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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7章 ...

  •   这天考完试,刘辉早早地就等候在了李璇班级门口。这会儿,李璇正在教室里奋笔疾书最后一门功课的试卷,他俩约好考试结束后去一起吃饭。学校里大部分班级都已经考完了试,很多学生都在陆续离校,准备回家过寒假。
      刘辉正坐在教室门外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晒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远远地看见从阳光下走来一个男生,高高大大,差不多有一米八零左右的个头,长方脸,浓剑眉,碎短发,一双大眼瞳如秋水,顾盼星驰,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连帽羽绒服,帽子周围点缀着灰白色的貉子毛,随风飘舞。羽绒服的拉链并没有拉起,而是随意的散开,露出里面一件黑色的阿童木卫衣,下身一条宝蓝色牛仔裤,踏着一双雪白的运动鞋,整个人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青春。
      刘辉注意到这个男孩子也停留在李璇班级外面,抬腕看了看手表,一副焦急的模样。看他这样子,刘辉估量着应该比自己小几岁。
      随着一声清脆的下课铃声,李璇和一个女同学有说有笑地走出教室。刘辉笑着正准备迎上去,却见那个男孩子一个箭步先窜到了李璇面前:“姐,瞧你这喜笑颜开的,一定考得不错吧?回头能奖励我个大礼包么?”
      “姐?”刘辉突然明白过来,一直听李璇说起有个弟弟今年也来到南京上学,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难怪看这气质也不像是从农村过来的孩子。虽然大学里流行一句话:“大一土、大二洋、大三大四不认爹和娘”,但在刘辉眼里,城里的孩子和农村的孩子,总还是能区分出来的。倒不是外在的穿着打扮,而是言谈举止之间,他总觉得城市过来的孩子还是落落大方一些,大概见得世面多一些,气质上总有些区别。
      “来,给你介绍两个人认识。这位是高欣蕾,我的好朋友,这位就是你刘辉哥。”李璇笑着对李波说。
      “幸会呀,大美女。”李波对高欣蕾礼貌性地笑了笑,又转脸看了看刘辉:“你就是刘辉呀,经常听我姐提起你呢,我就在想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今天算是见到了。”
      “你好!”刘辉腼腆地向李波伸过手,李波也友好地伸过手。
      “姐,晚上去哪里吃一顿?别忘了我的大礼包。”
      “晚上就去金陵食府吧,不太远,挺方便的。刘辉,你顺便也叫上凌波,我叫上张宇,快放假了,也都考完试了,今晚我们在一起聚个餐。”
      金陵食府其实就是一个小饭馆,为了招揽顾客,老板别出心裁地起了这么一个大气的名字。刘璇一行六个人,晃晃悠悠的一路闲聊着来到了饭店。这一路,李波总觉得十分别扭。李璇和刘辉俩在最前面说说笑笑,凌波和张宇在他后面卿卿我我,就剩下他和高欣蕾,两个人并不是很熟悉,夹在这两对中间,尴尬地走着。
      “我觉得你挺活泼的。”过了一会,高欣蕾扭过脸主动问道:“你比你姐小几岁?”
      “小一岁。”
      “那你和我同岁。”高欣蕾抿着嘴甜甜地笑着。
      李波这才注意,眼前的这个小女生看起来的确比李璇小一点,个头也稍矮一些,圆脸,齐耳短发,两只眼睛圆圆的,一个小嘴红扑扑的,显得十分生动。
      “你家哪里的?”
      “南昌的。”
      “滕王阁所在地?”
      “是的呀。你去过?”
      “没有呢,有机会去看看,顺便采风,毕竟是江南三大名楼。像我们这些学美术的,就应该多到祖国的名胜古迹走走看看,多学习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化精髓。”
      “是的,我们的祖先留下的文化就很博大精深,很多文化被国外学习后,反而发扬光大了,在自己国家却没有怎么被重视。比如建筑,唐代的建筑风格被日本学去后,到现在也还保留着,美国还专门开设了孔子学院。可是我们国人,尤其是现在的大学生,盲目崇外的思想比较严重,我们寝室就有一位,一天到晚都是国外怎么怎么好,小说要看外国的,化妆品要用外国的,成天嚷嚷着今后毕业要出国,我特讨厌她这样的人。”
      “现在流行出国嘛,像她这样的人有很多。不过,她这样的人有个外号你知道吗?”李波笑着想起前几天在自己寝室也讨论过这样的话题。
      “什么称号?”
