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从前有座山【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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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9】
已是入了夏，傍晚方才落过一场雨，素问的夜晚带着潮湿的草木气息和泥土的芳香，草丛中隐约有夏虫的低吟，窸窸窣窣，听得并不甚分明。
竹林旁，木屋内，满盈一室药香。
香味是从一旁药鼎内散发而出，细烟扶摇而上，轻轻袅袅，仿佛一丝微风便能吹散。
花宁潋说，毒素入眼，根除不易，不可用性烈之药，不可用强，否则恐会伤眼，纵然解了毒，也是得不偿失。
除去每日口服的药剂外，半个月过去，配之以药熏，求以达到事半功倍之效。
房间内灯花哔剥作响，良久花宁潋从内室踱出，对等在一旁的南棋道：“今日便到此，两日之后再来，回去以清水静眼，切记不可用他物覆之其上。”之后又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别的事情。
南棋听出他声中的一丝疲态，白天要在医馆中坐诊治病，晚上还要帮她治疗眼睛，心中泛起愧意，于是恳切道：“花大哥如此费心，南棋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花大哥尽管开口，小女子定当不遗余力。”
花宁潋看着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身后却窜出一道青色的身影，少女娇俏笑语，“南姐姐快别如此，治病救人本就是我们素问的职责所在……”
接着又很有眼色的说道：“……师兄辛苦了一天一定很辛苦，我去给你们泡茶，师兄，南姐姐等我呀~”
“……”
南棋听着少女充满活力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口，嘴角含笑。
“青荇是个好姑娘，花大哥你说呢？”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如此的关心你，在乎你，自己也从不是孤零零的存在，实在是一件很让人羡慕的事情。
可惜并非所有人都能这样感同身受。
花宁潋看了她半晌，才无奈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从那天被气跑后青荇便再也没有露过面，就在花宁潋觉得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她又神奇的出现在他的医馆内，一副笑眯眯不计前嫌的模样，要说不同她也有些不同。
不同往昔那般牢牢黏在他的身边，问东问西聒噪惹人，倒也是会主动帮忙打个下手辨药抓药，安抚一下病人的情绪，当他忙碌一天偶得空闲闭目养神之际，会悄悄放上一杯下火的清茶。
一连几日，青荇这样的转变让花宁潋委实有些不太习惯，要是从前自己定会一顿斥责或者几句冷语将她打发，可如今，突然这般懂事起来，竟让花宁潋满腹的话语无从出口。
今日看到她对南棋这样亲热，言语间还多有维护，花宁潋便知晓，那个小丫头的变化定和眼前的人脱不了干系。
“花大哥觉得青荇比起从前来如何？”南棋不答反问。
花宁潋只得实话实说，“倒是略微知事了一些，不像那般毛躁。”
南棋不禁微笑，“花大哥难道没有想过么，一个女儿家倘若肯会一个人改变自己，那个人在她心中占得分量一定很重很重……”
花宁潋倏地冷下脸来，“简直胡闹！”
“……青荇年少不懂事，难道你也跟着她一起胡闹？”
南棋道：“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会是胡闹，青荇痴情一片反正我是很感动，此间种种，花大哥就没有一丝感触么？”
“……”
“……算了，又不是为了我，我干着急也没有用，花大哥你自己看着办吧。”
空中一轮似圆非圆月，几丝云絮时而遮过，时而飘远，只泻下一地的银华，皎然如镜。
夏虫伏在草丛中跫鸣嘤嘤，四周弥漫着夜来香的浓郁芳香和雨后甘冽的清新。
南棋负气一路前行，分花拂柳穿庭而过，口中还不断数落着花宁潋的冷血无情云云。
“南棋？”花满楼带着一丝问询。
南棋停下脚步，这才发现院中原来还有一个人。
“果然是你，”花满楼微笑，“刚从六哥那处回来么？”
“你怎么知道？”
月光如水，轻透流泻在公子身上，清宁静雅，温润似玉，皎皎君子，仿若从广寒中踏月而来的九天仙人，敛眉轻笑，一笑若春满人间。
可惜南棋并没有看见此番美妙的景色，她只是听见了花满楼的声音更加愉悦了些。
“味道，你身上带着草药香。”
南棋有些泄气，低头闷闷道：“哦。”
“怎么了？”花满楼听出她语气里的异样。
“没……就是感觉有些槽糕。”自从染上眼疾以来，她的生活完全翻天覆地，事事都要依赖他人的帮助，虽然南棋并不愿意假他人之手，但是事实却由不得她不愿，一个人在外，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若没有别人，自己，寸步难行。
她常常一个人莫名的惶恐，明明声音就在前方，近在咫尺，明明是很近的距离，她却感觉像咫尺天涯。
