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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信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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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木屋不算偏远,只是两人身上都没有法力,便选择了徒步而行。
回到围猎场主帐时,已是深夜。
昌帝果然未眠,眼底乌青浓重,见青容安然无恙,他总算舒了口气:“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些歇息吧,需要什么就吩咐侍女。”
只是他目光闪烁,显然还想探问联姻之事是否继续,但见青容神情疲惫,满身尘灰,眉宇间尽是倦怠,只得将话咽了回去,草草关切几句。
青容的确无心应对,略微颔首应了声,行过礼便转身离开,朝着昌帝为她安排的营帐走去。
折腾一天,她确实累了,满身灰尘脏污,恨不得立刻沐浴睡觉。
然而,脚步刚迈出几步,她便察觉身后那人并未跟随,短暂的犹豫后,她还是定住步伐,缓缓回首。
慕砚恒就站在原处,玄衣几乎融于夜色,只有营帐透出的微光勾勒着模糊的轮廓。他静静望着她,唇线紧抿,未发一言。
“师父不回去休息吗?”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慕砚恒喉结滚动,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些魔气是掩盖不了的,慕砚恒本已做好了青容询问或提防他的准备,甚至把借口都捋好了,可如今,她居然一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模样,仿佛早已忘却了今日之事。
包括那个不受控的拥抱。
“你……”又是一息后,慕砚恒终于艰难开口,“没什么想问的?”
青容自然知晓他的意思,她没打算装傻,可在事情明晰之前,主动戳穿这些也着实没什么好处。
她下凡是为了完成任务,不是为了找慕砚恒讨要交代,抓着他哭着大喊什么“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以此抚平自己被欺骗的伤怀。
她的感受并不重要。
念及于此,青容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师父所作所为,自有师父的考量,弟子不会将此事外传,也请师父相信,弟子是这世上,最信任师父的人。”
“同理,”她轻轻补充道,“师父也可以信任我。”
言罢,不再看他反应,青容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自己的营帐。
帐房内有两名侍女,静立在两侧等她开口,大概是昌帝吩咐来照料她的。
青容也没推拒,让侍女烧好热水,安排好了就寝的琐事,待一切妥当,她温声道谢,帐内终于只剩她一人。
水汽氤氲升腾,青容将自己浸入浴桶,温热的水包裹住疲惫的身躯,面上浮起一层薄汗,思绪却飘得有些远。
“容容……”识海中,鎏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
青容神色未变,低低应了一声:“嗯?”
“你觉得,慕砚恒真的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这话本应该是青容来问,如今倒是有些倒反天罡的意思。
青容垂眸,抓着浴桶边缘的手无意识收紧:“路上的时候,我仔细想了很久,他应该,真的是知晓的。”
是她之前先入为主,理所当然的认为慕砚恒不知情,便从未深究那些矛盾行为背后的逻辑,反而习惯性为他那些反复无常的举动寻找看似合理的解释。
她不通情爱,但不是二愣子,若没有这个“先”,或许很多时候,她早就能察觉到异样。
就像老四说的,那一天,慕砚恒为何会恰好出现在那,又恰好救下她。
为何打破门规也要收她为徒。
为何这样冷情淡漠的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好。
为何他拼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情愫。
还有那次她装醉,对慕砚恒上下其手了一番,以至于慕砚恒气急败坏用剑对着她,青容起初以为是他别扭高傲,可如今想来,他那会大概是真想杀了她。
这行为太过了,绝不仅仅是“难以面对对徒弟产生情愫”可以解释的。
只有一种可能——他早就知道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所以他无法面对,想用让她消失的方法,遏制住这样于他而言堪称惶恐的情愫。
怪不得千机阁那会……
青容重重叹了口气,又沉默了。
“你……不去问问他么?”鎏虹忍不住道。
“问他做什么?”青容眸中一片沉静,“如今结果不是还不错,又何必再去追究开端。”
“可这便说明,他接近你,从一开始便别有用心啊!”
“我最初接近他,不也一样别有用心么?”青容反问,语气平淡无波。
“……”鎏虹一时语塞。
不一样啊,哪里一样了,你从未想过伤他分毫,可他呢?他心中藏着血仇,或许真的想过要你性命,这岂能相提并论?