      “假洋鬼子!”
      “哈哈,有趣,很形象!”
      “对了,你们南艺哪个系最出名?”
      “应该是音乐系吧,反正美术系一般。”
      “那你为什么还要考南艺?”
      “因为……”李波正在思索着如何应付高欣蕾这个话题,就听见李璇嚷嚷起:“饭店就到了,李波,等会你去点菜!”
      “行,这个我拿手。”李波笑着看了看高欣蕾,刚才的话题故意没再接下去。
      这家饭店李波没有来过,比他想像中还小,粉墙黛瓦,中式装修,大厅也就十几张桌子,皆是仿红木的雕花方桌。对着正门的条几上,供奉着财神,店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这个气味很好闻。”凌波突然说了句。
      “我不喜欢。我最讨厌庙里烧香的味道了,呛人。而且我看着那些菩萨啊、罗汉啊,总感觉阴森森的,有些害怕。”李璇接过话说。
      凌波听李璇这样说,笑了笑,并没回应,只是捡了一个墙角的桌子坐了下来,盯着财神爷前的香炉发呆。三柱清香正升腾起袅袅青烟,漂浮在空气中,如丝如带,最终淡化不见。张宇望着凌波发呆的样子,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那一年在瑞云寺,自己求签的情形。
      等李波点好饭菜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坐下来了。刘辉和李璇并肩坐在桌子的上首,张宇和凌波并肩坐在桌子的左手,剩下的右手边高欣蕾已经坐下了。李波稍一迟疑,缓步走到方桌的下手,正准备坐下,却听李璇说道:“那个地方留个位置,待会上菜方便,你和欣蕾坐一起吧。”
      李波看了看李璇,却见李璇一脸笑意,并没在意李波,而是扭脸和刘辉交头私语起来,欣蕾则含笑望着自己。李波碍于情面,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在高欣蕾身边,与欣蕾相视一笑。张宇自是不甘寂寞,嚷嚷着考完试了要喝酒放松,比划着玩老虎杠子,行酒令。
      “你安生点吧,这里人不多,就你一个人咋咋呼呼的,别人还怎么吃饭?”凌波拽了下张宇的衣角。
      “这个你就不懂了,你看看这里的风格,是地道的中国风,对吧?所以呢就得按照中国人吃饭的风俗来。古人云:无酒不欢,说的就是三五一群,把酒言欢。你要是在这里安安静静像吃西餐一样,岂不是不伦不类?”张宇摇头晃脑地说着。
      “张宇说的有道理,反正今个这里也没什么顾客,我们索性就放开一次,玩的尽情尽兴,怎么样?”刘辉也跟着说道。
      “我正有此意。”李璇也拿眼笑着看凌波。
      “好吧,看来今天我是渔樵路上著一衮衣的朝士了!”凌波笑道。
      李璇和刘辉听了,笑而不语。张宇则似乎没听见一般,头也没抬只顾着看着菜谱,只有李波扭头看了凌波一眼,眼神似乎比较复杂。
      张宇今晚似乎兴致特别高,划着拳、敲着老虎杠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凌波心里担心,故意替他挡了几个回合,然而李波似乎也特别高兴,不但和张宇喝酒,而且和高欣蕾也喝得来劲。
      “已经喝了两斤了,我银子不够了啊!”李璇看了看空着的酒瓶,赶紧说着。
      “没事,我来付钱。”张宇半眯着眼,脸红红的。
      “谁需要你来付钱,今天说好是我请大家,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以为本姑娘是那种会赖账的人么?你要是想请,等过完寒假再请吧!”李璇拿话噎着张宇。
      “今天已经挺尽兴了,酒就喝这么多好了,大家多吃一点菜吧。”刘辉也略带着醉意说着。
      “最后我再敬李波一杯,今天我们算是认识了,今后多联系啊!”高欣蕾一直在喝饮料,这会却端起了酒杯。
      李波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但也端起酒杯,一股脑地喝下了这杯所谓的相识酒。放下酒杯的时候,李波看见李璇正望着自己,那个眼神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张宇显然是喝多了,被凌波架着走回去的。刘辉也喝了不少,却依然和李璇在后面小声说话。
      “你今天干嘛喝着多么?”凌波埋怨着,“有什么好事让你这么高兴?”
      “没什么可高兴的事,相反,我并不开心。”张宇突然转脸对着凌波认真地说着。
      “什么……”凌波正想问个缘故,却听见李璇他们在催促着:“我们先走了,凌波你照顾好张宇啊!”
