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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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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二月,春归盛处。
日光轻透云层洒下万千金缕,柳芽新抽,嫩绿如烟,一大早,各府的马车便如长龙般接踵而来。
一月前,景顺帝下旨,要为三弟瑄王选秀纳妃,朝臣家中不论贫富与官居高低,只要是家中有及笄且未出阁的姑娘,皆要参加。
臣女选秀,自古以来都是百花盛开争奇斗艳的一处风景,唯独这次不同,来的秀女打扮的一个比一个素净,好像都生怕自己被选上似的。
虽说此次进宫的秀女不论家中贫富,但来者好歹都是朝臣家中的嫡女,实在不至于都穿的如此谦虚。
就连荣国公府家的贺元霜,都穿的一身清雅。她向来喜欢穿金戴银,唯独今日却破天荒的穿了一身素绿,那颜色比刚出的柳芽还要淡。不知道的,打远处看,还以为是哪个贵府里的随从丫鬟。
若连她这次都不敢冒尖出头打扮的话,可见暄王爷在京城里的名声算是烂大街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暄王爷,谁叫有人嘴里长疮烂了舌头,不小心说出了几句实话呢?
昨儿个是二月十二花朝节,京中一片热闹,正巧赶上暄王选秀,所以姑娘们都想着在这一天出府请花赐福,以保自己顺利入王府。
贵女出游,自是京中一片大好春色,不少男子也都在这一天想要大饱眼福,酒楼中,茶馆里,挤得人满为患。
偏就在人最多的一天,有人吃醉酒说漏了嘴。
“你们知道暄王爷为何迟迟不娶亲吗?”
众人围挤在一起,纷纷摇头。
“那是因为暄王爷喜欢男人啊!”说话者声音夹细,摆明了是从宫里出来的公公,他坐直了身,理了理衣袖,继续反问道:“要不然……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暄王爷身边有过女人?”
人群中有人搭话:“有道理啊,这么多年来,王爷身边一直跟着两个亲卫,我之前就纳闷,怎么可能会有侍卫长的如此清秀,现在想来,怪不得呢……”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谢自安自小长在深宫,三岁启蒙,五岁赋诗,九岁习武,十七岁便册封为暄王,可谓是文武双全。不仅如此,就连长相上,也遗传了薛贵妃那倾国倾城的美貌,整个人如一块无暇的白玉,让人望之垂涎。
可就是这么一个极品,死活不同意娶亲,这么一耗,就耗到了先帝驾崩,直到今年国丧结束,才又将他的婚事拿出来细说。
不过这次从协商,直接变成了告知。意思就是,今年就算天上下刀子,他也得把王妃迎进门。
薛太妃为了瑄王娶亲这事,愁的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与他一般大的男子,大多都已经当爹了,可他却丝毫不急,甚至八字还没一撇,如此,叫薛太妃怎能不急?
急,急死了!所以薛太妃就向景顺帝提了选秀的意思,只要有圣旨在,他这儿子就算再不想娶妻,也不得违抗!
于是谢自新便想出了“断袖”这一出戏,专门挑在选秀前最热闹的一天,叫王府里的人出去,到处散播谣言。
目的就是为了让这批秀女知难而退。
这批姑娘里,有不少人都是为了等暄王才迟迟不肯出嫁的,其中便有荣国公府家的千金贺元霜。女子十五及笄方可出嫁,可贺元霜却一心痴迷于暄王,年十九了都不肯与其他男子相看。
在京中未婚女子里,无论是家世还是年纪,她也算是拔得头筹了。本以为她会在这次选秀里出人头地,如愿嫁进王府,却没想到竟也同旁人一般打起了退堂鼓。
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不出头打扮,也不显得褚泠穿的寒酸。
褚泠的父亲褚崇只是一个六品小官,去年腊月刚在京中安置了一个二进制的小宅子,几乎花干了三代人的心血,哪还有钱再给她买华丽的首饰与衣裳,所以只好将家中原有的几件破首饰给溶了,重新找人打了几个新鲜花样。
小门小户一辈子谨言慎行,可不愿意在礼法上落下口舌,尽管没钱,但还是尽力把能给的都给了女儿,毕竟要进宫,就怕落个忒寒酸,让闺女失了面子。
临出门前,褚崇还交代着:“闺女,爹爹不指望你入选当王妃,别紧张,就当进宫玩一圈,涨涨见识就行,要是饿了,有好吃的就吃两口,没好吃的……那也吃两口,千万别饿着自己,听话,嗷!”