但鎏虹还是把这些话憋了回去,毕竟目前来看,除去千机阁那回坐视不理,无意的让青容挨了一刀以外,慕砚恒似乎也没真的主动伤过青容。
大部分情况都是他自己内心斗得乱七八糟的,可付诸行动的,终究是克制与守护。
“不必忧心我的感受,他瞒我欺骗我或者想杀了我,这些都不重要,任务成败,不系于此。”青容沉吟,“我只是在想……若你给的信息并非绝对正确,那二十多年前的事,真能断定是青家所为?”
鎏虹之前和她简单交待过,慕砚恒是五岁的时候被杀了全家,那会他刚好在皇宫,避开了这场血腥。
慕砚恒一定不在场,顶级的刺客组织做事也绝不会留下痕迹和活口。
那他如何就笃定是青鸠所为?
即便是有人故意散播的消息,她能想到的疑点,心思缜密如慕砚恒,会毫无察觉吗?
突然思及什么,青容瞳孔微缩:“对了,溯洄镜。”
她有一阵子还奇怪,慕砚恒既为魔宗宗主,又为何要入仙门,把自己捆在了这个两边不讨好,且随时会被揭穿的位置。
难道正是为了溯洄镜?
水已经有些凉了,帐外的侍女小心翼翼询问是否还要再加水,青容婉拒,她慢吞吞收拾着将干净的衣服穿好,坐在床侧。
“我得去偷溯洄镜了。”她一开口就是个惊雷。
鎏虹吓了一跳:“你要查当年旧事?”
“我的感受无关紧要,但这不代表,慕家与青家满门就该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青容其实也明白,她不该多管闲事,她暂时没有告诉慕砚恒往事的疑点,就是担心慕砚恒自有缘由笃定了这事就是她家做的,况且二十多年过去,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也很难把此事推翻。
风险太高,还不如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安安静静把任务过了。
可她不甘心。
不方便当面问,偷偷查总是可以的吧?
“溯洄镜是不是一直在外门弟子手里。”青容撑着下巴,“奇怪,我之前还没细想,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交给外门弟子?不应该放在教内严加看管吗?”
“许是……为了方便他们查证些寻常事务?”
“可用这玩意不是折寿吗?怎么可能天天揣着没事干就掏出来照一眼。”青容皱眉,“还是说……慕砚恒骗了我?”
真是乱七八糟的事全凑在一起了。
青容只觉的脑仁一阵阵的疼,她思索片刻,最终想出的办法是:“算了,睡觉。”
这一天都要累死了,再不睡,没等她查出证据她就得白布一盖当场安眠。
明天再想吧。
反正今晚一定会有其他人失眠。
…
青容营帐的灯火熄灭许久,不远处属于慕砚恒的那顶营帐却依旧透出些微光。
帐内并无他人,慕砚恒端坐于案前,周遭寂寥无声,唯有烛火跳跃,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茶水早已凉透了,可他还是抿了两口,否则……实在是没别的事能做。
暴露魔气这是他近年来做出的最不理智的事,夜鸮二人既已逃脱,风声必起,仙门那边,本就对他的来历心存疑虑的其他门派绝不会放过这个挑唆的机会。而魔宗内部,也难保不会有人借此生事,质疑他身兼二职的立场。
这代价,沉重得足以颠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局面。
可他不后悔。
至少在那个看到匕首即将刺穿她心口的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救她”二字,碾碎了所有权衡利弊的冷静。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青容感到惊骇并惧怕他的准备,只是青容后续的表现,反而让他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
她根本不问,似乎已经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一切,自己就把自己劝好了。
这不正常,身怀魔气不是小事,在发觉他可能瞒着身份甚至包藏祸心之后,一个正常的仙门弟子绝不该是如此温顺的反应。
除非……她另有所图。
“弟子是这世上,最信任师父的人,同理,师父也可以信任我。”
信任?
慕砚恒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不过是相互掩饰罢了。
青容一定会疑心他魔气的来源,就像他疑心为何青容过了那么长时间才给他发求救的讯号,那匕首落下时的杀意绝不是演出来的。
中途发讯号,只有一个可能——对方的计划因为某些事情,改变了,所以也扰乱了她原本想要一探究竟的筹划。
于是才变成了生死刹那。
如果说,是一开始不想杀,后来突然要杀,那一定是青容中途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慕砚恒指尖收紧,在茶杯口反复摩挲。
他有一瞬间甚至怀疑青容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可细细想来又实在不像,那个拥抱……青容说到底并不抵触他,若知晓此事,多多少少会对他有所提防,可青容没有。
那就只能是别的了。
她一定会查,可既然选择不告知于他,那他……便静观其变。
顺便不经意插手,多弄点乱子。
他倒想看看,青容对他藏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