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惊鸥鹭》画甜

50、好讨厌啊

　　孟昭看看胳膊，忽地也笑了。

　　鸣玉边吃边走，一段距离后，她顿住脚步，突然开口，“孟昭，你伸开手，”
　　孟昭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鸣玉说着做了。

　　鸣玉取出一块绿豆糕，轻轻放在他的掌心，“我们一起吃。”

　　“什么好吃的？可以让我尝尝吗？”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鸣玉跟孟昭侧过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女孩子闪现在了他们两人的身边，
　　她头上简单地插着一根木簪，鹅黄色衣裙已经沾了一层灰扑扑的泥土，身后还背着一个简易的粗布行囊。

　　“我饿得就要前胸贴后背了，好心大哥哥，好心大姐姐，就分我点吧，好人一定有好报，”
　　女孩子揉揉自己的肚子，看看鸣玉跟孟昭两个人腰间的佩刀，
　　“放心，过会儿我就让姜琛哥还给你们，姜琛你们认识吧，他就是这里的县令！”

　　“你是谁？”鸣玉将纸包递了过去，
　　女孩子接过纸包，狼吞虎咽了起来，连话都顾不得说了，
　　一包糕点见了底，她随意地抹了两把嘴角，仰起脸，带着万分希冀问到，“还有吗？”

　　“还有吗？”鸣玉懵懵地转过脸，对着孟昭问到，
　　孟昭的眼神落到了自己的掌心，
　　女孩子的目光跟着下移，飞快地从孟昭手里抢过仅剩的绿豆糕，咻地一下塞进自己嘴里，三两下便咽了下去。

　　“还有吗还有吗？”女孩捶捶被噎到的胸脯，

　　孟昭跟鸣玉摇摇头，

　　女孩的眼睛瞬间暗淡了下去，“唉”了一声，又重新扬起笑脸，“麻烦你们带我去找姜琛哥吧，”
　　她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不清楚去县衙的路，”

　　“你认识县令大人？”孟昭开口问道，
　　女孩忙不迭地点头，“认识认识，他是我哥，”

　　“县令大人还有妹妹？”鸣玉不解地望向孟昭，
　　孟昭耸耸肩，“不曾听说过，”
　　两人狐疑地望向眼前这个忽然蹦出来的女孩子，

　　“哎呀，”
　　女孩拨了拨脸颊旁边一缕碍事儿的头发，
　　“我们不是亲生的兄妹，但在我心里，他就是我最亲最亲的大哥，比我亲哥都亲，相信在他眼里，我也是他最亲最亲的妹妹，”
　　女孩一脸陶醉地讲着，
　　“那是一个秋天，我刚满七岁，还记得那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天气晴朗，我荡着秋千，玩得正开心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大哥哥从院子里走过……”

　　“停停停，”鸣玉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说的有点太长远了，咱往近了说，你叫什么？找县令大人做什么？”
　　女孩子收起笑脸，撇撇嘴，“我叫江晴岚，但不是姜琛哥的姜，而是江河湖海的江，至于为什么来找姜琛哥，那是为了求他救命啊。”

　　长叹了一口气，

　　“我有一个老爹，是个爱才惜才的人，近来有个年轻人入了他老的法眼，他很看重他，也很喜欢他，
　　按理说，这该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我也管不着，谁知道，我那个老爹非把我搅和进来，他要把他招成上门女婿，我的命好苦啊，”
　　说着，江晴岚撇着嘴，眼中含泪，一副下一刻就要放声大哭的样子。

　　鸣玉很同情地望向她，

　　江晴岚吸吸鼻子，委屈巴巴，可怜兮兮地继续开口，
　　“虽说那个年轻人是有些成就，相貌也还看得上去，但我就是不喜欢他呀，嫁给他，一辈子跟他生活在一起，想想就可怕啊，
　　我磨破嘴皮子，爹也只是让人给我多泡壶茶，润润嗓子，
　　眼下婚期都定下来了，下月初六，我气不过，就从家里溜出来了，
　　那么黑的天，那么高的墙，我翻出来的时候差点崴了脚，
　　一路上风餐露宿，提心吊胆，饥一顿饱一顿，除了姜琛哥，我实在是不知道去投奔哪路神仙了……”

　　鸣玉的鼻头也跟着一酸，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我才找到了青溪县，一路上摸爬滚打，受尽委屈与磨难，我这一大把一大把的辛酸泪，更与何人说？”
　　说着说着，江晴岚的眼里蓄起泪水，
　　鸣玉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到了这儿，就安全了，往后，我们大家都罩着你，”
　　“这位姐姐，你人真好，”江晴岚一把环住了鸣玉，感动地直晃鸣玉的身子，“我跟你真是一见如故啊！”

　　孟昭看着两人，“要不，鸣玉你先带江姑娘回衙门？”
　　“好啊好啊，”江晴岚率先回过神，连连点点头同意，
　　但顿了下，又好像想到了些什么，改口道：
　　“你们是出去办事吗？要不你们先去，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回来的时候再把我带回去就行。”

　　鸣玉松开手，看向孟昭，想了想，道：“孟昭，我先把她送回去吧，她一个人我怕出事儿，”
　　“嗯，”孟昭点点头，“路上小心，”
　　“你也是，”鸣玉拍拍孟昭的肩膀。

　　“谢谢你们，你们人真好，”江晴岚吸吸鼻子，“你们一定会好人有好报，一定会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财运亨通，马到功成，比翼齐飞……”
　　“好了好了，太能祝福了，”鸣玉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我快带你回去吧。”

