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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毕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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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容对十年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她只有个大概的印象,她下凡替代原主时,正在被追杀,而后慕砚恒从天而降救下她,把她拐去了临霜教。
她忽然想起,起初追问原主身份时,鎏虹曾简单的提到过几句话。
“在你穿来之前半个时辰,被满门屠杀,一个不留。”
“你身份原主的父亲是朝中刺客暗桩,告老还乡后被仇人寻上门,只能说冤冤相报吧,容容你最好不要涉及这些事,若被慕砚恒发觉你身份,那情劫就很麻烦了。”
老四已完全不管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他挣扎着去摸腰间的匕首,话音间尽是咬牙切齿:“青家的余孽竟会出现在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若非当年你们‘青鸠’诡计多端,临死反扑,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慕砚恒搅局,怎么会让你这条小鱼漏网……”
“十年了,终于让我逮到你了,真是天意!”
青容看着他愈发扭曲的脸,意识到了一个她向来以为身不关己,可当真把往事血淋淋的呈现在眼前时,终究会有情绪波动的事实。
她的家族,就是被眼前这个组织灭门的,她是唯一的幸存者,而面前这个刺客,就是当年的刽子手之一。
袖内的缚心锁闪烁着幽幽的光芒,青容指尖微颤,面上却镇定:“你凭什么认定我是那个什么青鸠的人?就因为一个姓氏?还有碰巧的年岁?我根本不知道什么青鸠。”
老四像是听到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你不知道?青家的小崽子,居然不知道自己祖宗是谁?真是天大的笑话。”
“青鸠,曾经与我们夜鸮齐名甚至更胜一筹的刺客组织,你们青家就是青鸠的掌舵人,可惜啊,十年前的寒冬,就是我们夜鸮,亲手将你们青鸠连根拔起,啧啧,那天,地上都是血,你父母的,祖父的,我把他们的尸体扔在一起,堆成一座山丘,那景象,啧啧,真是好看极了。”
青容不是不信这些往事,她只是单纯为了拖延时间,缚心锁可以让慕砚恒感应到她的位置,但慕砚恒身上没有法力,赶来总需要时间。
只是当老四嘲弄似的描述着那惨绝人寰的画面时,她能感觉到有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不受控的将她包裹住。
青容的眼神逐渐冷了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情绪陡然在她的胸腔内翻涌,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十三。”老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毕露,“主子只交代把人带走绑着,没说过……回去时一定要活的吧?”
十三闻言,脸上的嬉笑终于褪去,眉头拧了起来:“老四哥,这不合规矩,主子没发话,擅自……”
“去他妈的规矩!”老四低吼一声,猛地抽出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踉跄着朝青容扑来,“她是青鸠余孽,只有杀了她,十年前的旧账才算彻底了结!留着此人,后患无穷!”
青容背脊抵着木柱,心中愈发寒凉,不仅是因旧事陡然揭露,更是因为现在她的处境着实不大好。
这两个刺客一开始的确不打算要她的命,所以她还能悠哉悠哉和人闲聊,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这人是真想杀了她,而且是急切的想要立刻杀了她。
“老四哥,你疯了!”十三试图阻拦,却被老四一把推开。
老四狞笑着,将匕首举起:“小丫头,别怪四爷心狠,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青容压下翻腾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并不躲避老四那瘆人的目光,反而直视回去。
少女生了张清雅昳丽的面容,抬眼间,瞳孔如淬了阳光的琥珀,明净透亮。杀意之下,她唇角微抿,却不见半点惊惶,反倒透出一股近乎倨傲的镇定。
寒风掠过,几缕碎发拂过她的鼻尖,她却连眼睫都未颤,仿佛早已笃定这匕首根本伤不了她。
“你要杀我?我师父是临霜护教,你们夜鸮当真要与整个仙门为敌?”
任何刺客组织都隶属于民间,从不在仙门的管辖内,可若自家子弟当真亡在刺客手里,临霜教自然也就有了插手的缘由。
夜鸮再强,也不可能抵御得了仙门的追杀。
这句话让老四烧灼得滚烫的理智硬生生停滞了一瞬。
那布满血丝的眼中划过一丝本能的忌惮,可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他立刻推翻了青容的说法。
“就算他是临霜护教,要灭夜鸮也没那么容易,你的死讯若被临霜教知晓,他们可能确实会替你报仇,可是……传出去的消息中,只有你的死讯,怎么会有杀手的来历呢?”