褚临淮在门前拽着马车的缰绳,看着父亲这难舍难分的模样,嫌弃道:“爹,妹妹她就走一天,要是落选了,傍晚就回来了,饿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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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选秀共有四十八位秀女,什么国公府千金、侯爵府独女、尚书家幼女、太傅家的孙女,都在一众排队等待进宫,这些人,都曾心慕于暄王,人尽皆知。
褚泠来的晚,站在了队伍中几乎最末端。
她左右看了看,这么一对比,虽然衣服料子没人家的好,但头上的首饰,却也都大差不差,她站的靠后一些,距离远,量暄王也看不出个好赖,省的到时候给褚家扣上一顶懈怠圣旨的罪责。
时辰到了,嬷嬷们带着秀女们进了宫。
鲜花配美人,薛太妃特意将选秀定在了御花园内,说是春色盎然,又刚过了花朝节,想趁着这股子香气,熏熏姑娘们的美色,叫王爷多挑挑看看,别误了美人的一片痴心,最好再把侧妃也定下来,要是还有喜欢的,再添两个偏房也是不错的。
就连暄王的座椅,都摆在了桃花树下。不用想都知道,这一定也是薛太妃安排的,美名其曰,招桃花。
她做梦都想有个漂亮的儿媳妇。
褚泠谨遵嬷嬷们的教诲,进宫后,一路低着头。直到进了御花园后,看见地上铺满了鸡蛋大小的鹅卵石,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各个都跟玉石一样,大开眼界。
心中暗暗想着:不知道等会离开时,能不能扣两个带走,也好回家给娘亲瞧瞧。
待众人在御花园站定后,薛太妃便带着暄王爷过来了。她人很随和,笑的也灿烂,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哪个姑娘都是好的,各个都如花似玉,叫人看着都赏心悦目。
嬷嬷拿起花名册,递给了薛太妃。
薛太妃却连看都没看,直接丢给了谢自新,顺带还瞪了他一眼。虽带着凶意,但薛太妃貌美,就连瞪人都像是撒娇一般没有半点震慑力。
原本这第一关,就是薛太妃赏花名册。她要先看看这些姑娘们的年纪、家世、生辰八字,替暄王先筛选下来一部分人才是,可如今,她却连看都不看,直接全员过关。
这么多年来,她早就被磨平了性子,事到如今,“断袖”讹传又漫天飞,她才更是没了底线。甭说是小门小户了,今儿个就算他暄王说看上了个要饭的乞丐,只要是女的,都能入府当王妃。
谢自新被母妃这一卷花名册给砸的生疼,终于抬眸看向一众秀女。
他起身走上前,并未细细相看。
只是开口道:“本王从不强人所难,若有愿意嫁进王府的,自行站出便是。”
话落,褚泠低着头,用余光左右看了看。
竟无一人站出,连那几位曾扬言非暄王不嫁的千金贵女也呆在原地。
御花园的一角,时常有宫中贵人们养的猫儿狗儿,它们在太阳底下晒暖,丝毫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
薛太妃扬着的嘴角缓缓落了下来,满心疑惑。她向来听说暄王在宫外颇有盛名,不少姑娘都心慕于他,怎的事到如今,竟到了连狗都不理的地步?
谢自新见无人站出,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是昨日的“断袖”讹传起了效果。
他不是不想娶妻,只是不敢而已。二哥哥登基后,本就在朝中威名不振,且到如今膝下还未有子嗣。从古至今,皇家兄弟相残之事屡屡发生,他谢自新这条命,自十七岁立储时,就已在刀尖上徘徊了。
当初父皇立储,朝中大臣纷纷拥护三皇子谢自新,皆说他能文善武,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可父皇偏心,执意要将储君之位给嫡出的二哥哥,也就是如今的景顺帝,大臣们拗不过,只好被迫顺从。
父皇驾崩后,二哥哥谢承明身为储君,理所应当的继承了皇位。谢自新本不屑去争,也不想去争,可帝王疑心常年不消,他也就常年悬着颗脑袋过日子。
他不怕死,他只怕连累了自己的妻儿。谢自新本想,若有一天,皇兄当真容不下自己了,那就两袖清风,一人潇洒离去便是。
可薛太妃哪能同意?她就是要谢自新赶紧成家,好有个女人绊住她的心,省的到时候让他去死,他就真去死了……
褚泠站在倒数第二排,眼瞧着没人争这王妃之位,不禁暗自得意。她昨晚听见王爷有断袖的癖好时,高兴坏了!
她本对暄王没什么兴趣,可娘亲说了,天下女子没有不嫁人的,这才叫褚泠有了当王妃的心思。
她昨晚当真细想过,既然王爷是个断袖,那岂不说明婚后就是守活寡?即不用伺候男人,又有好日子过,简直何乐而不为啊!
褚泠是当真满意王爷这个夫婿的,甚至还觉得此人就是上天为自己量身而制,方才暄王上前询问时,褚泠只觉得自己会落选,所以还不如干脆当个哑巴,省的丢人显眼,可如今没了竞争对手,她自然是要争取一下的。
这么一想,褚泠向前迈了一小步,装出一副娇羞的模样小声道:“王爷,臣女心慕您许久。”
暄王端着茶杯,杯沿快要送到嘴边时,手顿了下来。只见方才还有些得意的嘴角突然僵住,眼眸中还闪出一丝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