考验下唯一胜出的少女，以及其余十几个死在自己姐妹手里的，连名字都没有的女孩。

　　她微微叹了口气，一边快速思考着，一边轻声安抚着面前情绪有些崩溃的女孩。

　　看来，这次想必是要动用……那个能力了。

　　直到安其拉重新平静下来，卿尘才又回到自己的沙发上，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对安其拉嘱咐道。

　　“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受到很大影响，我想这应该与你的经历有关，目前我不能保证可以治愈你，但我会尽力一试，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治疗。“

　　“我的治疗方法与其他心理咨询师不太一样，如刚才所说，我会进入你的梦境里去寻找解决方法，这需要一些你的配合，最极端的情况下，你会丧失一部分对你造成很大影响的记忆，这一点我需要你完全知情并征得你的同意。治疗会在三日后的夜晚开始，那时我会对你进行催眠，然后在你熟睡之时进入你的梦。若你同意接受治疗，稍后会有人来让你签署知情书。“

　　卿尘一口气说完，就静静等待着安其拉的答复。

　　“我可能会失去……和她们之间的所有记忆吗？“安其拉沉吟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敢保证，只能进入你梦境之后，根据这些记忆对你的伤害程度来决定。通常在我以往的治疗里，我不需要这么做，并且一般而言我只需要清除那些令你痛苦的部分。可若你自身与这些记忆完全无法和解，就只有将整段记忆全部清除，这其实大部分取决于你自己，我不能帮你判断。“

　　安其拉表情瞬间变得痛苦而纠结。

　　“我不知道……我舍不得她们，可……我真的不知道。“她双手抓着金色的卷发，像是想将那些痛苦的记忆从脑子里全部拔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很想她们，我也只有她们了。“

　　卿尘不发一言，近万年的岁月里，她曾进入过许多梦境，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种族，都有着或深或浅的心结，这些心结大多可以在梦境中得以解决。他就用这样的方法，帮助他们净化清理那些负面情绪。

　　她深深知晓，面对有些问题，她可以引导梦的主体靠自己的意志去配合她解决。但还有许多更深层的问题，对于她来说亦是无力，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帮助安其拉脱离那些痛苦，可若这个女孩能够自己与那些记忆和解，未尝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半晌，安其拉才又重新冷静下来。

　　“我需要再想想，我……暂时不能给你答复。“安其拉面带悲伤，强打起精神，有气无力地答复。

　　卿尘不再多言，依然是微笑着点头同意。

　　安其拉起身，推门离开之前，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卿尘：“你为何，能够进入我的梦里？“

　　“或许因为，我是一只食梦貘吧。“卿尘脸上微笑的表情不变，只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这句亦真亦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