　　孟昭笑笑，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转身离开。

　　在路上，江晴岚手舞足蹈地讲个不停，当然，她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声讨自己那个冥顽不灵的老爹，
　　讲得差不多了，她才后知后觉鸣玉也是个女孩子，却能在衙门里当差，
　　“姐姐，你好厉害啊，你是我认识的女孩子里面，第一个能在官府里当差的人哎。”

　　鸣玉很是自豪地摸摸自己的佩刀，“我还要做天下第一捕快呢，”
　　“好气魄啊，”江晴岚眼里满是星星，

　　鸣玉笑笑，“我觉得，往后，可以当差的女子一定会越来越多，”

　　“可除了你，我还没见过第二个，”江晴岚耸耸肩膀，
　　“马上你就能见到第二个了，”鸣玉停了下，想到第五薇，又笑道：“过些天，你还会见到第三个，”

　　“这么多，”江晴岚吃惊不已，“我还真有点信了，”
　　“或许有一天，你也可以做到，”鸣玉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
　　“但是我不想在衙门里当差，我想开家饭馆儿，”江晴岚一脸憧憬地讲道：
　　“我可喜欢做菜了，
　　不同的调料，不同的食材，不同的搭配，酱炒烹炸蒸煮炖，做法不同，味道不同，
　　我还很喜欢跟不同的人聊不同的事儿，开家饭馆，南来的北往的，都能尝到我的手艺，除了这些外，我还能和他们侃侃大山，多有趣啊，”

　　然而，说着说着，她突然泄了气，

　　“可我爹我娘都说我喜欢做饭没错儿，但要做给我的夫君吃，抛头露面开饭馆，简直就是在丢江家的脸面，”
　　叹了口气，江晴岚不由自主地喃喃着，
　　“可他越说，我就越烦，也就越叛逆，因为这一切就很讨人厌！”

　　“是啊，真讨厌，”鸣玉十分赞同江晴岚的呢喃，
　　“就是，真的好讨厌啊，”后半句话，江晴岚这次直接大吼了出来，

　　声音在街道上传了好远好远。

　　一户人家的窗户被打开了，里面的人探出了个脑袋，盯了鸣玉跟江晴岚半天，似乎是觉得有什么热闹可以看，

　　“好讨厌啊，”江晴岚冲着那人大喊一声，

　　那人把脑袋收回去，“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鸣玉跟江晴岚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两人前仰后合地笑了半天，
　　江晴岚歪歪脑袋，“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鸣玉，赵鸣玉，”
　　“赵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终有一天，我会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饭馆啊，”江晴岚兴奋地开口道，
　　“当然，”鸣玉十分认真地回答道：“我相信你。”

　　“我都给我的饭馆想好名字了，”
　　这是江晴岚得到的为数不多的肯定，她雀跃道：“它呢，就叫好吃不上当，”
　　“好名字，”鸣玉竖起大拇指，“天下仅此一家，是独一份的美味，”

　　“那可不是，”江晴岚环起双臂，信心十足道：“到时候，我的饭馆一开张，便会引得群雄毕至，好吃不上当就此在江湖上打出名号，成为响当当中的响当当，”
　　说着说着，江晴岚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这串发自内心的笑声，传了好远好远……

　　衙门里，
　　姜琛在小双的屋门外徘徊了许久，

　　今晚小双屋里的烛火好像比寻常时候都要亮，从河边回来后，小双便回了屋，一连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她房间还是静悄悄的，

　　犹豫半天，姜琛还是走上前，扣响屋门，

　　安安静静的屋里传来脚步声，

　　门吱呀吱呀地打开了，
　　“琛哥哥？”
　　小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轻松的，但红红的眼角却出卖了她，

　　“双双，”姜琛抿抿唇，“我能进去坐坐吗？”
　　小双连忙点点头，

　　姜琛走进屋，小双就要关门的时候，忽然瞥到隔壁玉姐姐的屋里黑漆漆的，丝毫没有烛火的痕迹，

　　“琛哥哥，玉姐姐还没回来吗？”她担忧道，
　　“回来过了，下午他们在路上碰见了吴家人，遇到些麻烦，不过现在没事了，孟昭跟鸣玉两个人去城西找徐老汉问些事情，”姜琛柔声答到，
　　“什么麻烦？”吴家人的臭名，小双是听说过的，
　　“吴兴晖带着家丁，半路拦住孟昭跟鸣玉，他们两个因此受了伤，但好在上药及时，相信很快就能恢复的，而吴兴晖被带回了衙门，也挨了板子，”姜琛解释着，

　　“吴兴晖，吴家大少爷？”小双听说吴家人挨了大板，还有人被关进了大牢，心里有些不安，
　　姜琛点点头，“是他。”

　　“吴家老爷会善罢甘休吗？”小双揉搓着自己的衣服边，
　　“有律法在，没事的，”姜琛宽慰道，
　　望着姜琛的目光，小双觉得心里踏实了些，点点头，“我相信。”

　　“对了，双双，你在屋里呆了这么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姜琛开口道，
　　小双目光闪了闪，轻轻地摇摇头，“没，没什么，”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人，却是她自那年水灾后第一次又遇见溺亡之人，
　　今天的那幅场景一直飘荡在她脑海里，勾起她对于十三年前的回忆，这是她最不愿意揭开的伤疤，

　　而现在，她想家了，也想自己的爹娘了。