      “你们先走吧!”凌波高声说道,又转过头接着问道:“你又怎么了?”
      “哥不开心的事多了去了!”张宇打着酒嗝,说道:“首先,我担心你的病,你折磨你自己,也在折磨我,我是真不想看着你天天洗手、洗衣服;其次,寒假到了,你得留在南京,而我得回家过年,我见不到你……会想你的。”
      “我的病,你给我点时间,我慢慢控制、慢慢改。寒假,我也会先回家,再回南京,而且在南京不过只待上两天而已,我还是会回家的。”
      “真的?”
      “是真的,我得回家去陪陪张姨。还有,下次不许借酒消愁,否则我是不会再扶着你走路的。”
      “那该怎么走?”
      “滚着走呗!”
      张宇笑了。是的,他倒是没有想起来,张姨是凌波在老家的另外一个牵挂,估计也是最后一个牵挂了。这位像母亲般的亲人,是眼下凌波思念那个家的唯一链接。

      寒假如期而至,张宇和凌波收拾好行李来到了南京站。因为是春运,车站人特别多,几乎连插脚的空都没有。偌大的南京站候车厅,一眼望去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真知道什么叫做人头攒动了!大部分都是打工回家的。”张宇一边挤着,一边满头是汗地说着。
      “都想着回家过年呢,所以人才会多呀。对打工族来说,一年也就这么一个节日能够和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凌波说着,又开始发起愣来。
      经过多年改革开放,时下很多农民都习惯了农闲时外出打工,这也是农村家庭的另一项重要收入来源。进城打工成了农村人向往的一种时尚生活,全国的一、二线城市都迎来了不少农村务工人员。也正是这些农民工,为城市的建设贡献着自己的辛勤汗水,做着城里人不愿去做的粗活、重活。
      凌波注意到在检票口有一个农民工模样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女娃子,眼睛看着头上的显示屏,好像是在搜索着什么。女娃大约2周岁左右,一直低着头伏在男子的肩膀上,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大姐,帮帮忙,您给看看,俺这趟车检票了没有?俺不知道咋看这墙上的屏幕,看也看不懂。”中年男子哆嗦着把车票递给检票口的一位女乘务员。
      “我哪有空啊,你没看我正忙着吗?”那女的没声好气地说着,不但没有接过男子的车票,反而嫌弃地把身子往后趔了趔。
      “大姐,您给帮个忙吧,俺好不容易才托人买到车票,俺不认识字,万一要是没坐上车,俺就回不了家了。您看,孩子还生着病呐。”
      “不认识字?不认识字你出来干嘛啊?我说就是你们这些农村人,没事净瞎往城里跑,跑什么啊?城里遍地是金砖呐?老老实实在家种地不就得了?城里本来就业就困难,你们这些人一来,城里人下岗的更多!”女乘务员愤愤不平地说着,丝毫没有帮男子看车次的意思。
      “大哥,我帮你看看吧。”凌波冷着一张脸,接过了男子手里的车票,“是k5415次,你看墙上面的显示屏,中间那一行绿色的字就是这趟车,现在显示正在候车,估计还有一会才检票,你站在这里等就行了。”
      凌波在女乘务员鄙夷和不屑的目光中,又把车票还给那个男子。
      “谢谢,谢谢您,小兄弟!”那汉子千恩万谢,过早苍老的脸颊上,纵横的皱纹舒展开来。
      张宇在一旁诧异地看着,半天才回过神,挠着后脑勺对凌波说道:“我觉得你的病好了一些。”
      “什么?”凌波不解。
      “你看他这身穿着,还有他那双手,你都不嫌他的车票脏了。”
      “我也在努力克服自己的病。再说,手脏了可以洗,灵魂脏了就可怕了。”凌波淡淡地说着。
      “大哥,这孩子什么病啊?”张宇看着熟睡的孩子,圆圆的脸颊通红。
      “昨晚发烧了,估计是着凉了,想着今天就能回家,所以也就没带孩子去医院。唉,现在我们农村人在城里看不起病啊,进了大医院哪怕只是看个头疼脑热的,也得好几百块,我这一天在工地上才能挣几个钱呐,看不起啊!好在今天就能到家了,回村里找俺们村的大夫给瞧瞧,花不了几个钱,也一样能看好病的。”
      张宇瞧着那孩子脸红的不轻,于是伸手在孩子的额头试了试,赶紧说道:“哎呦,头这么烫,这孩子烧得挺厉害的,你可别大意了,回家先带孩子看病要紧。”
      “嗯,知道了。”那汉子小声答应着,张宇注意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一位父亲的愧欠。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呢?眼前这位汉子一定是生活得十分艰难,才舍不得花钱带孩子去城市的医院看病。