他们的世界里缤纷多彩绚丽璀璨，却是与自己无关。
就像是被两个不同的世界分隔开来。
她深深憎恶黑暗，她也不想再活在他人的施舍之下，这样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但是无可奈何。
只是，满腔的抱怨，满腹的愤懑，在眼前这个人面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个人，从七岁起就和那个多彩的世界彻底告别。
比她更有资格怨恨的那个人，却选择了乐观豁达的心态，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享受生活，都要快乐。
她又有什么资格说什么。
花满楼似是想到了那处，宽慰一笑，柔声道：“既然六哥能这样说，想必定是有几分把握，不必心焦，耐心等待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微笑着安慰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为一个处在黑暗的人带来真诚的希望，他安慰她不要害怕，鼓励她不要放弃……
南棋没有忘记，花满楼才是那个要与黑暗永远为伴的人。
可他却在安慰她。
南棋抬头，轻声道：“我才没有那么容易放弃。”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感情，或许是感激，或许是感动，她说不出。她突然很想看到他。
那个在静夜明月下，温润而明媚的微笑，该是怎样的令人心折？
不是作为上一世心慕的对象，也不是作为幼时的玩伴，她就想单纯的看见他，只想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清风霁月的男子，心中若明月皎皎。
一定也是如斯般的儒雅磊落，坦坦君子。
花满楼。
花满心时亦满楼。
鬼使神差的，她开口，“等我眼睛能看见的时候，若我认不出你来怎么办？”
花满楼笑道：“我可以认出你的声音。”
“那我要是哑了呢？”
花满楼怔住，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他回答不上来。
“让我摸摸你的脸吧，我一定会记住的。”
花满楼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亦或者说，这发生的太过突然让他根本不能反应，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任她靠近，缓缓伸手轻抚面上，一寸寸的轮廓。
少女的手指纤细而柔软，缓慢却又坚定的，一丝一毫地在指下描绘着他的容颜，带着那般的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品。
时间似乎也在这一刻静止。
夏虫低鸣，月色如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院中的气氛宁静而美好。
放下手，少女有些脸红，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这样的剧情，貌似有点熟悉是吧？而且还是她去主动要求摸花满楼的脸，会不会被当成作风孟浪的表现……
怎么就这么……冲动呢？
人常道，冲动是魔鬼，果然是真理！
仔细听听对方的反应，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完了！不会被被吓到了吧……顺道哀悼一番自己可怜的清白毁在某个人渣手里……
呃，花满楼不会是那么小气的人吧……
大不了……
大不了，让他摸回来就是了……
………………………………
呃呃呃呃呃呃，脑子中乱七八槽想的都是什么啊！
月夜下，南棋不淡定了。
欲盖弥彰的清清嗓子，趁着花满楼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跑路才是要紧！
“……那个天晚了你早点休息我也要睡觉明天一早还要去……”
原本打算要说明天一早还要去花宁潋那儿，她却突然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适才负气从诊室出来，貌似她将花家六哥一个人关在里面了，而且她还很有种很有骨气的狠狠甩上了门……很大声的那种……
…………………………………..
她现在爽是爽了，可明天……明天要怎么面对花家六哥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啊……
这下，死定了！
最要命的是才在花家六童面前嚣张完，转眼就来调戏一把花家七童……
她能预见，自己的好日子看来是到头了……
她摆出一张悲情的脸抬头假装看着并不会出现在眼前的月亮。
她现在只想泪奔而去，真的……
“南棋，”花满楼略带好笑的声音。
“你走错了，那边是东面，你的房间在相反的方向。”
“……”
她决定了，她不泪奔了，她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从前有座山【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