青容忽的冷笑:“你主子是皇族,皇族暗中忌惮仙门已久,他布这个局意图阻挠联姻之事,只能是为了太子之位,你说,若我真死了,他会不会故意放出你们的身份线索,将此事有意无意告知于我师父,让你们夜鸮与仙门,两败俱伤。”
老四心中暗凛,只觉此人的确不可小觑,所说的假设确实成立,然而思及到某些事,他终究按捺不住,轻嗤一声。
“真是可笑,你不会不知道,慕家当年被血屠之事,就是青鸠所为吧?口口声声唤他师父,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他当年为什么会恰巧出现在青家附近?”
老四刻意停顿了一下,注意到青容眼中终于显露出的难以抑制的波动,嘴角咧开一抹弧度。
“你觉得他会不知道你的身份?他分明比谁都清楚,那天他出现,大概率就是为了复仇,只是被我们抢先了一步而已。”
“不过我很好奇,他怎么会好心救下你,还把你这个仇敌之后堂而皇之的留在身边,悉心教导,是他觉得青家仍有余孽,拿你当做诱饵?还是把你当做一个随时可以用来祭奠他慕家亡魂的……祭品?”
这话简直恶毒到诛心。
哪怕青容已历五千载岁月,也压抑不住此刻心绪的波澜,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老四的话逐渐成了杂乱的嗡鸣,如一片不受控的滔天巨浪,拍打着她素来清明的神思。
过往年岁中,慕砚恒身上偶尔流露出的让她觉得不解的复杂眼神,以及那些反复无常令人捉摸不透的矛盾行径,仿佛在这一刻都有了解释。
她曾经最担忧的,被她刻意压在心底不敢深究的假设,似乎是真的。
他知道她是青鸠首领的后人,是理论上与他有灭门之仇的死敌之后。
那明知此事,依旧收她为徒,对她甚至算得上爱护,又是为什么?
真的如老四所说……是种扭曲的复仇吗?
她明白,因为敌人的两句挑唆而去质疑自己身边的人,是一个很愚蠢的行为。
可慕砚恒的行事本就处处透着异样,只是她曾经先入为主的认定慕砚恒不知晓她的身份,所以没有细究过,如今她才意识到,若一切假设在“知晓”的情况下,那这些异样反倒有了清晰的解释。
这种情况下,她没法全然不信老四的言论。
只是……
“青鸠杀了慕家的事,你夜鸮……如何知晓?”
就像刚刚说的,传出去的消息中,只有她的死讯,怎么会有杀手的来历?
老四一愣,他情绪激昂了太久,以至于对这一瞬的反击有些猝不及防,面上未来得及掩盖的慌乱被青容尽收眼底。
青容见此,眸中划过一抹了然的冷意:“哪个顶级的刺客暗桩,杀人会留下这么显赫的证据?慕砚恒是异姓亲王,他的父辈与先皇必有渊源,四舍五入就是皇亲国戚,青鸠……敢如此明目张胆暴露身份,刺杀皇亲?”
青容几乎能猜到,当年青鸠杀慕砚恒满门定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当时的皇帝必然是暴怒的,所以对青鸠组织进行了一番打压,否则依照老四的说法,青鸠本更胜一筹,何以数年后被夜鸮彻底覆灭?
青鸠会这么蠢?毫无动机的同时还落下了这么致命的把柄?
袖中的缚心锁越来越烫,像是能触碰到另一人指尖的温度,青容心头微颤,被捆缚在一起的双手无意识交叠收紧,被绳索磨破了皮。
“老四哥,你要杀就赶紧动手,但回去交差的时候别扯上我。”
被撞到一边的十三不耐烦的催促,他听不懂什么夜鸮青鸠的陈年旧怨,也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再不动手,变数就大了。
老四被十三的喊声惊醒,他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的寥寥数语,竟被青容抽丝剥茧,将埋藏十数年的隐秘捋出大半。
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你……太聪明了。”老四眯起眼,“本来你威胁了一通,老子还有所顾忌,可现在,你非死不可!”
老四眸中凶光毕露,举起的匕首再无迟疑,直取青容心口。
同一瞬间,袖中缚心锁幽光一闪,伴随着一声巨响。
“轰隆!”
腐朽脆弱的木门轰然破碎,木屑尘土漫天飞扬,断裂的梁木砸落在地,一道身影裹挟着破风之声,陡然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