      凌波听了张宇的话,也用手在孩子的额头试了试,说着:“别给孩子捂这么多衣服了,她发着烧,需要散热,你这样只能加重她的病情。”
      “她这是受凉了,不应该多穿点吗?”汉子疑惑地问。
      “不是的,发烧是体内的细胞和病毒抗争时的外在表现,是通过体表的皮肤进行散热,来达到身体的温度平衡,你这样给她穿这么多,会不利于她散热的。”凌波耐心地说着。
      “是这样啊,俺们不懂。”汉子说着,解开了包扎在孩子身上的小棉被。
      “你们去哪里?”张宇问道。
      “去枣庄,从那儿下车再转汽车回临沂,俺们家是山东的。”
      “哎呦,你这路程不近呐!”张宇忍不住说着。
      “得坐十几个小时的车呢,屁股都能坐麻了!”男子憨憨地说着。
      凌波看着男子一脸困倦,又抬手看看表,已经快中午了,估计着这父子俩也不会买什么东西吃,于是对张宇说:“有点饿了,我去外面买点吃的。你在这里排队,我一会就过来。”
      “我去吧,你在这里等着。”张宇说着。
      “不用了,你在这里等就行了。”凌波按住张宇,转身去了车站外面。
      不一会儿,就见凌波拎着两个大袋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把其中一个塑料袋递给张宇,自己拿着另一个袋子走向那父女俩。
      “这里有几个热包子,大哥,你也吃点吧,这两瓶水给孩子路上喝。还有,发烧期间,尽量少给孩子吃甜食,多喝白开水。”凌波叮嘱着。
      “哎呀,不用了,小兄弟,谢谢你们,俺不饿!”男子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推脱着,脸都红了。
      “没什么的,正好我们也要吃午饭,包子买二送一,买多了,吃不了,不是单给你买的。”凌波轻声说着。
      男子感激地接过包子和矿泉水,眼里热泪盈眶。凌波和张宇先于中年男子检票,张宇本欲与那父女俩告别,凌波却拉住说不必了。张宇回头看着那个男子,正在低头吃着包子,很快明白了凌波的用意,于是跟着凌波默默地进了站台。
      站台上人流如潮,根本就挤不上车。张宇集中生智,敲开一扇车窗,和靠窗坐的人好一番商量,才把凌波硬生生从窗户举了进去,凌波上了车,又赶紧从窗户里伸出手,使劲把张宇拉上车。
      “下次说什么我也要坐飞机回去了,挤火车太可怕了!差点没上来!”上了车,张宇惊魂未定地说着。火车上根本没有座位,人挨着人,车厢里拥挤得似乎连空气都无法流动,汗臭、烟臭、脚臭、厕所的臭味,连同嘈杂的人声,充斥着整节车厢。
      张宇和凌波两人被挤到了厕所的一个边角,差不多是脸贴着脸,想活动活动腿都十分困难。“妈的,敢情这过年坐火车像进了难民营一样!全世界恐怕也只有中国的春节会有如此壮观的人流了!不知道国外会不会这样?嗯,肯定不会这样,国外人少。”张宇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等赶明有机会了,咱们也去国外瞧瞧,看看国外的月亮到底圆不圆。”
      凌波仿佛没听见张宇在说什么,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明天刘辉和李璇能不能挤上车呢?”
      “没关系,不是有刘辉这个护花使者么!这是他第一次去李璇家拜会,正好表现表现!”张宇嘿嘿笑着。
      “也不知道刘辉去她家,会有怎么样的结果。”凌波叹了一口。
      “各人自有各人福,不该操的心就别操。你这小心思,就是喜欢替别人操太多心。”
      “你懂什么!”凌波白了张宇一句。他明白,以张宇的家庭条件,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刘辉作为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在城里人面前的那份敏感和自尊。若不是他的家庭遭受变故,就是他也很难体会这样一种心情。凌波似乎已经能够预感到,等待刘辉的,将会是一场难打的硬仗。要想融入李璇的家庭,还需要很多、很艰苦的付出,他的爱情之路绝非一路坦途。而且这个付出,考验的也绝不仅仅是刘辉对李璇感情的忠贞,更多的还有耐心,甚至是……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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